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性用品,那倒是可以放心了。五行之宝不算少,但也绝对不算多,凑齐一次不难,再来第二次,昭天真君都替他们心疼。
不过,魔傀山这笔买卖做得可不太划算,五件宝贝砸下去只占了个先机,未免也太亏。
昭天真君有点疑虑,却并未深思,反而打起了别的主意:“用的是什么法子?”
飞英犹豫了下,摇摇头:“目前看起来是个阵法,具体是什么,我不太清楚。可能需要回门派查一查典籍。”
“那你就去走一趟,这事务必要弄个清楚。”昭天真君果断下了通牒。他知道飞英的身份,乐得还乾门个人情,保下他的性命。
搁在过去,飞英肯定不想躲在安稳的后方,宁可和众人共进退,可这回什么也没说,默默应了下来。
*
白苇渡。
慕天光坐在渡口,眼前是平缓的江流。金阳江与易水河不同,水速并不算急湍,每逢日出日落,整条河面都会被霞光映得金光灿灿,如镀金箔。
天气好的时候,还能看到有渔船在江上飘荡,渔翁撑着船篙,戴着斗笠,放声高歌。捕鱼的鸬鹚在天际划出优美的弧线,成了橙色暮景上的黑色点缀。
同是水流,金阳江比易水河多了许多烟火气。
但对慕天光而言,其实并无太多区别。
他漠然地坐在一个地方,仿佛是一块石头,一动也不动。起风的时候,远方飘来了种子,落到身边的泥土里,下了阵雨,种子就发芽了,生出绿绿的叶子。
苔藓误以为他的靴子是一块石头,慢慢蔓延上去,将皂靴染成了翠色。
慕天光一动不动,似乎在悟什么至理,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直到今时今日,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粱洲的风景,果然是比柳洲好得多。”夕阳西下,有个人影蓦地从群山脚下走出来,身材高大,步伐鬼魅,“好地方啊。”
慕天光缓缓睁开眼,冰霜自他为中心,飞快蔓延到周围,江水顿时结了冰,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白光。
“万影魔君。”他叫出了客人的名字。
万影魔君走上前来,对他的防备视若无睹,甚至道:“不必紧张,我今天来只是找故人随便聊聊,没打算动手。”
慕天光微蹙眉头:“你来干什么?”
“啧,你就不如那个小丫头聪明了。”万影魔君不出意外提到了殷渺渺。当年寒鸦堡里,她杀掉了他的一个魔傀化身,可叫他印象深刻,“她看到我来,估摸着就猜到我要干什么——这样吧,你也猜一猜,猜对了,我就送你一份大礼。”
慕天光的回答是抬起了手中的剑,平平指向他的咽喉。
气氛忽然剑拔弩张。
第611章
慕天光举起了剑,却没有贸然出手。
双方对峙讲究的是一个气势,动了手也就露了底,正中对方下怀。而且也无动手的必要,来的只是个魔傀,不是本尊。
所以,他一动不动,屏气凝神,只以气势针锋相对。
但素来所向披靡的易水剑域,却没能让万影魔君变了神色。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慕天光,嘴角噙着浅笑:“看来你对我的礼物没什么兴趣,也罢,不速之客,总归是很难讨人喜欢,我姑且退让一步好了。”
“你要说什么?”慕天光将问题改动了几个字,也算是退了半步。
真正执掌生杀大权的人,从来不会在意皮毛小事。万影魔君便是如此,毫不介意他的失礼,反而很有兴趣地问:“知道我手下的人是怎么来的吗?”
慕天光寒冰似的面容终于变了。万影魔君为何会受命攻打北洲,消息灵通点的修士都知道,无外乎是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鼾睡。若是他是为与魔帝争斗,想和道修谈合作,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可万影魔君显然不屑于在这件事上寻找帮援,而是说起了另一件更叫人在意的事。
慕天光思忖片刻,收回了剑。他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少说少错,省得打听消息不成,反被试探出了深浅。
“给我出主意的人,应该不难猜。”万影魔君看起来颇有兴致,慢悠悠地接着话茬,闲适得好似在后花园里喝茶谈天。
可天色已然转暗,夜风萧瑟,无端一股肃杀。
慕天光搭了个台阶:“天煞。”
万影魔君很满意,这就是他来找慕天光而不是更聪明的昭天的缘由所在了。“这个人有点古怪。”他如是说。
以他的地位,原本无须对下面的魔君怎么在意。争来争去,死一个上来一个,是魔修的日常状态,优胜劣汰这个词他们总结不出来,但其本质早就融入每个魔修的骨血。
因此,天煞偷袭方无极,霸占无常山,乃至用狂血丹收拢人心,他都没放心上。很多树木看着枝繁叶茂,实则虚张声势,甚至过多的分枝还会争夺主干的养分,反而长不高、活不久。
稍加侧目,是他拉拢劫命、千娇,反超半魔的生死山之后。毕竟算是排到了他身后,再不把人放在眼里也未免狂妄。
可这一看就看出了些许问题:天煞身上有太多矛盾之处了。
万影魔君很清楚,道修也好,魔修也罢,都逃不了人性二字,许多特质都是共通的。
资质高的修士不会太在意外物,最看重修为和境界,一心冲着长生大道而去。归元门的长阳道君就是如此,这老东西早年死了好些血脉,因而对仅留下来的曾孙女十分重视,可再宝贝也越不过自己的修为去。
说去难听点的,为了进阶修为,血亲后裔也不是不能牺牲。
但略逊一筹的修士则不同。
他们很清楚,自己登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到达某个临界点后便再难寸进。因而一旦身居高位,就会特别眷恋权势财富,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聚集在自己手里,用资源堆出一个未来。
甭管是道修还是魔修,目前掌权的修士里,十个里面有七八个是这种家伙。
再次的修士就不值一提了,无非是用尽手段往上爬的人,成功失败皆有。无论怎么样,最后也只是替人看门的狗,难成大事。
在万影魔君看来,天煞的实力不俗,不输于方无极,权名可做一时之用,却绝不会是最终目标。
天煞进言要夺取十四洲不难理解,可举荐劫命和千娇,甚至放任欲女和蚀日抢到了柳洲的首战,便透着十足的诡异。
魔洲是什么地方?不进则退!所有的好处,第一口吃进去的人才有资格把边角料丢出去喂狗。
劫命和千娇夺下了陌洲,实力反超,还会听他号令?必然反咬一口。
天煞先前的种种行为表明,他不是一个蠢人,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甚至不惜提前安排尸魔过去打前锋,又将唾手可得的好处拱手让人?
答案不言而喻。
他有别的目的,更高的利益。
于魔修而言,魔君之上的更高利益,只有魔帝。但万影魔君否决了这个可能,天煞的剑不是指着魔帝去的。
想明白这一点,再回过头去梳理他的行为,万影魔君便发现了一件惊人的事。天煞剑锋所指之处,是魔洲,或者说,整个魔修。
无常山凭借狂血丹收拢诸多手下,可狂血丹真的是好东西吗?不可否认,生死攸关之际,磕一粒丹药能涨一个小境界,就有很大概率反败为胜,保下性命,相比而言,事后掉落一个小境界,经脉暗伤算不得什么。
但如今魔修已嗑药成风,不是到关键时候再服下,而是时不时就要来一颗。导致许多魔修对自己的实力评估过高,时间一久,魔修的整体实力还会下降。
要不是他主张攻打道修,万影魔君都要以为天煞是道修派来的卧底了!
挑拨道魔关系,削弱魔修实力,这不明摆着冲着十四洲来的吗?
“他向我示好,告诉了我个绝妙的法子,说能打你们个措手不及。我还道他自吹自擂,没想到所言非虚。”万影魔君拉家常似的说着,眼中却闪过冷意。天煞还真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了。
慕天光没接话。
他也不蠢,万影魔君说归说,还不是这么打了?就算有试试真假的意思,也只有两分,剩下的八分都是对道修的恶意。
敌人的话,谁信谁傻x。
月出东山,天地一片昏暗。
白苇渡地处荒郊,周遭无任何仙城,便也难见灯火。后方的群山里传来似有若无的狼嚎,头顶响起蝙蝠成群结队飞过的声音。
“所以呢?”良久,慕天光这般问。
万影魔君笑了:“强敌在侧,这仗打得也不是滋味。”
慕天光十分淡定:“那你退兵。”
“骑虎难下,退无可退啊。”万影魔君佯装无奈。
慕天光面无表情。
别说没应承,哪怕对方点头同意退兵,他也一个字不会相信——万影魔君怎么会为了大义放弃个人的利益?义薄云天的人不是没有,就是在修真界都活不久。同时,他也不会认为万影魔君特地走这一趟,只不过拿他玩笑。
这番话透露出来一个信号:打还是要打的,各为各的利益,可斗争之余,并非没有合作的可能。
与魔修合作,搁在过去,慕天光想都不会想。道魔不两立,他不会接受道修与魔修同流合污。然而,也不知是否易水剑的心境影响甚多,喜恶的情绪在他心底早已淡得看不见,未曾掀起丁点儿波浪。
所以他不答,也不怫然拒绝。
万影魔君心知目的至少达成了一半,顺手补了一刀狠的:“陌洲千里之遥,我不便过去,替我问候那个小丫头。”
话音未落,身影已没入无处不在的黑影中,难觅半分踪迹。
夜风清寒,吹拂白发。
慕天光闭了闭眼睛,按下了联络她的念头。她可以联系他,他不可以。刻意温存如旧,她不会信,只说正事,太过冷淡,又恐她伤心。
她不会想看到他现在这个模样,而他也不想在给她增添一丝一毫的烦忧。
还是让飞英代劳吧。
——不过,飞英这会儿可不在粱洲。
他得了昭天真君的命令,没一点迟疑,隔日就收拾包袱走了。但并不像他说的那样要回去门派查一查,而是去了易水河畔。
慕天光继承了守仪道尊的遗府。说是遗府,但只是外面看着荒芜故旧了些,里头的阵法完好,不弱于归元门。
门派里人多嘴杂,尤其还出过莫瑶的事。飞英很小心,提前问慕天光借了通行的令符,打算在洞府里做个实验。
他对昭天真君说谎了。
其实,他已经对那个五行阵法模模糊糊有了些想法,不是来源于归元门或是仁心书院的记载,而是与他的心法有关。
提起这个,不得不插播一段往事。
他是殷渺渺带进修真界的,穿越界门用的门梭,则是来源于一个洞府的主人。他不知从何处得到了门梭,又被误入洞府的炼气修士以为是通往秘境的钥匙,穿越到了凡人界。
那个炼气修士名为归尘子,投靠了意图篡位的皇后,后来为殷渺渺所杀,门梭也落到了她的手里。
所以,他们当是一到十四洲,就落进了洞府的阵法里。
当时,飞英误打误撞,凭借着对阵法的天赋得到了洞府主人天寻真君的欢心,得到了他的传承——《六合玄阵图》。
多年来,他虽然修习了归元门的诸多功法,但心法始终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