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去担心神的伤势,未免太过自不量力。
西恩剪下绷带,将多出来的一头尽量平整地塞进了之前缠好的圈里。
他心情终于好了起来,看着这个低着头的银发小姑娘,已经盘算着该怎么挑/逗她了。
西恩平静地说道:“我确实很疼。”
“……”伊莉莎心疼地抬起头看着他。
“也很累,想休息一会儿。”西恩手肘撑住石头,说道,“你能不能抱我一会儿?”
哈?
伊莉莎完全反应不过来:“……”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西恩一个魔法朝自己身上丢下来,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他坐过的地方只留下了一只毛色黄白相间的小猫,还不是一般的黄色,看起来似乎是相当稀有的火焰毛色。
小小的长毛猫乖巧地坐着,蓬松的毛发显得整个猫都很圆。
伊莉莎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那毛茸茸的火焰色/猫耳。毛茸茸的耳朵抖了一下,睁着一双水灵灵的蓝眼睛的小家伙眼巴巴地看着她,奶声奶气地咪了一声。
啊,救命!
心脏要停止跳动了。
伊莉莎终于忍不住伸出了魔爪,将这长相高贵又可爱的小家伙抱到了腿上,伸出手挠着猫下巴。西恩享受地翻了个身,将白色毛茸茸的肚皮露出来,一双蓝眼睛眯起来,似乎对这手法非常满意。
离这里不远,全权处理赈灾一事的红龙和妖精目睹了全过程。
他们终于被某人的无耻震惊到了:“……”
西恩的心情又好又不好,他心想这手法这么熟练,不知道是撸了多少只猫才练出来的。
蹲在一旁舔爪子的小黑猫忽然就感觉到一阵寒意,浑身的猫毛都竖了起来。
伊莉莎在尽情享受吸猫的快/感和尊敬神座之间选择了后者,她把瘫在腿上毫无形象的猫翻了过来,重新让他背面朝上。
西恩:“……”
“那个,我……”伊莉莎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这事连她自己都讲不明白。“我想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
当初在雾海森林的时候,她拿着召唤恶魔的书,画的是召唤恶魔的魔法阵。
但被召唤出来的,却是神座拜亚的继承人,神国现在的主人。
不管怎么想,神座和恶魔都是大相径庭的两个极端,应该无法被那不祥的图阵召唤才对。
偏偏这个人被召唤出来后还没禀明身份,跟了她一路,还带着她掘魔女碧翠丝的墓地。他就以恶魔的身份自处,走了一段时间之后,还真的遵循诺言回来了。
“因为你失误写下来的,确实是我的名字”
西恩猫懒散地甩着尾巴,毛茸茸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在伊莉莎的小手臂上。
“那个图阵其实是无用的,真正起到作用的是你的血和被写下的名字。”
伊莉莎问道:“但召唤阵对您来说,应该没有约束力吧?”
西恩沉默了一会儿,干脆低下了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主上?欸……人呢?”
神官阿克顿渐渐地寻找过来,似乎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他觉得主上应该是在银发少女这里的,但走过来也没见到人影。
在他换个方向找之前,银发少女讪笑着抱起了怀里的猫。
“那个……您是在找他吗?”她看了看没有回声的西恩,笑容有些僵硬。“好像是睡着了?”
火焰色的小猫被少女捧起在手里,然而这样的动作却没有惊动他。他闭着眼睛,在被少女放回膝上之后蜷缩成一团,小小的身躯随着呼吸起伏。
“……”阿克顿总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要被主上灭口。
伊莉莎小声问道:“要不要叫醒他?”
“不了吧,也不是什么急事。”阿克顿摇了摇头。“主上他很少需要睡眠的,这次一定是很累了,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伊莉莎点了点头:“好,您来安置?”
她认为还是给西恩找个舒适点的地方睡比较好。
“不了,还是您抱着吧。”阿克顿说道,“他很警觉,我们一碰他,他就会醒过来了。”
“好……”
伊莉莎看着怀里这只被她拎起来也没醒的猫,不禁对“警觉”这一词语的释义产生了怀疑。
-
偌大的白色宫殿里,除去那把架在高处的金红椅子之外,就再无一件摆设之物。
身着黑袍的男人跪在冰冷的白玉石砖上,兜帽滑下,露出那一头灿金色的发丝。他低垂着头,天蓝色的眼睛里一片晦暗不明的情绪。
坐在椅子上的那人缓缓起身,拖着白袍走至他面前。
在这过程中,西恩甚至连头都没敢抬一下。
“假戏真做?”拜亚挑起他的下颌,两指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捏碎他的颌骨。
西恩眸色更暗了一分,他眨了眨眼睛,顺从地抬起头,脸上却是一扫阴霾,重新变回了那副清冷美好的模样。
他唇角带着笑,从容自若地答道:“做戏就是做戏。”
“改换身份,山盟海誓。”拜亚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死一个人而已,也值得你这样发疯吗?”
西恩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
“父神,您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问出这句话的?”他不答反问,“如您话语中一样的嘲讽和冷漠吗?”
拜亚没有给予任何解释,对视片刻之后,他捏住西恩下颌的手无力垂下。
“父神,我们底线不同。这样的话,就不必再问了。”西恩缓缓站起身,这些话说得平静,看似不经意,实则每一句都是心中最真实的答案。“我只把她当做底线,她死了,我疯了,玩死自己正常。”
拜亚嗤笑一声,撂下那已经空了的神座,一步步踏出了神殿。
“如果她活着时,你敢说出这种话,我不会给你机会靠近她身边哪怕一步。”
西恩也笑了一声,听不出笑声中是冷是苦。
他抚着外袍上的的那枚树形徽记的秘银扣子,那个人一生都想要的东西,最后竟然是落在了他手中。
跪久了之后的身躯僵硬疼痛,他拖着身体,一瘸一拐地走上了白玉石阶,坐上了那个空荡荡的位置。可坐了一会儿后,他又挪开了身体,伏在那个座位上失声痛哭。
-
西恩从一片冷汗中惊醒,一下子跳起来炸了毛。他从伊莉莎的膝盖上一路滚下去,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哪,是个什么形象。
伊莉莎被他吓了一跳,问道:“您醒了?”
西恩才意识到他是做了梦。
那段记忆扎根在灵魂里,他不敢去回想,刻意去忽视。
可是到头来,现实告诉他,他究竟将过去记得有多清晰——一字一句,一行一动,就连那时没铺地毯的神殿里地板哪里有划痕都记得一清二楚。
漫长寿命,压在肩膀上的责任,这些东西都没能让他忘却。所有的一切,都在随着这一次意外的召唤卷土重来。
变回人形的西恩擦了擦额上的汗,抬眼看着只剩下最后一抹残线的红日。
西恩总感觉这情况不太妙:“我睡了多久?”
伊莉莎:“大概十三个钟头。”
西恩心里咯噔一下子,心想,完了。
他怀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我的神官们是不是……”
“来过了,好像有事情,但他让我不要叫醒您。”伊莉莎掐灭了西恩的最后一丝希望,“后来就有很多穿神官制服的人过来看望您……”
伊莉莎话还没说完,就又有两名十分年轻的神官结伴走过来了。
两名少女模样的神官满脸期待地走过来,在看到她们的主上之后,十分果断地转过了身去。
“……站住!”西恩崩溃地叫住了这两人,但在两名少女真的战战兢兢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时,西恩连该怎么发脾气都不知道。
他闭上了眼睛,摆了摆手道:“让阿克顿过来。”
完了,他的形象啊。
以后在这些神官们眼中,他就是一只在十七岁少女腿上睡得香甜的小猫咪,再也不是徒手就能把莱拉蒙顿王国炸成巨坑的神座了。
更甚至,这些嘴碎的年轻人,说不定会天天议论这件事。到时候这件事就会被那几个和他不相熟的守护者知道,传到世界各地去。
神官长阿克顿很快就过来了。
西恩不给他寒暄的时间,上来第一句话就在挽救他自己的体面。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阿克顿大脑卡壳了一瞬间,但到底是在神座身边跟的时间久,马上就明白了自家主上在发什么脾气。
“您放心,在下一定处理好这件事,给他们封口。”
西恩越想越梗得慌,干脆换了话题:“你之前找我有什么事?”
“主上,我们已经将第一魔法学院的导师拘捕了,参与到这件事情中的十三名魔法师,活下来的只有五个。白色恶魔塔瑞斯自己认罪了,态度好的有些不正常。”
西恩不意外这一出。
“他有什么要求?”
阿克顿答道:“他说想求您一件事,只能与您当面谈。”
西恩点了下头,跟着神官长走了。
伊莉莎回想了一下自己怀里那毛茸茸软乎乎的触感,颇有些遗憾地看着自己身上大滩的火焰色/猫毛,又开始为神座的发际线担忧。
天天熬夜不睡觉,生物钟紊乱,怪不得要掉毛……
话说为什么他的头发看起来还很浓密?
伊莉莎把脚边睡着的小黑猫拎起来,想凑合一下。
但她拎了一半就又放下了,徒留被吵醒了后一脸懵逼的小黑猫自我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