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于众大佬而言,魔修想干什么不重要(左右不过开打),白壁山透露出来的关键信息是裂隙——魔修今天能把裂隙开在白壁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开到家门口,防不胜防。
为此,高层特地开了个会,殷渺渺身为首席,得以列席旁听。
元婴修士们活得久了,扯起皮来也比普通人耐得住性子。她过滤了下信息,觉得一场会开下来,最重要的内容是扶乙真君讲的裂隙的开启。
要说裂隙,就必须先解释一下空间传送。
在十四洲,空间传送最广泛的运用是阵法。在某个构建好的阵法中,可以将人或物从此地转移到彼地,然而,这并不是单独转移了人和物,而是这一方的空间发生了整体的交换。
交换也必须是等量的,一立方米的甲地交换一立方米的乙地,一进一出,整体的空间量不变。
但这样交换的前提是,两个空间必须存在于同一个阵法中。譬如说在白壁山时,众弟子离开结界,却误入圈套,被打包转移到了魔修面前,这场传送的起始点和目的地均是阵法中的一个阵眼,并非独立存在。
是以,远距离大规模的传送阵理论上可行,现实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除了空间交换,更高等级的空间运用就是任无为当年做的“走捷径”,本质上是开辟一个空间通道,脱离已知的三维世界,缩短了距离。然而,他依旧是自己走了一趟,而非完成了空间跳跃。
裂隙的存在其实也是一个空间通道,不同的是,元婴真君是脱离,裂隙却是创造。
打个比方,同样是从上海到纽约,普通修士得老老实实坐船开车,沿着地球表面过去,而元婴真君离开地面,坐了飞机,咻一下就到了,而裂隙是在上海和纽约间打了一个地道。
后者要比前者难上很多。
扶乙真君说,开启裂隙的方法在十四洲失传已久,魔修能够复原出来着实不易。
这就非常奇怪了,裂隙这样的大杀器,在战争面前是可以一力扭转乾坤的,留着当杀手锏不好吗?偏偏要用在白壁山,虽然受损的乃自家弟子,然而和道魔大战比起来,区区百来人算得了什么呢。
如此行事,得不偿失,所谓何哉?
“他们一定有更重要的目的。”掌门如是说。
众人纷纷应是,又讨论了许久,殷渺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看这件事倒像是岱域的手笔。”
几次下来,大佬们对岱域来人的行事也有了数,倒是很赞同她的想头,认为行事应当更妥帖谨慎些,免得被异界之人当了枪使。
此事干系重大,殷渺渺尚未结婴,修为上低了一辈,不好同其他门派打招呼,商议后,交给了心细且资历更高的扶乙真君。他的年纪与掌门相差无几,又是上一任掌门的嫡传弟子,此事交由他负责,再好不过。
*
白壁山的事出了章程,殷渺渺的工作轻松了很多,闲暇之余,对凤霖多上心了些。他也和她想的一样,看着傲气十足,拒人于千里之外,内里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青涩得很。
她同他好,他感觉到了,渐渐也和她亲近起来。殷渺渺初时想着有感情交流总比冷冰冰的炮友温存,可没想到,高傲的猫儿一旦认主,也挺黏人的。
比如现在。
“你怎得还在看?”凤霖戌时初来找她,结果被塞了本书。他看得困了,靠在榻上小憩了会儿,睁开眼发现已经是亥时,而对面的人还在继续翻手上的薄册子。
他不太高兴,抿着唇说:“你不是说晚上陪我修炼吗?”
殷渺渺看得正入神,头也不抬地说:“等我看完。”
凤霖不大高兴,想了想,坐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腰,下巴搁置在她肩头:“别看了,说好和我修炼的。”
“乖。”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漫不经心地说,“看完就陪你。”
他骤然收紧臂膀,后又松开:“那我先回去了。”说着起身就想走,他也顺顺利利地站了起来,畅通无阻地走到了门口。
这下不走也得走了。
凤霖心里无端窜起火来,好在知道这不是他原先家里,想发脾气就发脾气,强忍着推门出去,闷头就往回赶。
刚出远门,和端着点心热茶过来的称心碰了个对面。他一瞧凤霖紧绷着脸,眼里满是委屈,心里便有了数,笑盈盈地问:“出来摘花呢?”
凤霖对凡人的鄙夷根深蒂固,然而自他到白露峰以来,称心处处照拂,两人时常打交道,日子长了,他早就忘了他的出身,不再横眉冷对。
但要他说心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称心也很清楚凤霖的性子,将手上的托盘往他手里一塞:“近些日子,主人为凌虚阁的事烦忧,我们帮不上什么忙,总该体谅她。”停一停,又提议道,“单是茶和糕点简单了些,再摘枝花送去才好。”
刚走就回去,实在没面子。凤霖本想说“要去你去,我才不去”,可身体却快了一步,自觉地接过了东西。
称心连忙摘了一枝桃花摆在盘边,顿添风雅:“好了,去吧。”
他轻轻推了推凤霖。
凤霖莫名其妙就被他哄进了屋。进都进了,不好再走,他立在门边半晌,走过去把托盘放到了她手边。
晶莹剔透的糕点散发出幽幽的甜香。殷渺渺闻见了,不由自主地放下书卷,拿起一个咬了口。
酸甜正好,不腻不齁。她拿起第二个,却见凤霖的嘴角抿得更紧,面皮绷得更严肃,十分好笑,抬手的方向一转,改而递到他的唇边:“尝尝。”
他瞄她一眼,心底涌出欢喜,张口吃了。
“真乖。”她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角。
这下,凤霖积攒了满腔的怒火全都不翼而飞,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变了个味儿:“你说陪我修炼的,结果看了半天的书。”
殷渺渺猝不及防遇到撒娇,怔了一下,忍俊不禁道:“好好,是我不好,我不看了。”心里却想,兴许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她要是有这么个容貌出众又爱撒娇的弟弟,说不定也会好好保护起来,免他受世事之苦。
但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从决定复仇的那天起,凤霖便再也无法用过过去的简单纯粹,他必须学会独自面临腥风血雨。
“这还差不多。”他没有注意到她眼中的怜悯,满意地坐到她身边,“现在可以教我了吧?”
“好,我教你。”殷渺渺微微笑了起来,神色温柔。
如果在白露峰的日子是他最后的惬意生活,那就多给他一些美好的回忆吧。
第397章
十年后。
第一批去白壁山试炼的弟子中,许多人本就已是筑基后期或是圆满的修为,经历和魔修的酣战后,各方面的能力都有所提高,陆续结丹成功。
南阳第一个,谢雪第二个,叶舟第三个,拂羽第四个,杜柔和柳问的修为原本稍逊他们,如今虽未结丹,却也已经是筑基圆满。
如此人才,理应考虑纳入凌虚阁。但过去凌虚阁的规矩是元婴推荐,宗门审议,现在却多了一个考察期(用脚趾头猜都知道是谁的主意),评分及格才能进入。
既然是殷渺渺定的,任务自然不会太刁难人,然而要做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谢雪和南阳结丹后,一人被叫去带领弟子们继续白壁山的计划,另一人负责和月影商号的人去策划下一个项目。
顺带一提,十年下来,白壁山项目早已不复最初的亏损,里面生长多年的妖兽和灵植给他们带来了丰厚的收益。
“赶尽杀绝有伤天和,等清到八成时,剩下的地方便不要动了。”殷渺渺特地给岳山去了封信,叮嘱道,“划做试炼区,我另有他用。”
岳山感到十分惋惜,但冲霄宗的主要目的在于培养弟子而非赚取灵石,他也可以理解,扯皮了几回,想捞取更多的利益。
殷渺渺没同意,抛了个更大的诱惑。她允许月影商号每十年送来十个名额,进入冲霄宗学习十年。
岳山:“……”拿不到一块灵石,他居然该死得高兴!
这可是冲霄宗啊!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而殷渺渺之所以不肯吐出吞下去的好处,不仅仅是替宗门省钱,也是替她自己省——宗门和月影商号的合作里,她除了拿凌虚阁首席的工资外,还有纯利润的抽成。加上翠石峰每年的分红,她可能是金丹修士中最有钱的人了。
任无为暗地里和云潋说:“这下好了,门派绝对舍不得你师妹嫁出去,养个男宠算什么,他们巴不得她多养几个,省得再来个慕天光把人拐跑。”
云潋深以为然:“也许他们希望师妹在门派里挑一个。”
任无为:“谁???”
云潋没接话。
言归正传。拂羽和叶舟两人,一个爱岐黄之道,一个爱炼丹之术,于是领了悬壶院和丹鼎阁中教授弟子的职务,年末考试弟子们的合格率就是他们的考察期任务。
殷渺渺很清楚技艺学精需要天分,强求不来,所以只要求他们培养及格就行。好比过去普及英语教学,不需要人人都能做翻译,起码能日常交谈,不至于去了国外连个路也问不会。
换言之,她在推广通识教育。
这么一来,纵然有人想混吃等死,门派也会抽着小皮鞭逼人上进。同时,授业的老师们压力也不小。
叶舟最近遇到了一个难题。他在讲解丹药性质变化时,许多弟子无法理解,觉得他讲得太过抽象。他思来想去,决定模仿当年殷渺渺教他的,用更简单的办法具象化这个过程。
今天,他特地到云光城,想到处逛逛,看看是否能买到一些可用之物。
自从城外建了个积分赛的会场,云光城比十年前又热闹了些,车如流水马如龙,几条主街上人来人往,不同的气息交织融晕,挥发着浓浓的烟火气。
叶舟想着事,心不在焉地走着。前方不远处即是一家著名的吃食铺子,能买到云光城里最全的零嘴,甜腻的糖香和芬芳的果脯香随风吹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这是女修最常光临的地方,他下意识地靠边踏了一步,动作太突然,不巧擦着了路人的肩膀。
一股熟悉的香气袭来。
叶舟怔忪,忽得抬眸看去,只瞧见了个面容普通的筑基女修。他心里有七八分确定,但迟疑了下,终究没追上前,而是进了路边一家相熟的铺子。
认识的伙计一眼认出了他,见他已经结丹,笑容比过去还要甜蜜三分,腰弯得更低,奉承话一句接一句,恭敬得有些谄媚。
过去的叶舟不耐烦听这些,历练了些年,耐性也好了许多,进了门才摆手道:“最近可有什么新东西进来,予我瞧瞧。”
“哎,真人楼上请。”伙计响亮清脆地应了声,引他上楼,“真人且坐稍等,我去拿单子来。”
叶舟奇道:“这么多?”
“可不是,近年来云光城的人多了好些,我们也趁机进了不少其他地方的特产,一样样摆出太费时间,掌柜就叫我们抄了单子。”伙计脸上满是笑容。
叶舟眺望窗外,颔首道:“是比过去多了不少人。”
“大家都说是冲霄宗新来的首席厉害。”伙计展开画卷般的名录,上头不仅有东西的名称、产地,还有具体的画像,栩栩如生,一目了然,“听说还是个女修,真了不得,云光城里的女人腰杆子都直了不少。”
叶舟一目十行地阅过,闻言道:“师姐的确厉害。”
“唉,可惜这么厉害的人,还是有不顺遂的事儿。”伙计叹了声,道出一番人生道理,“可见人这一辈子,过得好不好和厉不厉害没有什么关系。”
叶舟闻言讶异:“什么不顺遂?”
“真人不知道?”伙计讶异了片刻,拍了拍额头,“是了是了,真人潜心清修,多半是没听过这些,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北洲的商人在说,我们听了一耳朵罢了。”
“北洲?”
伙计努努嘴:“归元门。”
叶舟平日里不爱八卦,熟知他脾性的人都不和他说三道四,隐约听过慕天光的只言片语,却始终没联系起来,皱眉苦思。
伙计来了谈兴,干脆就把传闻告诉了他:“听说当年和归元门的慕天光十分恩爱,可惜情深不寿,两人性情不和,闹翻了,首席气得回了门派,他却不闻不问,你说归元门是不是太过分了?”
叶舟:“……”好了,听到后面他就知道百分之百是个谣言,“不要瞎说,之前首席授印,归元门还派人来贺过,与师姐十分和睦。”
真相显然不如八卦来得激情刺激,伙计口中说着“您说得是”,眼睛里写着“我一个字都不信”。
叶舟叹了口气,没再解释。
他在店铺里盘桓了大半日,出门时,日头已落下西山,各家店铺挂出了形式不一的灯笼,似银河倒悬,高楼上飘下丝竹声,夜市开启,人声鼎沸,喧嚣犹胜白日,气氛是流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