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本该烧花的火落到了他的身上,想挣扎,但身体已经落入了温香软玉的陷阱。
他闻到她颈边零碎发丝的香气,淡而悠远,也感觉得到她身体散发出的温热力量,蓬勃而生动,像是得沐甘霖的鲜花,又绽放出了新的生命力。
“师姐。”叶舟睁开眼,对上她秋波般的双眸。
“做什么?”她纤长的玉指拂过他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扑在耳中,像是春日午后的暖风,陶然欲睡。
他想说,你好了,心里的破洞消失无踪,再也不会有不知名的风带走你的笑容和欢喜。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修补好的地方难道就完整如新了么?发生过的事不可能抹去,她并不需要他的提醒。因为,她知道伤痕在哪里,疼在她的身上。
想及此处,他便改了口,换了另一句实话:“你好软。”
她轻轻呵气:“嗯?”
“让我靠一靠。”他翻过身,埋首在她如云如雾的鬓发里,颈边薄薄的肌肤逐渐发热,氤氲着幽兰蕊的香气。
情潮汹涌,青色的纱帐中随着清风卷起。
*
自小鼎峰出来后,殷渺渺又回了翠石峰一趟,道明出战的事。
任无为听完来龙去脉,表情一言难尽:“是不是就吃定你了?孽缘啊,女人长得漂亮是祸水,我看男人更胜一筹。”
“乱说什么,要不是万影魔君有影傀,他们肯定不会来找我。能够放下身段来请我,我倒是高看他们一眼——师父,人命关天啊。”殷渺渺叹息。
“这倒是,除魔镇恶是我辈中人的天职。”任无为挥了挥手,“去就去吧,自己小心点,别揽事。”
殷渺渺奇怪:“我还能揽什么事?”
“我怕你见了慕天光,又顾念旧情。”天底下也就只有任无为敢随便捅徒弟刀子了。
谁知殷渺渺如今刀枪不入,思索片刻,假装恍然:“哦,我是不是忘记和你说了,他走了。”
“死了?”任无为吓一跳。
她翻个白眼,强调:“是走了,去了谁也去不了的地方。”
“谁也去不了的地方是什么地方?”任无为纳闷。
殷渺渺微笑:“不、告、诉、你。”
任无为:“呵呵。”他这弟子结婴之后,性子愈发小女儿态,说得好听点叫返璞归真,照见本性,但他更愿意用通俗易懂的形容,“幼稚。”
“哼。”她起身,“我去看看师哥。”
云潋依旧在翠石峰的小木屋里。他不开禁制,不启阵法,任由鸟雀来去,虫鸣聒噪,自己趺坐在蒲团上,微垂眼睑,周身气韵流动,与天地融为一体。
殷渺渺在外头看了他会儿,心满意足地走了。
万影魔君行事老辣。他虽下了战帖,但并不着急,将约战之日定在了一年后,趁此间隙梳理魔洲事务。
如今天煞死去,方无极被镇压于清净塔,十大魔君之位一下子空出三个,正好可以扶植亲信。但魔修的规矩是强者居之,纵然是魔帝也不能直接钦点魔君,因此这场道魔对弈,其实就是万影魔君清扫前任魔帝的心腹,扶植自己人的手段。
这番算计,在魔修眼中并不是秘密,不少人起了心思,在战前四下走动,或拉帮结派,或投靠效忠,忙得不亦乐乎。
道修这边亦有准备。
两军对垒,天时、地利、人和是永不过时的准则。
天时且不说,人和则在背后调遣,唯有地利,成了摆在明面上的争夺之处。
粱洲西部本是丹心门的地盘,可魔修占据已有一段时日,仙城多有损毁,也可能布下了诸多陷阱。
为保证赢下此战,道修派遣了许多斥候部队探查。
殷渺渺提早动身,却不想和北洲修士虚与委蛇,干脆乔装打扮,早早潜入了棋盘中,欲一探究竟。
她不想过早引起旁人注意,不去仙城,先在偏僻之地逛了一圈。这大多都是凡人国度,备受道魔之战的影响。
凡人的生活比过去更艰难,不仅要面对弑杀的魔修,还要对付层出不穷的魔物,田里的收成也一落千丈。
路凡就是土生土长在粱洲凡间的一个凡人。他出身耕读之家,全靠家里兄弟下田干活才供出了他那么一个读书人。
好在他算是争气,三十多岁的时候中了举,娶了个商贾家庭的妻子,托关系谋得了一个主簿的职位,勉强算是改换门庭了。
然而,安稳的生活没过多久,世界翻天覆地。
先是有什么仙人杀了皇帝,夺了后妃娘娘做女奴,还要命下头的官员定期献上处子孩童,民不聊生。
若是这样,也许大多百姓也都忍了。可是没过多久,国中就出现了许多妖物,它们像是一股黑烟,会到处吃人,寻常兵器根本伤不了他们。
不过短短数年,国朝崩坏,百姓流离失所,为了躲避妖物四下流浪,只求能寻得一处安身之地。
他被迫带着家人逃亡,路上救了一个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对方和他的小弟感激这救命之恩,主动投靠,于是慢慢的,路凡就凭借着读书人的光环和手下的武力值聚起了不少流民,抱团逃难。
因为人多,倒也逼退了几次妖物,可这回他们的运气显然不太好,遇到了一群结伴游荡的魔物。
勇壮的年轻人抄起兵器,腰系灌满了黑狗血的水囊,手持火把,嘶哑地呐喊:“为死去的人报仇!跟我杀!!”
魔物肆虐已有一段时间,如今活下来的人每一个人,都和它们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在前期的恐惧与逃避过后,许多凡人明知不是对手,也要奋起一搏,有仇报仇,就算不能报仇,也要尽可能为家人争取离开的时间。
幸亏凡间的魔物都是较为低等的魔物,一些至阳或凶煞之物能够克制,偶尔会被凡人斩杀。
但这次,情况并不那么乐观。
路凡一行人昨夜才遭遇过一只魔物,匆忙撤离时损失了不少人,如今人疲马乏,应对起来力不从心。
短短一炷香,冲在最前面的人全成了魔物口中的猎物。
“快走!”
“快跑啊!”
“别来抓我!!救命,救命!”
哀鸿遍野。
路凡眼睁睁地看着熟悉的仆役族人,像是俎上鱼肉,被魔物们送到嘴边啃咬。且它们的进食不是一口咬断脖子,而是随便啃咬,许多人被吃得肠子流满地,断手断脚,偏还死不了,只能无力地悲嚎着,令人胆战心惊又忍不住想流泪。
路凡的心凉了。
他看了看满面惊慌的妻子,和妻子怀中的女儿,狠狠咬住了牙关:自己已经年过三十有余,膝下却只有一女,哪怕再重男轻女,对于唯一的血脉也十分珍视。
假如可以,他不介意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孩子的存活。
“走!”他将妻女推上马车,匕首扎进马背。
马儿受惊,撒开蹄子就跑。
一抹黑影悄悄从马车底下弥漫了上来。
阴冷的气息充斥了整个车厢。
路小娘和母亲惊恐地抱在一起,四肢百骸僵冷无比,别说动弹挣扎,连尖叫都做不到。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以为下一刻迎接自己的就是死亡。
然而,痛苦和寒冷并未到来,她反而感觉到了一股温暖的气息,化去了躯体里的寒意。
路小娘悄悄睁开了一条缝,狭窄的视野里,红焰如萤火虫飘飞在天地间,有个窈窕的身影轻飘飘落在地上。
霎时,魔物灰飞烟灭。
第751章
低阶的魔物,都不够殷渺渺动动手指头的。但勿以善小而不为,她且走且行,看见了就清理一下,只不过之前都到得太晚,基本看不见活人,这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么大规模的幸存者。
她没有立即离去,反而停了下来,问他们:“你们从哪里来?”
路凡等人早在看见她的时候就都跪了下来,闻言道:“小人是鲁国人,因为故乡到处都有这种吃人的怪物,这才携家眷出逃。”顿了下,恭敬道,“多谢上师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人日后必为您供奉长生牌位,祈祷您早登长生大道。”
真会说话,看来是知道修士存在的人。殷渺渺思忖问:“你们要去哪里?”
“听说大河另一头的安国没有这样的妖物,小人想去那里看看。”路凡的头磕着手背,余光只能瞥见一片白色的衣袂。
殷渺渺点了点头。安国就是金阳江以东的凡人小国,依旧在道修控制下,当然没什么魔物,只是金阳江于修士而言都是条大河,别说凡人了。
凡人渡河的难度,大概相当于出海,风险极大。
且这里离金阳江很远,一路过去不知多少危险,这群老弱病残能坚持几天?她心念一转,笑道:“安国路远迢迢,你们怕是走不到那里。”
路凡看她这般好说话,哪会放过机会:“请上师助我等一臂之力。”
“用不了多久,这些魔物就会被消灭,你们只要坚持到那一天就是了。”她道。
路凡却并不甘心,豁出去道:“请上师明鉴,我等不过凡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短短半月,已经死了数以百计的人,请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救救我们吧。”
“求求您了。”
“给您磕头了。”
幸存者附和着恳求着,涕泪俱下。
殷渺渺心下沉吟,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但她什么都不做,他们多半还会死去,又与她的意愿相违背。
她忖度少时,有了主意,扬手取出一张空白的符纸,凌空上书观妙文,言道:“我渡你们一次,不能渡你们一世,能否活下来,还要看你们自己。”
跪着的百姓顿时心如死灰,情绪濒临崩溃的人直接嚎啕大哭起来,充满了绝望。
殷渺渺不为所动,微微抬了抬手腕。符箓漂浮在空中,徐徐降落到他们眼前,她道:“这张符箓可护持你们平安,但须尔等诚心祈祷,方能起效。”
众人不意峰回路转,连连应承:“是是,谨遵上师法旨。”
“启用时,你们只要在默念‘诸邪退避’四字即可。”她垂眸注视着这群凡人,缓缓道,“记住,心越诚,人越多,威力越大,明白吗?”
其实,凡人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无力,强烈的意念聚集在一起,便是一股强大的神魂之力。时常有传闻说,军队久经沙场,杀意凝聚在一起,能够震慑邪物,就是这个道理。
但人会恐惧,人心会崩离,除了军队和宗教,寻常百姓很难发挥这股力量。所以她给予了他们一张符箓,使他们的意念能够集中在一处。
而上面的观妙文能够沟通天地正气,驱散邪物,二者相加,相互影响,应当能够起到不错的效果。
路凡并不明白个中深意,只知道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叩首拜谢:“小人明白。”
殷渺渺点了点头,身影化为焰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