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手里抓了一把核桃瓜子,磕了一枚瓜子仁在口中,笑道:“任是再缺德的人,过年也得停下来。不妨事,小儿女的事紧要些。”
阮行也陪着笑了笑。
“陛下英明。”
阳坊在京郊,距离禁中不过八十里地,乘马车的话一个多时辰便能赶到。
霍苋在前,由珵美搀扶着上了前一辆车。
霍枕宁亲眼瞧见上车之前,一只纤纤玉手,堂而皇之地在那珵美的臀部,捏了一把。
胖梨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姑母方才是不是还捏了我的脸?”她使劲儿搓了搓自己的脸,有点儿尴尬。
待上了马车,胖梨将将坐定,兰桨便附在胖梨的耳边,悄悄汇报自己方才“无意间”看到的。
“……那郎君说,贵主,奴几时成了阉人?长公主便说,你不是愿意去侍奉梁国公主么?不成阉人怎能去?那郎君便说,在贵主眼里,奴不过是个可以随意处置的物件儿,您既然开了口,奴岂有不从之理?”
霍枕宁听得津津有味。
“看来这珵美竟是姑母的……”她悄悄地红了脸,和兰桨笑成一团。
木樨坐在一旁的软垫上,正在绣那帕字上的一朵芙蓉花,抬眼看了她们一眼,有些忧虑。
“都是未出阁的小闺女,收敛点吧。”
霍枕宁悄悄地同兰桨吐槽木樨。
“木樨姑姑也是未出阁的小闺女呀!”
木樨听到了,唇畔牵了一笑,不再出言。
一路向阳坊而去,半途中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不过半个时辰,大雪已然连天接地的,覆盖了山脉田野。
长公主所在的府邸是在鲤鱼山的山顶,穿过杉木小桥,由大雪覆盖的树林一路驶进去,便进了公主府。
霍枕宁一路同木樨、兰桨点评着公主府的格局、摆设,又行的一时,才进了正房,方一掀帘子,便有融融暖意袭来,其中随处可见帷幔轻纱,又有熏笼淡淡地燃着香,人在其中,恍若置身仙境。
霍苋本就是想让自家这个侄女瞧一瞧,她是如何享乐人间的,此时见胖梨参观着屋子,这便唤了公主府的长使,细细吩咐:“……梁国公主舟车劳累,一时必定小睡一时,午膳好生整治一桌——好克化得,甜润的,小姑娘家家,最是爱甜。”又想了想,道,“将那汤池拾掇一番,我那侄女儿夜间还可抛一泡解解疲累。不过她年纪尚幼,万莫让人唐突了她。”
那长使名杜匀,听了长公主的吩咐,领了命自去办事不提。
这厢霍枕宁便由木樨兰桨陪着,去更了衣披了裘衣,随着姑母在府中最高处的玻璃房子里,静静地赏了一时雪,到得午间,一边吃着阳坊此地的时鲜,一边瞧那佐餐的歌舞。
饶是大梁最尊贵的帝女,霍枕宁却也没见过男子跳舞。
奏曲的是面目英俊的男子,吹箫应和的也是男子,更有那翩翩起舞的,也是广袖流云、飘飘若仙的男子。
澜衣宽大、广袖挥舞,七位面如冠玉、风姿卓绝的男子平平窈窈地跳起了《鹊桥仙》,烟雾缭绕中,霍枕宁差点以为自己入了仙境。
“姑母,为何你这里连起舞的,都是些男儿?”霍枕宁诚恳发问。
霍苋轻笑一声,放下了筷箸。
“这般宫廷舞讲究形神劲律,胖梨不觉得这些郎君每一处动作,都做的极为舒展和有力么?”她看着那舞群里的翩翩少年,满意极了,“你瞧,那个云肩,那个转眼,美极了。”
霍苋解释完,见糊弄住了侄女儿,这才安心了。
为什么都是男儿?不过是因为先前也有女伎,少男少女在一起,难免会出事,她费心搜罗的面首,被那女伎勾上了,她心里犯恶心。有一回闹出个大肚子的事儿,她便借机将那些女伎打发了——有的送给达官贵人做妾,有的便发卖了。
霍枕宁浑然不觉,饶有兴趣地看一时歌舞,吃一时点心,这般做派倒还像个孩子一般。
霍苋出降时嫁妆丰厚,虽无什么食邑,但却有及其多的肆铺土地,她手下又有几个经营的能人掌柜,故而她的日子过的及其奢靡,这些起舞的男子,便是她着人自国中各地搜罗而来的面首。
平日里,这些面首关在这座偌大的公主府中,每日只对着年届四十岁的长公主——再美的人,都会腻味无聊,今日得见仙姿玉骨的梁国公主,各个都芳心可可,卯足了精神。
到了明月中天之时,霍枕宁便由木樨兰桨侍奉,去往那公主府的汤池。
此汤池之上加盖了屋子,常年咕嘟冒水的池子烟雾缭绕,霍枕宁只着云丝纱衣,隐隐可见如玉般肩头。
池中因洒了玫瑰花瓣,殿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此时汤池温度略有升温,白茫茫的热气升腾,公主的面容如珠如玉,脖颈长而光洁,纯洁的像初涉凡尘的仙子。
只泡了一时,那汤池殿的另一扇门却轻轻被推开,有六个绝色少年着纱衣、赤足而来。
他们个个生的眉目俊朗,身形矫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
虽则长公主严厉不准他们接近梁国公主,可这几人实在按耐不住,平日里又是长公主宠惯了的,便约了一同,像平日伺候长公主一般的,自另一扇门入内。
古来公主大多养面首,梁国公主年纪虽幼,但听说也是有个跋扈名声,今次若得了公主青眼,不比在这里前途光明?
于是这些绝色少年,便撩衣入水,轻轻簇在了霍枕宁的身旁。
到底是大梁顶顶尊贵的公主,这些少年不敢唐突,只管瞧着公主闭着的眼睫,只觉公主犹如瑶宫仙子,有些摄人心魄的美。
许是泡的时间有些长,霍枕宁有些头重,眯了一时,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景象差点没把她小命给吓没了。
她闭着眼睛挣扎着往旁边游了一游,嘴里胡乱地喊着:“大胆,快给本公主滚出去,木樨、兰桨!应大虎!”
那些少年面面相觑,有的便上前哄着她道:“殿下莫慌,奴都是来伺候您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霍枕宁闭着眼睛大叫,却听殿门一开,一股凉风席卷而来。
她在烟雾缭绕之中睁开了眼,看见一抹清逸的身影,旋即她便被人从池中里捞出来,转了几个圈裹上了厚厚的裘被之中。
接着,便有隐忍着怒气的嗓音响起,敲金戛玉一般。
“六人共浴,公主玩的可还尽兴?”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已大修,看过的仙女请再看一下。么么哒。
第52章 长公主(下)
她被人从池子里捞出来了!
裹在裘被里的霍枕宁, 胖呼呼圆滚滚。
眼前人一双手紧紧捏住裘被的角,将她提在身前, 双脚离地。
她目瞪口呆, 她热泪盈眶。
江迟垂眸,将她连人带裘被提起来,眸中有冷意上浮。
又是这种冷峻的眼神!又是这种瞧不起她的眼神!
霍枕宁气的牙关涩涩,使劲儿在他手里挣扎, 无奈他两手捏紧了她脖前的被角,她的手在被子里被裹的紧紧的,动弹不得,只有两只如玉一般光洁可爱的脚,在空中挣扎。
她一双乌亮大眼怒视着江迟, 挣扎不得其法,扯着嗓子喊:“快把我放下来,我还没尽兴!”
江迟冷冷看了一眼那池中的美貌少年, 眉心蹙了一道深涧。
“你还要怎么尽兴?”他压抑着怒气,向着她逼近, “公主小小年纪, 便要学她人双斧伐孤树么?”
霍枕宁在被筒里死命地挣扎,最后一出溜, 从那被筒里掉出来。
她也不管什么叫双斧伐孤树, 见那些美少年神色怯怯,在汤池里泡着
心下一气,站在汤池边, 振臂一甩,扑通一声跳进了汤池。
她从汤池里冒出头来,一张粉嫩面庞上挂着晶莹汗珠,大眼睛得意地眨巴起来,在池里头冲江迟叫嚣。
“本公主就是要双斧伐孤树,就是要沉溺美色、你管得着吗你。”她得意地看着岸上人阴沉沉的眼色,开始扬手呼唤美少年们上前来,“来来来,本公主今儿不醉不归!”
那些少年见公主出言,立刻活络起来。
纷纷簇过来,围在公主身边,跃跃欲试。
公主得意洋洋地伸出手臂。
“来,捏捏。”又指挥另一个美少年,点点自己的肱二头肌,“这儿,捶一捶。”
那些少年的手还未碰上公主,突然就被一声刀剑出鞘的声音,吓破了胆。
寒光立现,凛冽之色甚至冲散了几分汤池上空氲氟的烟雾。
美少年们惊的纷纷后退,不敢抬眼。
眼前这将军杀气汹汹,怕是他们这手一放上去,小命儿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想清楚这一点,这些英俊少年立刻手脚并用,爬上了岸,飞也似地跑出了这间阎罗殿。
霍枕宁气的嗷呜一声,双手在水面上拍打,直拍的水花四溅,殿内一片狼藉。
“你胆敢以下犯上!打扰本公主的雅兴!”她气的哇啦哇啦,指天指地一顿发脾气,“这里是阳坊长公主府,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地闯进来!滚啊!”
她情绪激动,连把“滚啊”说成了“呱”都没注意到。
江微之一双寒星目闪过了一星儿的失意。
他缓缓地半蹲在池边,垂目看向池中人。
“上来。”
公主对上他那双冷峻清冽的双眸,忽的就心虚起来,她在水中默默退后,依旧强撑着底气,叫嚣但:“不上!有本事你下来!”
江微之为之气结,冷峻出言。
“公主这是不听臣的话么?”
霍枕宁闻言不禁嗤笑。
“我为何要听你的话?”她丝毫没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依旧叫嚣,“我爹老大我老二,你算哪一号?”
江微之冷眼看她。
“有一言而伤天地之和、一事而折终身之福者,切须检点。”他试图同她讲道理,“公主不学妇好,不学平阳,反效仿山阴公主豢养面首……”
霍枕宁不听他说完,便开始拍打水面,丝毫不减嚣张气焰。
“没错儿,我不仅要养面首,还要养七七四十九个,一个月轮换着来伺候,排着队为我跳宫廷舞!”她最讨厌他同她讲道理的样子,“今天的月亮不够圆我都生气,你还妄想同我讲道理?”
她滔滔不绝,说的畅快,水花拍的满天飞溅。
“你快快走开,本公主还没尽兴呢!”
江微之半蹲在岸边,冷不防便被公主拍起的水花溅了一头,他闭目屏息,倏的伸出洁净修长的手,一把抓住了公主高高扬起的皓腕。
公主啊的一声往回抽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