孟观潮知道他是谁,但不介意,别的将领也就随着太傅不介意。
于是,康清辉成了太傅麾下最得力的将领。
最终,战死沙场。
康清辉弥留之际,孟观潮前去看他。
康清辉说:“我的心意,你早就知道。”
孟观潮颔首。
“你不该重用我,却重用了。”
孟观潮很不近人情地说:“物尽其用罢了。”
康清辉却笑了,“只这一句,我便没白在人世走一遭。”
“实话而已。”
“至此,我已无悔无憾,你呢?”
孟观潮微笑,“债多了不愁。”
康清辉又笑,说与我喝杯酒吧,如此,便圆满了。
孟观潮说好,唤人备酒,喝尽一杯酒,又说,清辉,你的家族,是因我迁怒而起。抱歉。
康清辉笑得坦然,说我知道,起初,只恨自己不是孟观潮,而今,只愿自己成为孟观潮。
——那样的一个人,在这样微妙的关头来到帝京,目的为何?
参照前世,很多事情提前发生了。那么,康氏一族,会被观潮迁怒门么?
他那个脑子,是不能用常理推断的。
在这当口,康氏若是有所动作,不要说他们,便是祖父,也要被牵连。
除了太夫人,除了她,让观潮说出一句抱歉的人,不多。
亏欠一个人的滋味,没有谁比她更了解。
是否该改变康清辉的运道?是生是死都追随的人,观潮不缺,缺的是康清辉那般凭着骁勇善战迅速出头的良将。
要想改变,又该从何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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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十,李之澄如期被原冲迎入原府。
在她住进孟府之前,南哥儿便随着阿锦住进了原府——原府一大家子都很喜欢他,尤其老爷子老夫人,总变着法子讨他欢心,加之有奶娘阿锦相随,又添三分心安,自是安安稳稳地住下。
孟府这边,自一大早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先是靖王送给孟观潮、孟太夫人、孟四夫人的礼物送到了,足足三车。
随后,靖王、靖王妃亲自登门道贺,且带了丰厚的贺礼。
孟观潮照单全收,午间神色如常地出现在人前,应承宾客,始终笑微微的。
靖王看着,笑得不轻,等孟观潮在身侧落座时,微声问:“何时起,你也有好涵养了?”
“等你有我这么好的师妹的时候,就知道了。”孟观潮说。
靖王想了想,“也是。过三两日,我帮你发落宁王。”
“要如何发落?是生是死?”
靖王忍不住眉心一跳,“你想让他自尽?”
“他做的事,何尝不是逼着人走绝路。让他死,是看得起他。”孟观潮淡淡地瞥了靖王一眼,“你的罪过,却是逼着军兵自相残杀。都不是好东西。”
“这话可就过了啊。”靖王皱着眉,却仍是微声道,“我图的是什么,你比谁都清楚。我要真想玩儿歪的邪的,至于等到现在?”
“宁王得死,最轻也得是自尽。你看着办。”
“……”靖王瞧了孟观潮一会儿,“这会儿,我只想让你自尽。”
孟观潮笑了,反问:“行得通?”
靖王磨着牙,喝尽一杯酒,“行得通还至于跟你放狠话?”
孟观潮哈哈一笑。
靖王给了他一拳,“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妖孽?”
孟观潮毫不手软地还回一拳,笑,“认命吧。”
“滚。”
孟观潮就笑着饮尽一杯酒。
这一桩嫁娶,办得很风光,进行得也很顺利。
依照吉时,李之澄上了花轿。
拜堂之后没多久,顾鹤带着圣旨前来,册封李之澄为诰命夫人,且有皇帝赏的玉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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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身在宫里的周千珩,却是生不如死。
他从未想到过,孟观潮竟是什么手段都用的出的人——断人子孙根?什么人才能残酷到这地步?
他知道,自己是活不了了,却没想到,死之前,还要经受被挑断手筋、脚筋的痛苦。
何曾想过,会走至这样全无尊严的地步。
想过自尽,却不被允许。
没多久,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太后来看他。
他看着她,目光冷漠。
太后也不管跟随在侧的宫女、太监,坐到他床前,“你,好些没有?”
“你能不能给我个了断?”他反问。
太后摇头,落下泪来,“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
“你倒是不用自责,归根结底,是我错看了你。”周千珩眼神骤然转冷,透着嫌恶,“我做梦也没想到,贵为太后的人,能蠢到这地步。”
“……”太后愕然,却以为他是因遭受了酷刑,开始怨怼一切,便没做声。
“有些话,我有必要跟你说清楚,劳烦你耐着性子停一停。”
“你说。”太后立时道。
“多谢。”周千珩抬眼望着承尘,“一切,因我对她由爱生恨而起。
“各花入各眼,在我眼中,她就是最美的女孩子。
“我们一起长大,而她看到眼里的人,总不是我。
“年少时有孟观潮,惹得她艳羡甚至妒忌文韬武略;再大一些,有原冲,默默地陪着她、跟着她。
“那两个人,我哪一个都比不得。
“为了让她错转视线,我暗中挑拨着孟观潮与彼时的新科状元郎比试,结果,状元郎颜面尽失,她更是心悦诚服;我只好又暗中挑拨孟观潮与原冲,想着,他们若是闹翻,她便哪一个都不会理了,结果,两个人并不理会,要到了军中,才有交集。
“他们去军中了,我有机会接近她了,她却不给机会,总说没空。
“姑父出事了,终于,我能每日见到她,在一起商议对策。然而最终帮到姑父、给她慰藉的,仍是那两个人。
“有一阵,我甚至弄不清楚,她中意的到底是谁。
“姑父病故之后,姑姑因为只有她一个女儿,无心再留在京城。
“我本不需陪同,可是为着她,还是搁置了一切。那时想,不妨先成家再立业。离得远了,该放下的,她总会放下。
“离开之前才意识到,你的心意,想了想,便打点了一番,去宫里辞行。
“姑姑知晓我与你书信往来,且言辞暧昧,是我故意让她发现的。——我到金陵没多久便发现,除了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我根本没可能得到她。
“就算那样,她也不肯屈从,甚至于,拼上一切,生下那人的子嗣。
“就算那样,我也没罢手,始终没罢手。
“她有恃无恐,不过是因为她和原冲有孟观潮那样的好友。
“这天下,谁人能算计太傅?先帝都不能,只能是太傅打心底不会防范的人。
“所以,我告诉你我们的住址,我眼睁睁看着你们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我只等着她在生不如死之中,转一转身,看到我。
“可她不肯。她就是要一条道走到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于是我就钻牛角尖了,认定她看中人的同时,也看中了别人的权势。
“我发了疯一般幻想着,有朝一日,他们被我踩在脚下,认我折辱。
“便一直费尽心思地敷衍你。
“挺好笑的,李之年竟是我的同道中人。原由也简单,成亲两年之后他才知道,枕边妻在闺中的时候,曾为了要嫁孟观潮,一哭二闹三上吊。
“李夫人病故之前,因为痛恨女儿,把全部家产给了李之年。
“这三二年,李之年深居简出,却一直派人手来京城,混入各个门第,留意大事小情。诸如倾心孟观潮的女子,诸如倾心原冲的女子。
“却不成想,无机可乘。
“譬如窦明城的次女,人家就是心甘情愿地等,不愿意动任何不该有的手脚;
“譬如近期自尽的权静书。那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在如今,嫁入孟府,比嫁入皇室还体面。而且,她妒忌孟四夫人。李之年安排的人手察觉到了这一点,在他吩咐之下,有意无意间挑拨。
“权家那蠢货,跟你有得一比。八字还没一撇,就把整个家族搭了进去。如今,局外人有谁知道,权家的一场灾难,只因她的妄念而起?没有人知道。
“听得消息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妙,觉得孟观潮那种人,是谁也没法子算计的。
“之澄来到京城,我更加确信,即将大难临头,所能指望的,是你从中斡旋。
“哪成想,你用了最蠢的一招。
“你要挟他?这宫里的禁卫军只对他唯命是从,你出入宫廷都由他说了算,还要挟他?
“如今,你该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