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们人老成精,咂摸出味道来了。开办大课堂,也就意味着每个弟子都有机会接受必要的教学,不再需要巴结讨好自己的上级;底层弟子在各个部门间流动,既能寻找自己的长处,不至于浪费天赋,又破解了得罪人便无出路的绝境。
如此一来,弟子们的自由大大提升,下层的垄断壁垒被打碎了。
然而,这对他们的影响是有限的。首先,真正的压箱底绝活肯定不会在课堂上公布,基础知识只是入门,影响力有限;其次,弟子一旦入门,仍旧会回归到传统的师徒模式,对上层的他们无甚影响。
比及预想之中的风暴,这点“微不足道”的改变,真的算不了什么。况且,万一回绝了,她心里不爽,再搞一次神器坊的事怎么办?
权衡之下,众管事均赞成了她的建议。
“那就拜托各位了。”她啜了口清茶,脑中迅速地过了一遍之后的计划。
基础班普及开后,慢慢可以尝试开提高班了,只要有机会,人人都想进修,反正内门的论道峰授课已经是惯例,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
至于那些尸位素餐的人也好办,很快就有一个绝佳的借口处理掉了。
考试这种事情,最公平最有用,她越来越喜欢了。
第376章
无论是管理公司还是治理门派,张弛有度都很重要。
殷渺渺搞了两次事后,步子蓦地舒缓下来,开始怀柔施恩发福利,被她搞得焦头烂额的管事和领事们,受到了门派发放的慰问大礼包不说,新一年到来之际,个别优秀的员工还被张榜表彰了。
有的是研究出了新的丹方,有的是把灵宠照顾得特别好,还有的是细心讲道,让弟子获益匪浅……“其事虽小,其心可嘉,告弟子以效之”。
上榜的人热泪盈眶,一夜成名。
——虽然门派没花一分钱。
但总得来说,几件示好的事一出,门派里的氛围都松了不少。
殷渺渺暂时空出了一段时间,又披着马甲下基层去了。
汐月受了她魂术的影响,下意识以为她是接了个往外跑的任务,见到她十分高兴:“你可算回来了,这几年一天到晚地往外跑,留我一个人怪孤单的。”又看了看她的修为,发现与自己相差无几,便讶然道,“看来你在外面收获不小。”
“历练得多,自然涨得快。”殷渺渺有意引她说说底层弟子对于新制度的看法,主动提起话头,“不过,门派怎么变得这么快?”
汐月来了精神,绘声绘色地向她描述了最近的事。
在她口中,积分赛上的反转再反转一波三折,那个叫跌宕起伏,后面的神器坊查案是抽丝剥茧,堪比狄仁杰电影,等到了后面的外门考试,居然还出现了打脸逆袭的剧情——“打赌的时候,谁能想到一个在灵禽苑里收粪便的家伙,会懂那么多妖兽的事呢?大家都惊呆了,问是不是有人偷偷教他,他说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你说厉害不厉害?”
在白露峰可听不到这样的故事,殷渺渺饶有兴趣地说:“厉害,那后来怎么样了?”
“愿赌服输,那个家伙只好把骑兽输给给他啰。”汐月意犹未尽,酝酿了下,神秘兮兮地说,“再和你说一个,你想听吗?”
还有?殷渺渺摆出倾听的架势:“听。”
这回的主角是熟悉的人物:“叶舟师叔他已经连着好几个月待在白露峰上了。”
殷渺渺不解其意,六个小朋友都住她那儿,有什么稀奇的?
“虽然其他师叔也在,但叶师叔待得时间最久,几乎不回金石峰。”
“……”那是因为黄逐月借住在金石峰上,他怕被围堵。
“所以我们都在猜是不是……”汐月给了她一个“我知道你肯定听懂了”的眼神,抬起手肘捣捣她,“你觉得呢?”
她说:“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
“哪里想太多?叶师叔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在金石峰就很少和同门师姐妹说话,喜欢一个人关在炼丹房里,现在这样明显就是反常。”
殷渺渺谨慎地确认:“所以,你们是怀疑谢雪还是杜柔?”
“你怎么这么迟钝?我都说白露峰了。”汐月疯狂暗示,“叶师叔过去又不是不认识她们,再说了,谢师叔明摆着要清修,杜柔一天到晚黏着拂羽师叔,怎么可能啊。”
殷渺渺膝盖中了一箭,很想知道是谁散布的流言。
汐月信誓旦旦:“你等着看吧,肯定有戏。”
“什么有戏没戏?”景星路过,叫了她一声,“我们该去比赛了,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知道了,催什么催。”汐月颊上浮现一丝嫣红,咕哝道,“真讨厌。”
这语气不太对劲,殷渺渺挑了挑眉梢:“你们俩……”
“呀,你现在倒是敏锐起来了。”汐月有点不好意思,含糊地说,“好了好了,我也不瞒你,我们俩是、咳、在一起了。”
殷渺渺讶然:“你喜欢他?”说好的喜欢叶舟呢?
汐月仿佛看穿了她的疑问,解释道:“叶师叔那样的人物,哪里是我可以肖想的,难道为了他我就不找别人了?景星他也不坏,我们就试试啰。”
她明白了,小姑娘春心萌动,想谈恋爱了,因此未必要多深爱,合眼缘就能在一起,等不喜欢就分,左右不是结缘,就当是刷经验了。
说起来,修真界固然看重元阴元阳,崇尚守身清修,但对于平常的男女恋爱也十分宽容,只消不是采补滥交或玩弄感情,都属于正当行为。冲霄宗数万弟子中,清修的少数,如汐月这般炼气期就开始尝试男女感情的才是大多数。
情乃人之本性,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好吧。”殷渺渺微笑,“你快乐就好。”
汐月甜甜一笑,许诺道:“你要是也想找,我替你牵线,包在我身上。”
“不了。”你已经替我找了个绯闻男友了。
*
汐月、景星和人组队,天天狂刷积分赛,想要用积分换装备,不是,换法器。殷渺渺便独自一人在内门里晃悠了起来。
在偏僻的树林里,她意外地发现了坐在河边烤鱼的南阳。
他一边狼吞虎咽地啃着烤鱼,一边推开肩膀上和自己争抢的小家伙:“走开,我好久没吃了,你等我吃完行不行?”
“嘁嘁嘁!”趴在他肩膀上的小家伙十分眼熟。
殷渺渺走近一看,好么,果然是小穿山甲:“你在这里干什么?”
南阳看看手里的鱼,犹豫着回答:“吃鱼。”
小穿山甲:“嘁嘁!”要你管!
殷渺渺勾了勾唇角。
南阳被女修瞧着,有点不大好意思吃独食,迟疑了下,把火堆上的另一条鱼递过去:“你要吃吗?”
“好啊。”殷渺渺走到他身边坐下,接过了烤鱼串。
鱼不大,但表皮烤得微焦,撒了些许盐粒,闻着香极了。她忽有食欲,立刻咬了口,灵气于她而言不足,但肉质鲜美,入口即化。
“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好吃的鱼。”她一时惊喜。
南阳又串了一条,说:“这是我偶然发现的,它们很小,平时没有人会捉……小黄,不要拽我头发。”
小穿山甲要气死了,扯着他的头发对殷渺渺乱叫:“嘁嘁!”这是我的鱼!
殷渺渺假装没听懂。
它更气了:“嘁嘁!”我是不会和你回去的!
她纳闷,自己看起来像是要捉它走吗?
“嘁嘁!!”它跳到了南阳的肩膀上,大声叫,“嘁嘁嘁!”
我已经离家出走了!我才不要跟你回去!你个坏人!!
南阳手忙脚乱地安抚它:“安静点,不要叫了。”又对殷渺渺道歉,“那个,不好意思,它很怕生,没见过你,所以有点紧张。”
“没事。”殷渺渺咬着烤鱼肉,终于想起来离家出走是个什么情况了。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这个数字令她恍惚了一下),她从镜洲回冲霄宗,深陷于失去慕天光的痛苦中不可自拔。
云潋担忧她,遣了这只小家伙过来哄人。
于是那段时间,她经常可以看到一只小穿山甲哼哧哼哧翻窗进来,爪子里攥着一朵小花花。
可她真的没有心情,对它说:“我想一个人待着。”
然后把闪着泪花的它拎了出去。
次数多了,小家伙的心就碎成了玻璃渣,于某一天深夜,挑着一个竹竿,竹竿上挂着一个小包袱,翻过窗台,向她宣布:“嘁嘁嘁!嘁嘁嘁嘁嘁嘁!!!”
我生气了!我要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她没理。
原来它真的离家出走了。殷渺渺想着,瞄了眼,心道,十年的功夫,从翠石峰出走到内门,真不是一般的远啊。
小穿山甲气到爆炸(鳞片都竖起来了):“嘁嘁!”讨厌你!
“别、别这样。”南阳手忙脚乱地安抚它,自储物袋里掏出了它最喜欢喝的灵乳、最爱吃的烤蚂蚁蛋、最喜欢的小手绢,忙得飞起。
殷渺渺面不改色地吃着烤鱼。
小穿山甲继续揪头发。
南阳的束冠被它的利爪弄破,束起的黑发披散下来,发丝在风中微微飘荡。他都要哭了:“小黄,别闹了。”
小穿山甲的眼睛里冒出了泪花:“嘁嘁……”你也不爱我了吗?
南阳:“……”
鸡飞狗跳,阳光正好。
殷渺渺换了个舒适的坐姿,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角。
*
随着相处的日子增多,凤霖渐渐发现了许多殷渺渺和神妃不同的地方,感触最深的一点,便是她无意于折辱旁人。尤其是在交欢的时候,她不像神妃那样喜欢故意逗弄后再百般羞辱,而是极其平常欢愉的事。
这种态度迷惑了他,很多个光线昏沉的刹那,他被幽浮的香气裹挟,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坠入无上的快乐中——真是不可思议,面对一个年老的女人,他居然没有感到恶心作呕,反而得到了巨大的享受。
然而,这并没有让他松了口气,相反,他觉得无地自容:自己是因为复仇才选择留在她身边,理应卧薪尝胆,枕戈饮血,怎么能够感到愉快呢?
矛盾的心态令他痛苦。
“最近你总是不敢看我。”深夜里,她抚摸着他的背脊,漫不经心地问,“是觉得为难吗?”
他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否认:“不。”
“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她微微笑了笑,“看你痛苦,也叫我怪不好受的。”
他别过了脸,轻声说:“没有这样的事,我只是……”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