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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渺渺把飞英的信来回读了好几遍,忍不住发笑,又打开了随信捎来的攒盒。攒盒的功能与储物袋类似,她一打开,格子就一层层展开,露出了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土特产。
烤制后片成薄片的妖兽肉片,一瓶瓶甜润可口的灵乳,色彩缤纷口味各异的糖果……全都是好吃的。
殷渺渺剥了一颗糖果塞进嘴里,灵气不多,甜如蜜糖,展开糖纸一看,这颗糖叫做“且入罗帷”,再吃一颗,酸得落泪,叫“悔觅封侯”,又有一颗,清甜的奶味,叫“情到深处”。
“我的天!”殷渺渺吃不消,这么少儿不宜的糖都能公开售卖,节操何在啊!
好在其他东西都很正常,殷渺渺都尝了一遍,又打开了另一个看起来精美得多的玉盒,里面是一件堪称极品的法宝,且是纨扇形制,明显是特意为她挑选的。
附着的玉简是承宫所写:“师侄护送飞英一事,乾门上下感激涕零,区区薄礼,聊表谢意,望勿推辞。来日必当登门致谢。”
乾门的礼不轻,她若是个散修,怕是还会更重一点,但她是冲霄宗的弟子,一件用得着又实用的法宝,客气又贴心,未来还可以借此机会继续往来,含而不露,可以说是非常官方了。
她先给承宫回了信,客客气气地表示这不算什么长者赐不敢辞东西我就收下了,下次如果来冲霄宗一定好好招待云云。
给飞英的信则实在很多:修炼之余好好学习(词汇量真是一言难尽),尊师重道听师父的话(抱紧大腿),打好基础不要冒进(低调点别出风头)……
絮絮叨叨写完,已是月上中天。
窗外的竹叶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远处有淡淡的雾霭,好若瑶池仙台。
殷渺渺停下来斟了杯灵茶,竹屋四周放满玉简,法术纪要、游记见闻、历年账本、案卷笔记,一册册,一卷卷,全是心血。
可见,冲霄宗固然远在凡尘之外,但人有七情六欲,离无欲无求的仙还远着呢。
这么想着,视野中不期然撞进来一个人,她情不自禁叫出来:“师哥。”
“师妹。”云潋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师哥刚刚修炼完?能不能陪我说说话。”她问。
云潋点头:“好。”他走进屋里来,在一旁小憩的竹榻上坐下,拿起放在瓷枕边的一卷玉简,“这个吗?”
殷渺渺顿了顿,没有多问,顺着他的话道:“嗯。”
云潋就展开玉简,轻声念道:“天地有开阖、阴阳有施化,人法阴阳随四时。今欲不接交,神气不宣布,阴阳闭隔,何以自补……”
等等,她还没有看过那玉简,写的是什么?
“黄帝曰:何以知女之快也。素女曰:有五征、五欲,又有十动,以观其变,而知其故。”
殷渺渺罕见地迷惘起来,她失忆不假,但大部分事情都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得七七八八,迄今为止鲜少落空,唯独和云潋的关系是雾里看花,越看越糊涂。
“师哥……”她犹犹豫豫地问,“你后悔吗?”
云潋疑惑:“后悔什么?”
她道:“你为了救我,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他摇摇头:“没有什么比师妹更重要。”顿了顿,又疑惑道,“我失去了什么?”
“极乐。”
云潋道:“极乐生极悲,无乐亦无悲,有得有失,不得不失。”
“如果是愿意用极悲交换的极乐呢?”殷渺渺不知为何,执着地追问下去,不肯罢休。
云潋又道:“子非鱼,焉知鱼愿意?”
“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鱼愿意?”
云潋轻笑起来:“师妹所谓的极乐不过是男女情事,觉得我永远不会懂,终究是件憾事,是不是?”
“是。”欢爱乃人之本性,失之其一,怎能不叫人难过呢?
云潋道:“然而,我也有一桩乐事,是师妹永远不会懂的。”
“什么事?”
“师妹活着。”他认真道,“这便是我的极乐了。”
殷渺渺愣住了。
“世间有种种乐事,欢情蜜爱是乐,清风明月亦是乐。”云潋站起来,手指抚过她鬅松的秀发,“我现在就很快乐了。”
殷渺渺眼眶发涩,不得不紧紧闭上了双眼,没有用,热泪从眼睑的缝隙中源源不断地渗出来,情绪在胸腔里翻腾。她情难自禁,伸手抱住了云潋,深深埋首在他怀里。
梦中温暖的感觉从虚幻的彼岸渡到了现实,真真切切被她所拥有了。
“不哭了。”云潋摸摸她的头,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水灵灵的果子。
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味蕾上绽放,殷渺渺想,这就是苍雾林他喂她吃的野果吗?不,肯定不是,这颗果子有充盈的灵气,是修真界的东西,不属于凡间。
昨日之日不可留,人是回不到过去的,但感情仍然在时光的河流里被沉淀下来。
“师哥会永远对我好吗?”
“会。”
嗯,这就足够了。
第79章
半年后。
冲霄宗时隔一年居然又进了一批新的弟子,还不是来自东洲,来自十四洲另一头的西洲。虽说宗门里亦有来自东洲之外的弟子,然而终究是少数,这回可是着实让不少人看了稀奇。
好在修士的流动性远远高于凡间,地域之见并不浓厚,鲜有老乡拉帮结派,新弟子的年纪也不大,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环境。
曹氏一族则在翠石峰下的一处山谷中安顿下来,曹飞自知资质平庸,在余下不多的寿限里,不求修为更进一步,只求能培养出几个好苗子送入冲霄宗,这样他才有脸去见曹家的列祖列宗。
诸多事情一一上了轨道,殷渺渺终于有时间调查自己失踪的事了。她唯一的线索,就是在陌洲时云潋无意间提起的她失踪的直接原因。
他说,她是在查案时失踪的。
而说起查案,就不得不说一说执法堂。
十年前,任无为接任了执法堂掌事真君的职务。执法堂是个很一言难尽的部门。它集公检法于一体,小到打架斗法、残害同门的个人恩怨,大到东洲各方势力是纷争纠葛,全都属于职责范围。
堂下设有四司,分别是内门执法司(主管宗门内部事务),春洲执法司、雁洲执法司、涟洲执法司(分别主管春洲、雁洲、涟洲事务),司下以城为单位设处,例如春洲执法司下有云光城执法处。
理论上来说,各级事务被分化之后工作量就被大大减轻,会呈到执法堂的事情要么牵扯甚广一城或一洲不敢专擅,要么就是事态严重,数量很少。
被赶鸭子上架的任无为:[万脸懵逼.jpg]
咳,修真界的规则就是如此,实力面前不讲资历。任无为结婴之后就有资格(或者说必须)为宗门分忧,让他进执法堂已经是看在他是个剑修不擅俗务的份上了。
木已成舟,任无为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只要出了什么事,锅肯定扣在他头上。为了不让自家师父莫名其妙成为替罪羔羊,殷渺渺不得不弟子服其劳,下了狠功夫梳理执法堂的事务。
她上辈子从商不从政法,面对着全新的领域只能从头学起,好在修真界不是依法治国,惩处的唯一标准是一万三千多条门规。
殷渺渺逼着自家师父背熟了门规,至于怎么判定……“师父只要铁面无私就行了。”
谁的人情都不买,谁的脸面都不卖,秉公执法肯定没毛病!
任无为欣然同意。
近十余年都相安无事,最大的矛盾不过是御兽山和幽水宫在云光城里起了龃龉,冲霄宗居中调停罢了。
殷渺渺的书房里有不少执法堂的卷宗,可见她过去的确为任无为分担了不少事务,但是她把所有玉简都翻了一遍,愣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会发生这种情况,要么是事情太过机密没有留下纸面记录,要么是被任无为提前毁去了……怎么办?
殷渺渺想了想,直奔悬崖后的木屋,当面质问:“师父,你能不能看在你徒弟受了那么大罪的份上,老老实实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失踪的?”
“渺渺啊,师父不是想瞒着你。”任无为苦口婆心道,“但是不知道对你更好,你别为难师父了啊。”
殷渺渺哪肯轻易放弃,讨价还价:“就说一点点。”
“行吧,既然你非要知道,我就告诉你一点点。”任无为自认玩心眼可能要输,打了个直线球,“你不是一个人去的,但除了你,其他人都死了。”
顿了顿,故意道,“魂灯几乎是同一时间灭的。”
殷渺渺悚然一惊。
“师父真的很想什么都告诉你,也知道你嘴巴牢,心思也深,不怀疑你会露出马脚,但问题是万一人家给你来个搜魂,你行吗?你,现在,筑基五层!”任无为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渺渺啊,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真相和性命,殷渺渺肯定选后者,她又不是柯南,真相对她而言没有那么重要,只是……她仍有疑虑:“我说我不记得,难道凶手就会真的信了吗?”
“信不信不重要,只要不能确定你是真的失忆还是下了个圈套,就不敢对你再动手。”任无为做了个停的手势,“行了,到此为止,为了你自己的小命不许再问了,万一我被你套了话,算你的错还是我的错?”
殷渺渺:“……”自己嘴巴不牢怪她咯?
任无为怕再说下去要完蛋,迅速起了新话头:“十年后就要开秘境,什么都是虚的,实力才是最好的保命符,你这破修为……闭个关,专心修炼。”
殷渺渺想想,乱七八糟的事物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在陌洲的时候忙着逃命,都没好好修炼过,是该静下心来提升一下修为了。
“好。”她从储物袋里取出几册玉简,“那这些账册就交给师父了。”
任无为:“……”他艰难地承诺,“师父可以的,你放心。”
殷渺渺的唇角不自觉地往上翘:“那就拜托师父了。”
任无为摆了摆手:“赶紧去。”别来套他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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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渺渺正式开始了闭关的日子。
修炼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按部就班行走大小周天,没有人野合的日子里,火灵气不得不再度充当阳气修补身体,一个大周天下来,积攒的灵力就只剩下三分之一。
殷渺渺难得有平静的日子可以专心修炼,倒也不觉得枯燥,每日按部就班地打坐用功,一点点积累灵力。在弥补短板的同时,她也没有放松对魂术的修炼,神识与体质无关,恰好可以弥补她的弱项。
在翠石峰上不用操心神识耗尽的后果,她就放飞自我,使劲自虐,用神识操纵火焰练字,后来不满足于此,干脆一心二用,左右开弓,写字、画画、穿针引线,把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
时间长了,她就发现了些许端倪。
最初在凡人界进入灵台时,她的灵台呈现的是瑰丽的红色,与丹田仿若,可后来觉醒魂术时,灵台的天空却成了镀了黄金一样金灿灿的颜色,她以为是服用了帝流浆后灵台被修复,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再后来,她为了救兽谷里的妖兽而耗尽神识,醒来后灵台就成了海上的日出,金色淡去,颜色暖煦如朝霞。
只是那个时候百事缠身,未曾深想,现在有了空闲,她就做了几次试验,结果发现,每次消耗完神识再恢复后,金色就会消退一点。
多次反复后,灵台彻底改变,既不是红色也不是金色,更像是一种不刺目的白光,澄澈通透。
要是她猜得不错的话,灵台本该是这样的,从前的红色是因为她神识受损,而金色则是未曾被消化的帝流浆的照影。在她对神识的一次次消耗和恢复中,多余的帝流浆被吸收完毕,神识不断增长,灵台也开始恢复本来面目。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意外之喜,每次消耗完神识沉睡,她都会做梦,记忆的碎片以梦境的形式浮现。
只是,想起来的居然都是苍雾林里的事:走过漫长的小径去摘甜津津的野果,千辛万苦爬上树去掏鸟蛋,摘了柔软的花枝编成花环戴在头上,在炎热的午后去清凉的泉水里洗净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