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掌握了那么高明的技艺,就好比多了一把利器,随便什么时候都能捅他们一刀。
“别担心。”殷渺渺却镇定得很,“我没猜错的话,他们不敢随便用。一件东西本身没有好和坏,他们能用,我们也能,何必冒险?你想想,他们来这么久了,也不过试了两次。”
这倒也是。飞英稍稍镇定,又道:“但他们栽培那个五行之煞,肯定就是要布这个阵。”
殷渺渺亦有同感。她初次听到飞英说起五行阴阳阵,就立刻想起了岱域苦心培育的五行之煞,他们欲布传送阵的可能高达七、八成。
只是……她沉吟少时:“有件事之前我不算确定,所以没和你提起。这会儿倒是有了些的把握——五行阴阳阵我了解了,天地二字,何解?”
飞英愣了愣,迟疑道:“这只是个推想,我师父也没试过。”
“不要紧,你说。”
“很简单,既然说到天地,大概不止是一界内的传送,而是与异界……咳咳!这也太夸张了吧?没那么简单的!!”飞英不由自主拔高了嗓门,像是想提高说服力,“天地之间不止五行啊!!!”
殷渺渺问:“再有阴阳二极呢?”
飞英顿住了,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室内一片死寂。
良久,殷渺渺叹了口气,道:“有可能的,对不对?”
飞英深深吸了口气,吐出,再吸了口气,再吐出,如斯方才镇定下来:“是,不过没那么简单,两界……不一样的。姐,你看我师父,他成功是成功了,然以元婴的肉身,照样扛不住。传送阵不是界门,界门天启,人为没那么简单。”
说是这么说,可他的语气并不笃定。毕竟创出《六合玄阵图》的天寻只是个元婴修士,而岱域却有化神之上的存在,在阵法上有更高的造诣也未可知。
殷渺渺心底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不想飞英和她一样忧心,笑了笑道:“不必太担忧,就算真有什么,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
无论怎么样,朱蕊牺牲自己,保全了绛灵珠,阳极无忧,转生石虽然已经毁去,可迷汤泉顶了上去,哪怕只有五成能耐,也好过没有。
飞英素来信她,闻言如释重负,紧绷的脸皮松弛下来:“对对,五行之煞说到底也是死物,只要破坏掉一个,全盘皆崩。”
殷渺渺趁机道:“你回了北洲,要留心万影魔君。若有必要,把消息透露一二,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飞英忙不迭点头:“我会留心的,姐你放心吧。”说罢,停顿一瞬,小心翼翼地觑着她,“还有……有什么要我办的吗?”
殷渺渺抬眸看过去,瞧见了三分犹豫,四分小心,两分后悔,一分期盼,不由暗暗好笑,怎么小飞英年纪轻轻,眼睛里竟然有这么多的情绪?可很快,一颗心便慢慢地沉入水底,无穷无尽地下坠,凉意弥漫上来,道不清是清爽还是冰冷。
“没、没有就算了。”飞英磕巴了下,突然懊悔至极。
他不该问的,问了又有什么意义?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该问一句,而不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不是欲盖弥彰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凭什么要讳莫如深?
殷渺渺的心态亦是复杂。
旁人不提,或是失言后匆忙遮掩,她便觉得厌烦,他们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情深而缘浅,纵然分开,也是为了彼此过得好,问候一声也是应该。然而,真的被提起了,滋味又不太好受,像是吃了口太酸的梅子,在胃里掀起些风浪来。
可要说不舒服,好像也不尽然,听到他的名字,耳朵便会格外灵敏些。
真怪啊,人的心,怎的就这么琢磨不定呢。她暗叹一声,缓缓道:“让他多保重,不要受人欺负,要是他过得不好,我会……”
会怎么样呢?她想着,说道:“我会恨他的。”
木已成舟,她努力不恨不怨,继续过好自己的日子。但牺牲没有换来结果,那真是气都要气死了,绝对不会原谅他。
这么想着,无故轻松了几分,补了句:“我过得很好,让他不要恨我。”
飞英挠挠脸,觉得这话不好传,只好转移话题:“所以,是叶……真人?”
“你觉得他好吗?”殷渺渺来了兴致。
飞英点头:“好。”
他来了几日,叶舟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摸着良心说,温柔体贴不难,多得是逢迎讨好的人,难得的是全然真心实意,由不得人不感动。有这么一个人在,他相信她过得确实很好。
而他的遗憾,也少了一半。
——亲人过得好,比在不在一起更重要。
*
飞英挂念北洲已久,恰好要办的事都已经办妥,隔日便收拾行李离开了。
殷渺渺也开始清点需要置办的东西——秋洲药材便宜,草木多良种,可以收一波囤货——并通知任无为去中洲的事。
任无为拒绝了:“叫你师兄陪你去,我不去。”
“为什么?”她皱眉。
任无为白她一眼:“你师父我要回去闭关。”
“受刺激了?”殷渺渺故意激他,“事已至此,闭关有什么用,不如帮帮我。”
任无为不上当:“得啦,你师父没什么本事,帮不到你。不如回家多修炼几年,省得圆丘找我算账的时候,我还能帮你一把。”
殷渺渺微笑:“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又不瞎。”任无为颇没好气,“这么折腾人家徒孙,你说我怎么和金石峰交代?”
“要你交代什么?”她气定神闲,“我任阁揆之位,指使两个弟子还不行了?”
任无为:“指使到床上去?”
殷渺渺忍无可忍:“你别去了,自己回东洲吧!”
“没大没小。”任无为数落她,“你以为我喜欢闭关啊,我也觉得无聊,还不是为了给你撑腰?再说了,天煞这回跑得快,下回可不能便宜了他。”
说起朱蕊的死,殷渺渺也不好受:“你放心,这事我记着,断不会便宜了他。四师妹的仇,我们肯定要报。”
“你做师姐的出你的力,我做师父的出我的力。”任无为叹道,“咱们别输给那个混蛋,否则他报了仇,咱们就不好动手了。”
殷渺渺点头应下。天煞是罪魁祸首,要杀,方无极的帐也不能算了,迟早和他清算。
第636章
秋洲到中洲,坐飞舟不过一月余的功夫。因着没有具体的目的地,殷渺渺便决定先去紫微城看看。
这里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许多老字号的铺子里换了新的面孔,子承父业,代代相传。
不过,这次殷渺渺等人无须寻客栈住,直接就入住了翠石峰在紫微城里置办的园子,还邀请了同行的松之秋住下。
他欣然应允:“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隐园主人是你。”
殷渺渺一笑:“图个方便罢了。”
隐园这个名字取得低调,建得却十分奢华,前前后后花费了她近百万灵石,珍奇异草,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节日里,这儿就专门出租给豪阔的修士举办宴席,平时则作为公园对外开放,向普通修士收取门票,作为维护的费用。等到像今天这样需要入住的场合,封园自住,简单省力。
小凤凰十分兴奋,刚住下就想到处参观,被殷渺渺捉了翅膀拎走:“家里有什么好看的,带你出去玩。”
仍然是去最有名的八卦集散地,听说茶楼。
说来也巧,她到的时候,说书人正好讲到秦城的八卦:“秦城主年迈,常年清修闭关,秦少城主却是年富力强,再想想那玉珑仙子青春正好……”
殷渺渺一开始还当八卦听,可谁想听着听着,捕捉到了个耳熟的名字。
神妃玉珑居然嫁到了秦城,做了秦子羽的母妃?怪不得她被程驸马逼得离开镜洲后再无动静,原来是离开了西洲,往中洲发展了。
这个女人本事够大的。
殷渺渺想着,伸手拎过啄坚果吃的小凤凰:“你知道神妃玉珑吗?”
“什么龙?”小凤凰茫然地抬起头,啾啾叫,“我不喜欢龙哦,凤凰都不喜欢那些长虫。”
殷渺渺故意道:“不是龙,是个女人,很漂亮很厉害的女人。”
小凤凰歪歪头,蔚蓝的眼珠子转了转,精明地回答:“姐姐最漂亮最厉害。”
殷渺渺忍俊不禁,又仔细看它,似乎真的对神妃的名字没有什么反应,不由十分高兴。仇恨已经随着涅槃离开了它,新生的小家伙什么都不知道,开开心心,再无怨憎。
“就你机灵。”她顺了顺它柔软的鸟羽,招手要了一壶最贵的蜜茶给它喝。
小凤凰:(*^▽^*)
除了神妃之外,说书人又以诙谐的语气讲了三、四桩趣闻。
一是吴之问的儿子和楚汤的庶女生的孩子满周岁,大宴宾客。作为外祖父的楚汤慷慨地送上了一件昂贵的护身法宝,价值十万灵石,可见其重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话听在有心人的耳朵里,便晓得不是在说楚汤多么阔气,而是在说,齐楚两家的盟约已经形同虚设,楚、吴则眉来眼去,关系日渐密切。
“唉,这也难怪。”有好事者摇头晃脑地点评,“齐盼兮不守妇道,楚公主又下落不明,合该盟约破裂。”
殷渺渺啜着清茶,隐蔽地丢过去一个白眼。
别看这些人此时将破坏盟约的锅扣到齐盼兮和楚蝉身上,可若要问一句,是否两地安危,在于妇人心意时,又决计不会有人认同女人居然有这么重要。
——而她虽然没有刻意针对对方,但元婴修士的注视非比寻常。那个发表高见的修士原本还想批判一番齐盼兮的所作所为,被她一看,顿时汗毛倒竖,汗如浆出,吓得魂飞魄散,别说继续谈论,差点歪倒在座椅里。
好在殷渺渺视线收得快,他才没有失态,只是苍白的面色迟迟无法回转,得后怕上一段时间了。
第二件事,却是和楚蝉有关。
之前有个散修,说见到了失踪已久的楚公主。她人不仅没死,还和一个不知名的男子说笑。对方原想用这消息得一笔赏金,谁知一个错眼,人就不见了。
这人已是金丹修为,在城里也有些名气,参加过齐、楚的宴席,并不似说笑。可两百年前,楚蝉还是筑基修为,怎么能一眨眼就逃离了金丹修士的眼睛呢?
故而有部分人说他是想赚赏金,平白编了故事出来。有人却信了,道是当年楚蝉不是失踪,而是和绯闻对象私奔了。
有人不知旧事,赶忙问什么绯闻,自有好事者帮忙科普当年的大新闻。
话题一时被带开,拐去了风流韵事上。
楼上雅间,殷渺渺旋着茶杯,若有所思地听着下头的客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自有一番思量:楚蝉是被魅姬带走了,隔了那么久,她又出现在中洲,会不会和这次的预感有关呢?
*
十里外,一户清净的住宅。
江离亭慢条斯理地在茶盏中注入热水,烫杯温热,口中道:“魅姬的动作还真是够快的,才几天功夫,已经有不少人在说楚姬的事了。”
“她贪爱楚蝉的身体不是一日两日,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出来,自是卖力。”凌西海不以为然,“依我说,魅姬终归是邪修,行事无忌,不可过于信任。临行前道尊的吩咐你可还记得?”
江离亭笑了笑,道:“道尊活得久了,想法难免老派。魅姬是邪修不假,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比及谁来主持,我还是更想早日完成计划。”
“一界安危,不可落于邪道之手。”凌西海断然道,“等到此事办妥,就让她专心去对付殷渺渺。关键的一步,须由我二人主持。”
江离亭叹了口气,说道:“凌兄,大局为重。若不能事成,道门得了大统又能如何?”
“此言差矣。”凌西海道,“我正是为了大局,才非得如此。你我能为岱域死而后已,纵然殉道亦无二话。可邪魔自私自利,从不知道义二字,关键时刻,真的会坚持到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