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王的招式虽然少,但暗藏天威,对僵尸的杀伤力极强,同时也克制了其恢复能力。尸魔借用利器恢复过来的身体,再度变得残破不堪,四肢尽断,不是被她的烈火烧成灰烬,就是变作了一滩肉泥。
现今,唯有头颅挂在躯干上,满脸鲜血,看不清五官,漆黑如墨的眼瞳里,慢慢透出了一缕亮光。
他的眼里重新有了色彩,映出的却非当下的杀局。
尸魔的神智已然模糊,恍恍惚惚间,许多往事涌上心头。
他叫姜不负,出生在岱域中最偏僻的西南域。
岱远这个地方,分为东、西、南、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大域,而后还有上域和下域,合称为十域。这是后来取的名字,最早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叫法,和十四洲差不多。
西南域原来叫做荒域,也叫什么不归山、百毒野,总之环境非常恶劣就对了。
他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了,也许是凡间夫妇,也许是低阶的修士。只记得某一日,他们遭到了僵尸的袭击。
父母为了保护他,与僵尸同归于尽。但他当时已经中了尸毒,侥幸未死,成了半人半僵尸的怪物。
在荒域,有太多太多僵尸、死灵、怨魂,还有许多来“替天行道”的人修。一个刚变作僵尸的孩子,没有意外的话,要么成了同类的食物,要么就做了战利品。
但他的运气着实不错。
有一个散修救了他。一个刚刚死了女儿,却舍不得孩子离开自己,想将她变作僵尸的父亲。
他说:“我家宝儿会孤单,你们做个伴吧。”
就这样,他被收养了,有了一个本事不是很大,却也不歧视僵尸的义父,也有了一个脑子不是很灵光,只保留着本能的义妹。
有一回,义妹偷偷跑出去,不小心被个道修看见了。对方二话不说就要杀她,他就冲上去,把那人杀了。
这是他第一次尝到血肉的味道,甜美芬芳,带给他无穷的力量。
义父看着他,说:“在修真界,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可你不是人修,很多事别人做得,你做不得。”
他不懂。
“答应我,别人不杀你,你不可以杀别人,只有别人要杀你,你才能杀他。”义父要他发誓。
那会儿毕竟年幼,虽然贪心力量,却抵不过父子之情。他发了誓,嗓音稚嫩:“人不杀我,我不杀人,人若杀我,我再杀他。”
至此,义父给他改名,名为“不负”。
人不负我,我不负人。
然而,狗屁世道才没这么讲道理,多得是“没有理由,就要搞你”的人。十余年后,义父被昔年的同门找到,说什么清理门户,不念分毫旧情,将他杀死,又把变成了僵尸的义妹烧成了灰烬。
唯有他受了伤,躲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养着,侥幸逃过一劫。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记下了这个门派的名字,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为亲人报仇雪恨。而付出的代价,就是成为了道修名单上恶贯满盈的魔修。
他才不在乎呢。
只是当年发过的誓,一直牢牢记得。没人来惹他,他就控制住自己,不去主动杀人。
这个誓言约束了他,让他度过了魔修的心魔劫,没有在杀戮中迷失自我。同时,也让他在魔修里拥有了还算过得去的名声。
因此,广陵道尊联合道、魔、妖三家,共救岱域时,他因为品性与修为都吻合要求,被选中成为了救世之人。
他其实并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岱域亡了,荒域自然也会消逝。那是他的故乡,他的地盘,他唯一拥有美好回忆的地方。
所以,姜不负来了。
五百年谋算,五百年安排,每一颗棋子都落在了自己的地方。该做的都做了,阴极固然可惜,然而,迷汤泉终不是转生石,也不算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算死在这里……也很正常吧。
事实上,姜不负预想过这个场景很多次,前来十四洲本就是步步危机,死在什么时候都不稀奇。
但是,五百年时间,假如留在岱域,他或许已经是化神,可以自求出路。如今却要死在敌人手里,尸骨不存。
值得吗?
不知道。
可人非草木,谁能彻底自私自利,不顾旁人半分?纵然是杀人如麻的恶棍,也有一刹那的善念萌生。姜不负觉得,自己不算是个好人,然而就像他发过的那个誓,世界上总有些什么东西,是不一样的。
鲜红一片的视野里,有人慢慢走近。
流逝的力气灌回了体内,视野清晰起来,耳鼻重新开始工作,喉舌也有了发声的能量。“太迟了。”他仰起头,咧着嘴角,挑衅地说,“就算杀了我,也没用。”
“有用没用,我说了算。”殷渺渺冷硬地说。
姜不负嘿嘿笑了声,仿佛真的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他没有争辩,成败与否不在嘴上,只是缓慢而有力地说:“我们会成功的。”
会成功的。
他长大的荒域,会好好的。
埋在后院里的义父、义妹,会继续安静地沉睡。
山下的小溪会像原来那样春化秋冻,枝头的鸟儿依旧年年来筑巢。
遥想中,耀眼的焰光直冲面门,双眼受到刺激,不受控制地流下了两行泪。
眼睑闭合,天地满是赤红。
隐隐约约间,他又回到了熟悉的小院,墙角的柳树迎风扬起,义妹拍着手,嘴里哼着童谣:“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极度的炙热中,僵硬了不知多少年的身体,似乎又有了做人时的温暖。坏死的脸颊肌肉抽动着,牵起了嘴角。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归于虚无。
*
尸魔死了。
殷渺渺忌惮他的能力,用红莲花将他的尸身焚做了灰烬。纷扬而落的骨灰被寒风吹向四面八方,散落无踪。
就算是化神在此,也不可能再复活。
她如释重负,呼出了口气,精疲力竭:“可算是结束了。”
楚江王没和修士真的动过手,一时半刻没回过神来,歇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贼子已经伏诛,本座也该回去了。”
每个阎王都有自己的职责,离开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殷渺渺强打起精神,好生感谢了一番:“此次多亏有地府拨冗相助,铭感五内。”
诚然,楚江王前面坑了她一次,但后来看清了形势,就很明智地选择了配合他们。若非有他和地狱的力量压制,也许早就让尸魔给跑了。
这感谢说得真心实意。
而楚江王当官多年,别的不行,场面功夫一流,忙道:“该我等道谢才是,贼子盗我地府之物,若非真君相助,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补救,届时恐怕为时晚矣。”
双方客气了会儿,友好分开。
殷渺渺这才放松下来,掀起眼皮子,问白逸深:“你怎么在这里?”
“无策峰送了一个卦象过来。”白逸深解释道,“我就来走了一趟。”
“无策峰?他们怎么知道你在哪里?”连她都不清楚白逸深的去处,无策峰什么时候这么神通广大了。
白逸深知晓她已接任阁揆之位,故而也不隐瞒:“他们送到了离窍岛。”
殷渺渺吃了惊:“你去了离窍岛?”
离窍岛在东洲之东,与黄泉、坠仙崖、归墟并称为四大死地。白逸深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哪里去?
白逸深言简意赅:“琅然道君在那里。门派有命,要我去离窍岛恭听吩咐。”
“具体点。”她说。
白逸深只好从头说起。
当年,殷渺渺为了结婴的机缘奔赴南洲,他也差不多时候感觉到了自己的机缘所在。不在南,在东。
他不解。然而,殷渺渺离开后没多久,掌门便召见了他,派他去执行一个特殊的任务:去离窍岛襄助琅然道君。
琅然道君乃是冲霄宗的化神修士,算辈分是如今掌门的师叔。
与归元门的长阳道君不同,她以琴入道,不擅斗法,在道侣死后心灰意冷,退居离窍岛镇守。近千年来,她感觉到身体开始衰弱,而镇压的东西却变得强大,唯恐某一日,自己会身死道消。
所以,她传讯给门派,要他们派一个性情坚韧,能守得住苦修的年轻弟子过来。一方面算是教导一下后辈,另一方面,也是以防万一。
门派把年轻一辈的弟子摸排了遍:顾秋水是旷世奇才不错,可耐不住清修寂寞,殷渺渺固然腹有锦绣,却也是红尘中人。算来算去,磨剑峰出身的白逸深资质上佳,又常年苦修,心无外物,最合适不过。
白逸深去了离窍岛,苦修多年,一举结婴。原本短期内不会回归,但前段时日,无策峰托掌门传来了一道讯息,说什么“乱世之劫,始于东冥,晨曦新星,护佑安宁”。
东冥指的就是桃止山,而晨曦在东,说的是冲霄宗。门派想想,如今留在东方的年轻弟子,就只有白逸深了,于是送了信过来。
白逸深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来做什么,只是到了鬼界,恰好看到此地有纷争,便过来瞧了瞧。然后,就收到了殷渺渺的讯息,按照她的指引拦住了人。
“大致就是这样。”他结语。
殷渺渺的心情很复杂。
尸魔说什么来着,天眷?呵,白逸深什么也没做,就得到了化神的青睐,而她被化神追杀,险些死了;与鬼帝魔修累死累活打了一架,绞尽脑汁设下圈套,才逮住了敌人,他什么也没做,得了个卦象就正巧赶到。
她是后娘养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终于结束掉尸魔的剧情了,??ヽ(°▽°)ノ?
尸魔,名字听着可怕,其实是个正太,还是个身世凄惨的正太。反派也是人,当然也有自己的故事,然并卵,侵略总是非正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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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来信~
1、突然莫名想到了一个ted演讲一个经历三次婚姻找对的感觉社会学家 说的一个观念—和自己结婚 改变了她接下来带生活。marry with yourself mean 无论贫穷富贵 高峰低谷 爱当下的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不舒服时候安抚自己 不开心时候哄自己开心 爱现在的自己而不是要自己更好才爱自己 陪自己一起活下去约人间湖光山色 让体内作为伴侣自己给自己想要的生活 (ps 后两点是演讲之外我发散觉得也应该有的含义)想渺渺也是吧 无论飞升时候她有没有另一个人陪伴身边有没有有情人 我想都不重要了吧 经历这么多风月修炼 她已经得到了一个最好的伴侣—自己了 (ps哈哈哈好巧 昨天和闺蜜谈感情现状 也说到了 感情真的是一场修炼 改变磨合自己)
(感觉现在的看文口味也反应出了读者的改变,从找个好的男人到靠自己,有种觉醒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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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所以…白逸深可以当下一个男嘉宾了吗?!!!可以睡了吗!
(不可以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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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原来在有些人那里,脱单就是分分钟的事,我好酸,我宇宙无敌超级柠檬精上线,我也想脱单也想谈甜甜的恋爱也想冬天里抱一抱呜呜呜我酸死了我整个人酸的冒泡泡呜呜呜
(冬天还是暖气和热水袋靠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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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其实我倒觉得天光是很幸运的人啦,在最好的时候遇到最好的人,留下的也是最好的爱情,要说运气差似乎也只能说是差了一点,其实真要说哪一任的运气又算是好呢(真的好也没后面人什么事了),就说莲生真的是我最惋惜的一位了,能在最后选择自己的死亡方式但也只是选择了死亡的方式。所以对比下来我真的不觉得天光运气差,只能说分配不均吧,他花在爱情上的运气实在太多了以至于无缘维持下去,但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显得现在这个“无情”的天光特别好吃,易水剑让现在的他变成了一个密封的罐子隔绝内外,感情一成不变的封存在里边,说是淡了又怎么会有白头,有那一遍又一遍的读信只为了最后的一个落款?酒越陈越香,一份感情又会如何呢?时间是不是真的只会将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风化呢?哇,真的期待他再进阶之后对易水剑的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