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柏菡回过神来,用手指了指远处摊位的方向,说:“我好像……看见侯爷和小夫人了……”
几位夫人纷纷向远处看去,灯火阑珊下,只瞧见两个影影绰绰的影子,虽然面上被面具掩着,可两人身形却是像极了。
更别说那男人出众的气质了,整个大缙除了季长澜和谢景,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来。
可是孔柏菡之前不是说乔玥身体不适吗?
怎么……
几位夫人神色犹疑的看向孔柏菡,都没有说话。
到底是尚书夫人实诚些,见状微微皱眉道:“沈夫人之前不是说小夫人身体不适,才没来这灯会么?怎么和侯爷逛灯会来了?”
周围的空气不由得安静了一瞬。
虽然尚书夫人没别的意思,可这话一出口,倒显得乔玥见色忘友放她们鸽子一样。
编修夫人反应快些,见状连忙开口说道:“哎呀,戴着面具看的出什么,不过身形像一些罢了,世上那么多身形相似的人,怎么就非得是侯爷和小夫人啊。”
容襄郡主附和道:“是啊是啊,虞安侯那么忙,哪有空出来逛灯会啊,一定是沈夫人看错了。”
尚书夫人一愣,语气酸溜溜的跟着改口:“对对对,我家那个成亲八年也没陪我逛过一次灯会呢,侯爷、侯爷一定也……不可能。”
周围夫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接着话,孔柏菡这才意识到自己险些拆了乔玥的台。
别说乔玥性子讨人喜欢了,就她送的那些首饰,也足够自己为她两肋插刀了。
被鸽了又怎么样?
他夫君要是长侯爷那样,她也见色忘友。
她忙换了一副不慌不忙的表情,清了清嗓子道:“花灯太晃眼了,是我看错了,我们去别处瞧瞧吧。”
几位夫人嘴上纷纷附和着,眼睛却止不住的往街道上瞧。
乔玥对远处的动作恍若未闻,只是站在摊位前挑选着玲琅满目的花灯。
好不容易逛一次灯会,她觉得如果不带个花灯回去,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只不过这些花灯各有各的特色,本就选择困难的乔玥看了一刻钟的功夫,也没选出个所以然来。
季长澜瞧着小姑娘眉头紧锁的忧愁模样,也觉得好笑,见天色已经很晚了,正准备帮乔玥挑一个,转眸却看到了不远处摊位正中的那盏。
他呼吸一滞。
灯火阑珊中,他耳边又响起了小姑娘绵软清甜的嗓音:“我刚刚去城里时,看到地摊上有一盏很漂亮很漂亮的花灯,是白色小鸟形状的,尾巴长长的,眼睛还会转。喏,就跟你衣服上的花纹一样。”
小鸟形状,通身雪白……
与乔乔说的一模一样。
蹲在摊位前的乔玥恰好抬起头来,举着两个花灯道:“侯爷,你看这个小兔子的好看,还是这个小狗的可爱?”
地上的白雪未化,暖橘色的灯光映着乔玥白皙的面颊,和四年前失落的小姑娘重叠。
‘那个摊位之前就摆在这里的,今天怎么不出来了……’
季长澜眼睫轻颤,微凉的指尖轻轻触上乔玥的面颊:“你看远处那盏,你喜欢吗?”
他的嗓音轻的有些恍惚,很快就被嘈杂的人声盖过。
乔玥愣了愣,才向他指着的地方看去。
五彩斑斓的花灯中,那只雪色的小鸟格外夺目,黑曜石做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对她招手。
比她手里的这两盏好看许多。
乔玥眼睛亮了亮,忙放下手中的灯盏,仰着头对他说:“喜欢。”
季长澜牵着她的手走到摊位前,老板将花灯取下,那只小鸟便像是生了翅膀似的,飞到乔玥手里。
尾巴是淡金色的,比寻常小鸟都要神气的多。
乔玥举着花灯对着天空瞧,白皙的面颊上便也缀了点粉金色的光,眼眸清亮。
她记得季长澜有件衣服上的花纹也和这小鸟一样。
是件月白色的长袍,衣领处缀着一圈儿绒毛,看上去宽大又暖和,只不过一直放在衣柜最里面,她从未见季长澜穿过。
可她觉得季长澜是喜欢那件衣服的。
四周人群熙熙攘攘,少女在璀璨的灯火中回过头来,唇角弯弯的对他说:“这个花灯让我付钱好不好?我想把它送给侯爷。”
季长澜指尖一顿,低眸对上女孩儿清澈的杏眼儿,很轻很轻的问:“为什么送我?”
满天繁星落入少女的眼眸里,她脸上的雀羽闪烁着丝丝细润的光。
“侯爷送过我很多东西,我还没有送过侯爷什么。”
“……”
季长澜本想拒绝的。
他不需要她送任何东西,他只要有她陪着就够了。
然而灯火阑珊下,小姑娘眼中的盈盈光亮,是万千星辉所不能及的明媚。
没有那年的遗憾,也没有那年的欲言又止。
她清澈眼眸里映满了他的影子。
就这么仰着头问他:“我想把它送给侯爷,好不好嘛?”
他垂眸,面具下的眼睫微颤:“……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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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长街灯火辉煌, 树影摇曳中, 雪花洋洋洒洒落下一地碎金。
正中位置的花灯并不便宜, 乔玥从荷包里掏出碎银和铜板, 站在灯光下仔细数了数,才将钱悉数交给老板。
季长澜记得,这些钱都是她之前做丫鬟时, 和陈婆子一起做绣品赚的。
她每次出门时, 小荷包都鼓囊囊的, 偶尔还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然而现在,那小小的荷包一下子便空落了下去,正随着晚风轻飘飘的晃。
她可能攒了很久才攒到这么多钱。
“侯爷, 给你。”
乔玥付了钱, 笑眯眯的将花灯交到他手上,杏眸溢满了欢喜, 像是刚刚收到礼物的小姑娘, 指着小鸟问他:“好不好看?”
“嗯, 好看。”
那双杏眸儿便又亮了亮, 清软的像是能溢出水来。
辛卯年十二月冬夜, 月亮爬上树梢,早春未到,他收到了二十多年来唯一一件礼物。
小姑娘走过四年光阴,重新将那盏花灯送到他手上。
不那么名贵,却异常珍重。
季长澜低眸, 宽大的掌心裹住乔玥的手,两人一同走上街道。
远处熙熙攘攘的街头,谢景蓦然转身,暗青色的衣摆在风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
一头雾水的钟锐忙跟上他的脚步:“王爷这是要去哪?”
谢景低声道:“回府。”
钟锐愣了一瞬,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忽然回府,忍不住问:“王爷不逛了?”
有什么好逛的呢。
谢景看向远处阑珊的灯火,脑海中又浮现起了小姑娘四年前的样子。
那个灯谜对他而言并不算难,他很容易就可以帮小姑娘猜到。
然而小姑娘却杏眼儿弯弯的对他说:“这个灯是要送给阿凌的,我想自己猜。”
虽然是笑着说的,可她的神情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定和柔和。哪怕荷包里的铜板用完了,她也没央求他一次。
他便什么也没有说。
可偏偏就是这样巧,四年后的今天,又让他看到了一模一样的花灯。
明明没有特地跟着两人,偏偏一抬眸就又看到。
谢景眯起眼眸,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掩在衣袖下的疤痕,瞳色黑的发沉。
他问:“沛国公那动向如何?”
钟锐一愣。
沛国公最近和疯狗一样不停针对侯爷,无论在朝中还是朝外,颇有几分鱼死网破的气势。
虽然季长澜在朝中声势颇大,沛国公威望虽然不能和季长澜相提并论,但他当年毕竟是连谢熔都笼络的人,现在又有皇帝暗中相助,足够让季长澜头疼好一阵子。
当初风声刚刚冒出来时,钟锐就曾请示过谢景,问他要不要插手此事,将季长澜一网打尽。
然而谢景却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
钟锐事后想起来,除了让季长澜和皇帝互相消耗实力以外,更多的是考虑到老王妃的病情。
他想通后,便没有再提起过此事。可是现在,王爷怎么又主动问起沛国公来了?
他犹豫了一瞬,开口道:“沛国公情况不大好,前些天刚生了场大病,属下听国公府的下人说,他最近的精神很不稳定,像是有点儿走火入魔的样子……”
有点儿走火入魔的样子?
谢景微微眯起眼眸,问:“什么原因?”
钟锐道:“属下不知,可要安排人手去查?”
“查。”
他冷冷吐出一个字,忽然想起之前在另一处街口看到的衍书和裴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