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建设工作才刚刚开始,也就是建立了几个聚居点。其中蓬莱岛偏北边,最初登陆的一个点,因为本身就是极好的天然港口,首先被占下作为重点建设‘城市’。和大汉此时的城市没得比,连县城也不够格,但确实是按照城市的规格来的。
这里的定位是港口城市,为了推动这里发展,陈嫣在这里建了一个造船厂——造船厂需要大量工人,不少人迁移了过来,也是为这里增添了不少人气。
然后陈嫣又在灾荒地区买了不少人,都是一户一户地买的。此时的地主灾区买人都喜欢要青壮年男女,这样才能做事,至于老弱病残,趁着灾荒时饿死就是了。这也是为什么这些人买人都要在灾荒发生中期,此时老弱病残死完了,青壮年也被逼到了绝路,方便压价。
陈嫣答应一户一户地买,这些人便同意来蓬莱岛这么个海外之地。不到绝境,谁又愿意抛弃自己的家人呢?
这些人在港口城市周围的庄园里工作,陈嫣也没想过让他们当奴隶。所以最开始就许诺了的,做满一定的年份,只要没有犯错,就恢复他们良民的身份,并且给他们分土地——反正蓬莱岛上的土地就放在那里,也不用花陈嫣的本钱。
这份许诺也是让这些人答应来海外的原因之一。
到底是海外呢,即使是卖身,大家也想选个好的,而海外岛屿这么个地方,绝对不是大家优先考虑的。
这座‘城市’被命名为‘先登’,以纪念这里是第一个登陆点。
虽然已经开了个头了,但蓬莱岛的情况还早着呢,陈嫣就算想做些什么,那也太早了。所以陈嫣也没有在蓬莱岛呆太久,只不过安排了下一步工作,就离开了。
就这样,逛了一圈回来,人也累了,现代旅行都是一件很疲惫的事情,更别说在古代了。之后近一年的功夫她就窝在了不夜县,根本不带动窝的——这一年时间在外晃荡,长安找她的风头也算是避了过去。但她还是有些不安,不动窝是因为疲乏,也是因为想隐藏自己。
她就安安分分呆在不夜县,平常根本不出门的,除了栌山庄园自己的人,其他外人甚至不知道这里头住了个主人,只当是和以前一样,主人不在家呢!
最近她实在有些呆不住了,就把一应事务甩锅给了桑弘羊等人,自己随便找了个借口跑了出来。
其实也没有跑多远,就是跑到了琅玡郡而已。
她在琅玡郡也有一个庄园,那还是数年前置下的。不过这个庄园并不是为了住人地,而是为了搞生产的…不过就算没打算住这里,当初买下的时候本来也有主人住的宅院。
说起来当初这份产业还是托她身边的婢女置办的呢…就是婢女清。
“说起来与清也有数年未见了。”陈嫣说起这件事还颇为感慨呢。
一盘在给陈嫣剥干果的陶少儿眨了眨眼睛:“婢听府中人说过,清是从小侍奉翁主的…后来嫁了出去,夫君姓华,是齐地海商。”
陈嫣嗯了一声,车上除了她之外还有一对双胞胎婢女陶孺儿陶少儿…自从她回栌山庄园呆着之后,长安那边就陆陆续续送人过来。栌山庄园这边虽也有奴仆婢女,到底不如长安那边的好,这些人正是傅母益和朱孟担心她过的不好送过来侍奉的。
陈嫣真没想到,当初一时好心救下的双胞胎姐妹如今已经成为最受信重的‘大丫鬟’了。派人过来的时候,第一批就是她们。
“琅玡海商华氏,名气也算是很大了,她夫君是华氏的庶出。父亲死后兄长当家,便分了出来,如此算是自立门户了。”陈嫣回忆着自己知道的情况。
说起来也算是缘分了,当初自己在栌山庄园里研究了一些新鲜东西,华家那个就是个贩货的,偶尔来栌山庄园收些庄园产出罢了。当初她知道对方是海商人家出身,还想见一见呢。
后来陈嫣真的筹办起海上生意,需要内行人手,便试着联络了此人,当然,当时也不只是他。
事业渐渐做起来,然后有一日他就上门提亲了…只说是内宅中见了几次,心中倾慕‘清’,想要娶她。彼时他的妻子去世一年多,他是打算讨清做正室。
以婢女的出身来说,这绝对是求都求不到的好婚事,但陈嫣还是问了清的想法,见她脸上含羞,也就明白了——或许对于现代人来说,会觉得这太草率了。可任何事情都不能脱离时代来谈,对于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清来说,这就是求之不得的幸福。
陈嫣自然不会阻拦她的幸福,让人安排好了她的婚嫁。
又过不久,陈嫣打算再置一份类似栌山庄园一样的产业。她以前其实是不太喜欢这种产业的,觉得比不上经商的利润。但在经手栌山庄园后渐渐改变了想法,其实这种庄园产业真的和她原本的想的不一样。
庄园并不只是种田而已,实际上它无所不包!种田只是其中一个部分,除此之外还养蚕缫丝、纺纱织绸、烧制陶器、锻造器具…其实一个庄园就是一个完全能够自给自足的小镇,庄园甚至有自己的寨墙!难怪乱世时这种庄园能够据寨自保,成为乱世中桃花源一样的存在。
陈嫣早就知道的,这个时代的具体情况摆在那里,农业未必没有工业有前途。真要考虑到对全体国民生活的影响,农业甚至比工业强的多!
所以搞庄园生产,看着不显山露水,实际上赚的也很多呢!而且还稳定。
当然了,陈嫣并不是因为钱的缘故才置办这份产业的——只是恰好遇上了。
清当时初嫁,因为内心不安的关系,常常与‘娘家’这边写信。某次写信就有提到了琅玡这边有一个庄园要出手,因为原主人急等着用钱,所以价高者得,还要现钱交易。
清还感叹,那是一份好产业,就是一次性拿出那样一笔钱很难,也不知道谁能得这个好儿!
一个庄园,对于真正有钱的大族来说也是很贵的东西了,更何况还要一次性拿出这么多现钱,这就更难了。
陈嫣当时正好余钱多,又听清的形容,觉得这份产业很好,干脆就派人托清出面买了下来。之后庄园的一应经营也都交给了清——陈嫣有注意到清的不安,她不比生活中交际的那些夫人小姐,她背后没有真正的娘家,手头也没什么钱…其实是有些自卑的。
她也晓得清是个有能力的人,栌山庄园如何经营的她很清楚。于是干脆把这份产业交给她经营,收益了给她拿分成,如此她多了一份事业,也多了一份丰厚进项,算是一举两得吧。
这些年琅玡郡这边的庄园经营的都很好,每季清会送来账本,根据财务司那边送来的报告可知,利润甚丰——这座庄园名为红溪庄园,这里也是齐地最早大规模种植红蓝花的地方。如今齐地许多庄园都种红蓝花,甚至普通农家有机会学到种植红蓝花技术的也会种。没办法,谁让红蓝花卖得好、赚钱呢!
既能做胭脂,又能染布。如今市面上红蓝花制成的染料真是有多少卖多少!
红溪庄园虽然也有种植粮食,但规模很小,大概就是足够庄内人自己吃的样子。其他的都被用来种植经济作物了,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红蓝花。另外庄内的作坊也是以加工这些经济作物为主…因为加工红蓝花做成染料的关系,庄内一条溪流流到外面的时候都微微泛着红色,所以被外人传之为‘红溪’。
红溪庄园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陈嫣在栌山庄园有些呆不住了,别的地方不跑,偏偏跑到红溪庄园这边来其实也是有原因的。最重要的,她其实还是有些宅,当初在外面跑了一年并没有让她就此喜欢上到处乱跑。所以即使暂离栌山,她也不想舟车劳顿,只想找个好山好水、风景秀丽,又不太远的地方呆着。
红溪庄园在琅玡郡,离不夜县所在的东莱郡并不远,一路上过来也容易。而且她住在红溪庄园内,算是换个地方宅着了,这也蛮好的。
另外,也是因为她想在红溪庄园周边推广一下养猪养鸡什么的。
嗯,就是养猪养鸡。
如果可以,陈嫣倒是很想尝试一下在这个时代兴建养猪场、养鸡场,然而这很难办啊。大型的养猪场养鸡场对卫生、疾病防控之类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特别是养猪场…如果说养鸡场还可以试试看,养猪场就真的没必要试了。
所以她转变了思路,转而搞起了游击战术,即所谓‘化整为零’。让小猪、小鸡什么的都去到老百姓家里,一家一户替她养猪养鸡。
简而言之,就是农户从她这里购买小猪仔、小鸡仔,签订合约,等到小猪仔、小鸡仔长大之后就卖给她。这个卖价是提前商量好的,用的就是一个不高不低的保护价,这样农户虽然吃不到市场繁荣时的红利,也不会因为市场情况不好而亏本。
对于本身没有什么抗风险能力的农户来说,这反而更好。
陈嫣当然不是没事做了,搞起这样繁琐、利润又不高的‘小生意’。其实这也只是试验阶段而已,一旦试验结果很好,这是很有可能进行大规模进行推广的。规模小的时候这是小生意,可规模大了呢?
别看不起养猪养鸡,真的掐住大宗肉食供应,那也是很厉害了!
第一个试点是在不夜县,因为有栌山庄园先做起来,周围的农户也跟进的比较顺利。借鉴到这一点,所以接下来也想从庄园入手…陈嫣倒是有几个庄园,每个庄园的主要产业也不太一样…不过从距离远近等条件考虑,最终陈嫣还是选择了红溪庄园作为第二个试点。
这个举措在不夜县是做得很好的,她希望在东莞县也一样——呃,确实就叫这个名字,红溪庄园就在东莞县内,清和她的丈夫也住在这里。她没有想到公元前的西汉,山东地面上也有一个东莞,说实在的,还挺意外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印象特别深刻。
第220章 淇奥(3)
女为悦己者容, 特别是年轻女郎,哪有不爱美的。
阿梅端着盥洗用的脸盆走进下房时见到的就是阿珠对镜梳妆, 其实也没什么可折腾的,左右做婢女的不能打扮地太过——符不符合身份先不说, 问题是打扮地太过了,自家公子反而会不喜。
阿珠绾了一个螺髻,手上拿着两根发钗, 都是铜钗脚,不过一个钗头是白玉雕刻成的荷花, 另一个钗头是金子打的鸾鸟。转头问阿梅:“姐姐觉得这两支哪一支好?”
阿梅指了指白玉荷花的:“这支,白玉淡雅…”
阿珠点了点头,立刻将白玉荷花钗簪到了发髻旁。只不过发钗好选, 其他的就没有那么容易了。铜镜前除了饰品还有胭脂妆粉一类,阿珠既想装饰自己,引起公子注意, 又怕此举反而惹得公子不喜。
想了想, 她先薄薄地敷了一层妆粉, 然后画眉、描唇、点腮…虽然是化了妆,但比之时下的妆容, 可以说是十分清淡了,这就和后世女子的心机妆差不多的含义,看似没有化妆, 其实是化了妆的。
在描唇的时候阿珠格外犹豫, 最终还是拿了最新买的那盒胭脂。这是红蓝花提炼出的颜色。如今在齐地正流行呢!年轻女郎都爱的。阿珠也爱, 这颜色红的多艳丽啊!然而她过去一直没用,就是担心公子不喜。
轻轻地抿了抿,并没有描出整个唇形,只是染出了一个小小嘴唇。
阿梅和阿珠是同一时间安排在公子身边服侍的,但她年长一岁,且生性稳重。对于自家这位公子,也算是了解多一些。
自家公子身份不同寻常,乃是复圣颜子十世孙,世代传承于琅玡临沂。
颜子当年便是孔子三千门徒中最受器重的,因为孔子的推崇,虽然英年早逝,也得了‘复圣’之名。传承至今,颜氏已经是儒门之中一等一的名门了!纵使齐鲁之地人文荟萃,孔孟之乡皆在,颜氏子弟依旧声名卓著。
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又是谨尊礼仪教化的儒家名门,自然不同寻常!
而众人公认的,颜氏这一代最优秀的子弟便是当今颜氏家主颜产嫡长子颜异——也就是她家公子。
公子从小早慧,别的稚儿只知哭闹时,公子已经行止端正、无可挑剔了!稍稍成长,公子便在家学中开蒙,学业之道领先同辈。待到家学课程毕,公子又在齐地四处拜师、游学…
自家公子学问、人品、风姿无一不好,甚至不像其他世家子一般,总是眼高手低,非高官厚禄不受。而是脚踏实地,从最低微的济南一亭长做起…若是公子有意于投身官场,察举孝廉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察举孝廉之后怎么也不可能是这等低微官职。
只能说这就是自家公子了,想的并不是高官厚禄、威风八面,想的是替小民谋福祉!立意要从微末小吏做起,洞察民生,免得成了那些不通民情的‘肉食者’。
只是自家公子千好万好,却有一样不好,那便是自小身体孱弱,险些夭折。有异人批命,说公子命弱,不宜早娶,免得被女主压了命数,更易早逝。为了这个,自家公子如今二十五了,却始终未有娶亲!
阿梅心中其实很复杂,一方面她觉得这是自家公子身上唯一不好的地方了,只希望公子身体康健。另一方面,她又有些暗自窃喜。公子不宜早娶,但身边不能没有贴心人,夫人这才送了她与阿珠来公子身边。
她二人虽然也是婢女,却是夫人精心调教的,既知道规矩进退,也不至于呆板无聊。生的清秀整齐,但又不至于迷惑公子…总之就是为了在公子娶妻前陪伴公子,免得公子不知事,或者年纪既长,被不知来历的女子勾了去。
阿梅心觉夫人这担忧是白来了,以公子之心性,即使是巫山神女亲至,也是坐怀不乱的!至于另一个目的么…她和阿珠在公子身边服侍两年了,竟真的被公子当成了普通婢女对待,丝毫没有逾矩的意思,这…
一开始阿梅还有些防备阿珠——少女怀春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更何况是对着自家公子这般的君子。阿珠比起她来说活泼娇俏不少,似是更得世上男子喜爱的样子。这种情况下,她自是天然生出了介怀之心,只是她心思重,一般看不出来罢了。
而如今,她已经丝毫不防备阿珠了。应该说,阿珠真能得公子喜爱,她还会高兴。因为这至少说明公子是想着这事儿得…既然阿珠能得公子青眼,她自然也就有机会。不若如今,看不到一点儿希望。
手脚利落地盥洗梳妆完毕,趁着天色还早,两人去廊下候着。
自家公子并不是那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世家公子做派,平日能自己动手做的也就顺手做了,两人倒也不必此后穿衣洗脸什么的,只是准备好盥洗用具就是了。
“公子…?”正在梳头结发的阿梅低声询问,她手边摆了好几顶头冠。
颜异低着头,余光看了一眼,没有出声,只是指了指一排头冠中一顶玄色小冠。
阿梅将小冠扣在公子的发髻上,又抚平了公子衣领上的褶皱。从头到尾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发出的声音也很小,室内简直落针可闻。
这并不是因为颜异规矩重,单纯就是他喜欢安静,不爱说话而已。从很久以前他就发现了,言语不见得能表达心声,反而会增添许多烦恼。
早晨洗漱穿戴完毕之后,颜异便在院中借天光读书,这是他的早课。早课结束在饔食时,阿珠送上的饔食很简单,都是时令菜蔬。虽然简单,却不能说简陋…阿珠阿梅厨艺都很好,比大家养室厨人也不差,简单的菜蔬看上去也很好。
颜异用饭时规矩很好,机会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大概七八分饱后,眉眼低垂着放下食匕、箸:“可以了。”
两婢都是极了解他的,立刻端走了食物,然后自己去厨房吃自己那份饔食。
一般这个时候就是颜异的‘上班’时间了,他如今已是东莞县县令,县令这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不同于后世,县令被称为芝麻绿豆官,在此时县令是很重要的地方官,在这个官职上做的好了,入中枢,又或者往上走成为郡守,都不是难事!
县令下辖万户生民,事务可不少!
但今日不同,本县豪强在乡里设宴,不只是招待他,县里有地位的人都去。颜异知道,这是为之前修渠引起的争执找个台阶下——因为想借着这个机会彻底定下修渠的事宜,颜异也没有拒绝。
车马早就备好了,等阿珠阿梅吃完饭,颜异便带着婢女、僮仆往设宴之地去。
设宴之地名为‘华亭’,华者,花也,说得就是此地天然便有漫山遍野的山花,待到春夏之际,野趣非常,颇有客观之处。于是有地方乡绅在此处建了一座亭阁用以赏景,名曰‘华亭’。
另外此地有一山溪,是本地重要河流术水的分支,蜿蜒绕过华亭,被称之为‘花溪’。
今日也是天公作美,天气清和、春风吹拂,虽然阳光明媚,却不至于让人觉得炎热。沿着花溪设宴,临水饮酒祝贺,也算是一桩美事了!
颜异到达华亭的时候立刻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毕竟今天这场欢宴很大程度上就是本地豪强向他低头了,说他是主角也不为过。
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了。颜异到底不再是当初那个初履亭长的年轻人了,从微末小吏做起,这让他对地方事务、人情等事上有了足够的认识。很多事情如果不喜欢…做出淡色就够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正经事,现在才刚刚开宴,按照正常的流程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就上正头戏。怎么也得互相吹捧、推杯换盏、玩乐一番,然后才说到主题吧?
所以也就是听这些人说些溢美之词,什么‘年少有为’‘风姿特秀’‘龙章凤姿’‘老成持重’云云。
也不知是不知道如何回应,还是根本不想回应,颜异只是听着。
换成别人,其他人恐怕就要有各种猜测了,但因为是颜异,这些和他打过交道的本县豪强心如止水——都知道的,他们这位县尊大人最是寡言,也不太善于与人交际,这种表现才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