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李靳屿什么时候又改密码了?
周雨觉得自己大限将至,脑门渐渐渗出汗来,眼见身后这个男人脸色越来越黑,他吸了口气说:“这样,你们先不要激动,这个密码锁,连了报警系统的,三遍如果输不对,就会马上报警。密码我真的不知道他改了,所以你们要是不想打扰警察的话,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他?”
“打。”
周雨拨通李靳屿的电话,那边不知道在忙什么,老半天才听见他慢吞吞地接起来,周雨开着扩音,看了眼身后的男的,颤着嗓子说,“哥,哥,你改密码了?”
“嗯。”那边若有似无的应了声。
“我现在进不去……”
“我看见了。”
“啊?”周雨一愣。
“我在看监控,”李靳屿声音懒洋洋的,“麻烦你跟旁边那位拿着ak47刺刀的大哥说一声,他的头顶到我的灯笼须须了。”
灯笼是叶濛买的,她说搬新房子必须得亮着一盏灯,就算不是给人留的,也需得给四方神明留一盏。保留敬畏心不是一件坏事。
周雨就这么被带走了。
地上散落一地的洗衣液,猫又重新跃上墙头趴着,灯笼须须还在孜孜不倦地晃着,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然而周雨被带走的整个过程,李靳屿还在跟他保持着通话,安慰他,“看过电视剧吗,大概可能就是那种绑架,差不多。”
周雨:“……”
“你要是不好好表现的话,随时可能会被撕票,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旁边的黑衣男人提醒了一句,“可以挂电话了。”
周雨脑门上全是汗,风一吹,他感觉自己凉透了,李靳屿又补充道:“当然你要是表现太好的话,我也可能直接让他们撕票。”
周雨太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了。
这就是一场明面上的绑架,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什么目的,就好像拿捏住了对方的软肋,看谁手底下的筹码更足一点。李靳屿好像还在喝咖啡,貌似还跟服务员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最后漫不经心地安慰了一句,“不用太担心,在我跟我妈谈妥之前,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毕竟把我惹急了他们一分钱都拿不到。坚强点,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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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办公室里落进余晖,天光似乎与地平线齐平,楼外有个高高的挖掘机,叶濛倚着桌沿,静静眺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邰明霄坐在她的椅子上,把玩着她的地球仪,说:“李凌白晚上六点要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大概会对前段时间的扒皮贴和那些对于‘长钟鼎’流到海外的质疑会做一个统一回应。现在各家媒体的新闻通稿已经准备好了。”
叶濛不以为意地抿了口咖啡:“普通营销手段而已。”
“但我刚才,问了一个记者朋友,发现里面有个非常不正常的内容,”邰明霄腮帮子咬得紧紧,眼神像是要喷火,叶濛从没见过他如此生气,不由得转过头盯着他,谁知道他接下来说:“是那个记者悄悄发给我的,我知道有点违背职业道德,但是她也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提前给了我消息。”
“什么?”
“不出意外,等会会有个热搜,词条内容是#李靳屿恋母#。”
人有时候是这样的,越气的时候,反而越冷静,任何动作和言语都是无法去表达那股子想撕人的冲动,不是普通的撕,是一点点,想将对方的皮,一层层从身上撕下来,看她鲜血淋漓,看她奄奄一息,看她跪地求饶,也不足以解气的愤怒。
叶濛冷静地拿起包出去了,只是破天荒地骂了句:“操,你他妈不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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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凌白开发布会的地方在武林酒店,她就算一路开绿灯过去也至少得一个小时,加上这一路加塞和“墨菲”的红灯,至少得一个半小时。她低头看了眼时间,四点四十,她赶到恐怕发布会早开始了。
叶濛驾着车,一只手操控着方向盘,一只手搁在窗沿上,然后紧张地咬着手指。一路上鸣笛声不断,不光她在催,所有人都在催,车道堵得水泄不通,喇叭声就像即将爆炸的高压锅的那个泄气阀,在疯狂地尖叫着。
由此可见,焦虑是能传染的。但是,热血好像也是能传染的。
邰明霄在叶濛冲出去的下一秒,也拿起了车钥匙跌跌撞撞地冲下楼,风度全无,将新来的小姑娘撞了个人仰马翻,文件像雪花一样散落一地,也没捡,急匆匆地连着摁电梯。
邰明霄看着不断下降的电梯数字,脑袋空空,也昏沉,他只是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
叶濛都敢为他冲出去,为什么他不敢,他跟李靳屿当了这么多年的兄弟,看着他被家暴,被丢弃,被各种非议,他始终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角落里,什么也不敢说。他家底不如李靳屿厚实,他跟勾恺都是需要仰仗别人而活的,他害怕李凌白,害怕因为她的一句话,又把自己给抓进去。他也害怕得罪人,他圆润,他八方讨好,他自以为绅士,他其实就是懦弱。
他跟勾恺都是。有时候甚至为了不给家里惹麻烦而故意装傻。
他们年少时便这样,夹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不断地磨掉自己的心性。无论做什么,总把身家利益摆在前头,他们什么都豁不出去,什么都不敢做。
李靳屿其实什么都知道啊,他压根不傻白甜,他心里门清,他们是什么样的朋友。他只是什么都不说,所以这么多年在外面都不愿意回来。
邰明霄一直以来都觉得,李靳屿才是少年该有的样子。
就好像书里说的那样,少年们偶尔幼稚,偶尔莽撞,偶尔迷茫,命运无数次的摔打也无法阻止他们坚定地奔赴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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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发布会正常举行。李凌白大概请了百来家媒体,这次显然力度非常大,会场人声鼎沸,人头攒动。
李凌白一副全副武装的样子,正姿态端正地坐在台下,等着主持人邀请她上台。李凌白保养的很好,远看就像个精致的细颈的花瓶,皮肤白嫩,额头饱满,完全看不出是个五十出头的女人。并且她没有颈纹,唯独就是那张脸因为注射了太多玻尿酸显得有点过分僵硬,如果放在镜头上看或许很好,但是在现实生活中,会有点吓人。
主持介绍她的时候,她走上台的姿态都始终倨傲,抬着下巴,像一只老天鹅。
“大家好,我是李凌白,谢谢各位白忙之间抽空来参加我的新闻发布会,我长话短说……”
李靳屿那会儿正跟梁运安在某家菜品非常一般却死贵的餐厅里吃饭,两人正在聊蔡元正的事情,梁运安突然放下筷子,把手机递过来,“刚收到消息,你妈开新闻发布会了。”
这场直播关注度还挺高,毕竟前阵子李凌白也因为被扒皮而上了一阵的热搜。直播人气在不断上涨中,从开始几万人,那数字已经往百万奔去了。
有很多弹幕在刷,大多都在讨论李凌白的长相——
【不得不说,李总保养的还真不错,算是在目前成功的女企业家中,最漂亮了吧。】
【不过李总这几年是不是打针大多了,看起来不太自然啊。】
【我觉得还行,五十几岁能保养成这样已经算是很牛逼了。很多女明星都不如她啊。】
【前阵子不是说这女人养小鬼吗?】
【别人放个屁你们都恨不得捡起来闻。】
连梁运安都忍不住调侃了一句,“你妈妈人气还真高。”
李靳屿一副懒得看的样子,松散靠在椅子上,衬衫扣开到第二颗,漫不经心地甩着手里的手机,看着窗外说:“她年轻时的梦想就想当个女明星。”
梁运安把手机拿回来,“那我关了。”
下一秒,手机里李凌白的声音骤然消失了,不是休息,是话说到一半声音突然没了,梁运安看她无论怎么拍打话筒,话筒都不出声,包括连同主持人的话筒也完全不出声。
梁运安说:“好像出故障了。”
弹幕里也一直在刷。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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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濛跑到播音室的同时,邰明霄刚巧也到了二楼大厅,如果当时拍电视剧的话,两人画面几乎是同时推开播音室和宴会厅的大门。宴会厅有个广播口,是用于临时疏散用的。
众人有些哗然,甚至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这一幕,私底下议论声四起。邰明霄先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心里其实有点没底,他也知道,这扇门一推开,他就已经站到了李凌白的对立面。甚至可能会因此而连累到他的父母,和他勤勤恳恳在乡下耕了一辈子田的爷爷奶奶。
邰明霄扯掉领带,松松垮垮地吊在脖子上,一边走,一边横扫千军似的,踹掉了沿路的音响、录像设备。最后他捡起一张椅子,狠狠地摔在摄像头面前。
他就像一头失控的蛮牛,绅士风度全无。
李凌白似乎还没回过神来,瞧着这野蛮行径,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都没认出这人是谁。
直到头顶上的广播响起一道莫名有点慵懒的女声,“可以了。”
播音室里没人,她把门反锁了。叶濛一身黑色西装,利落干练。冷眼旁观地靠在播音桌上,看着对面的监控,手上正漫不经心地玩着一把瑞士军刀,然后她把刀尖杵在桌子上,弯下腰对着话筒,还是慵懒地,“李凌白,还要继续吗?”
李凌白似乎朝台下使了个眼色,叶濛笑了下,声音紧随而至:“想抓我啊,要不要听我说完啊?”
整个弹幕已经热血沸腾了。
【卧槽本来只是围观一下李凌白的洗白新姿势,没想到围观到一场大戏啊。好刺激好刺激!】
【这姐姐好a,天哪,想知道她是谁。】
【想嫁给这两位,谁都行。姐姐也行。】
【李凌白脸真的僵了,生气都看不出来了。】
叶濛说:“李凌白,无论你接下来要说什么,我都会打断你,你也不用想着找你的保镖来抓我,因为我已经报警了,我会如实向警察说明今晚的情况,也请所有媒体朋友谅解,因为我只是在保护一个我想保护的人。”
第67章
李凌白的发布会被迫终止,所有准备好的通稿仿佛是丢入深海里的哑炮,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那晚,北京风大,天光好像被压了一半,整座城市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灯光青黯,天地混沌,隔着浓雾,看不清身前路。
邰明霄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种感觉,他跟叶濛四周都被记者媒体团团围住,闪光灯恨不得怼进他们的眼睛里,话筒恨不得能撬进他们的嘴,这些人犹如猛虎扑食,好像对待一块没有感情的生猪肉,又希望这块生猪肉能说出些精彩纷呈的豪门内幕。
他和叶濛都知道,此刻他俩无论张口说什么,都会被媒体大做文章。
邰明霄最后只对着那些长枪短炮,重重地、很没风度地骂了一句:“李凌白就是个神经病!我建议你们今晚的标题这么写。”然后夹在如潮水的人流中,被警察塞进了警车里。
……
审讯室,一束光“啪——”骤然打亮,警员调转灯头,对准叶濛。
“刚刚是你自己报的警?”
一个小时前,鹳山区警局接到一个神秘电话,电话里,女人声音冷静出奇地报了个酒店地址:“等会有人要破坏一场发布会,请你们立马赶到。“
叶濛一身黑西装,干净利落,坐在审讯椅上,她微微仰了一下头,眼底没什么情绪,冷淡地“嗯”了声。
这女人真够冷静的。警员心里默默想。
“为什么这么做?”警员例行公事地问。
叶濛当时在研究审讯室那灯光,明明其实没那么亮,却比外面任何一盏都刺眼,光源像千把根锐利的针尖,笔直且源源不断地扎进眼睛里,刺进她的胸膛里,她甚至恍惚间连眨眼都觉得疼。
胸腔艰涩,那个二十岁的少年,他又曾遭受了什么?
“我说什么您都不会信,因为事情没有发生,李凌白随时也有可能说自己并没有打算那么做,如果我让您去跟各大媒体营销号取证,李凌白也可以将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叶濛无奈地笑笑说,微微侧开头,有一种无计可施却又莫名运筹帷幄的语气,“怎么办呢?这个事情好像我看起来办得不太聪明,至少应该让她说两句,大家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我又为什么要那么做?”
警员觉得她自问自答又带点自我调侃的话语,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要交代什么。警员很年轻,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看起来经验不太丰富,像是临时来顶岗的,攥着笔在奋笔疾书地记录下叶濛说得每句话。
“但现在这样的结果我很满意,拘留或者罚款我都随意。“叶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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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凌白自然是疾言厉色地否认了。在警察做了一系列相关询问之后,她表示自己对此并不知情,并且掷地有声地要求叶濛和邰明霄拿出她抹黑自己亲儿子的证据。
彼时,三人已经同时录完笔录出来,狭路相逢在警局的大厅里,门外还挤了一堆探头探脑的记者,警察一呵斥,又瞬间缩回去。
他俩就知道李凌白会这么说,叶濛跟邰明霄互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是嘲弄。
李凌白这样看着挺像假娃娃,眼神空洞洞的,没有情绪。她轻飘飘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停留在叶濛身上,身旁的邰明霄几乎被她视为空气。
因为叶濛太温柔了。她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浑身线条很流畅凌厉,成熟干练,如果不是今晚这种见面方式,在任何一个场合相遇,李凌白觉得自己都会忍不住打量上两眼,因为她有一双非常温柔的眼睛,而偏就这温柔中,还带着散漫,张扬,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