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错了。”魏教授很认真地说道,“真正有文化的人,都有着根植于内心的修养,无需提醒的自觉,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和为别人着想的善良。而非仅仅单指学历高低。”
魏教授这时不忘扯上高煦,“高教授,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他现在是越看越觉得两人登对。
周徽嵐跟着看了过去,眼泪流转,目光潋滟。
两人目光相对,高煦忍不住先垂下眼睑,脑海里控制不住地生起一念,她的眼睛真美……
“你说的是对的。”他认识周徽嵐日久,比魏老头更清楚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徽嵐微微一笑,“魏教授是来给我送推荐信的,那么你呢,高教授?”
那上场的尾音,高煦只觉得她的声音如羽毛一般,丝丝缠缠,入耳之后,挠得人心痒痒,他轻了轻嗓子,“我来是有件事要和你说。”其实就是西北军区那边需要提供大棚蔬菜一事,其实他当时可以在火车上和她说的,但那次摔倒事件之后,两人在同一车厢,总让他心烦意乱,就没想起这事来。
周徽嵐一脸微讶,“昨天在车上你怎么不说?”
“当时我忘了。”高煦努力地绷紧了自己。
他说这话时,周徽嵐莫名像是看到了他的狼狈,忍不住眉眼含笑,“那好吧,你有事就说吧。”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
魏教授在一旁,是越看他俩越有戏。
周徽嵐注意到太阳有点大了,加上要谈事情,于是就邀请他们移步客厅,在客厅商谈。
近日,所有的报社都很应景地报道了以春耕为重点的时事轶事。
治化市第三报社也不例外,这一期的主版标题就是:春耕忙,打田机显神威逞能。
这是黄绪宁在大兴村发现打田机后,对此做了一篇跟踪报道。
文章详细阐述了笔者在仪水县大兴村的所见所闻,既赞美了大兴村这些农民朋友的勤劳朴实,还赞美了他们与时俱进,懂得利用打田机这样先进的机械辅助种地,又突出了打田机这样的机械种地的优点。甚至他还拿到了打田机工作效率的详细数据,与往年耕牛整地做了对比,发现无论是在效率还是效果上,打田机都优越于耕牛。并且文章里还配了一张已经打过的田和没打过的田的对比图,图文并茂,可读性很强。
黄绪宁这篇最新的报道不仅被第三报社所录用,并且还被省报转载。
一时间,省内省外都知道了苏省农业的蓬勃发展,知道苏省有个名叫打田机的先进的种地机械,并且苏省的农村都已经有人用上了打田机来整地了。
紧接着,苏省这边相关单位的电话被打到爆,都是询问打田机的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奇,以及多少钱一台,他们能不能购买等等。
因为春耕在即,甚至有不少省外的人亲自跑到苏省来,就为定购打田机。
当他们被告知今春打田机仅够供应本省时,不少人还不死心,即使排队都要购买。毕竟春耕不行,夏收之后就是抢种了,更加需要打田机。
这篇文章让黄绪宁翻身了。省报转载之后,相当于将施加于他身上无形的压力或者限制扫荡一空,而且他这个记者在这圈子里也变得小有名气。
而此时的铜湖市市委大院,钟树鸿正在部门小会,会议的主题就是指导全市春耕工作。
他弄到了一批特供水稻稻种,正准备选择特定的乡镇来播种。
仪水县大兴村的特供冬稻尽管没有任何的官方宣传,但在省内确实小有名气。
冲着它的高质高产,他硬是利用关系从吴氏那里弄来了一批。他这也是为了能在铜湖市做出一番成绩,为此他不拘小节,能屈能伸,况且这也是为了老百姓不是吗?
市长助理汇报,“市长,指定的村落已经开始播种了。”
钟树鸿点头,然后强调,“春耕工作一定要做好。”
是的,钟树鸿经过几个月努力,终于将头上的代字去掉了,为此付出了很多。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调来铜湖的时候,一开始的职务就是市长,那经过之前几个月的努力,他现在到市委书记的功劳他都积攒一小半了。
就在这时,他属下手里拽着一张报纸冲了进来,“市长快看,咱们省出来了一个打田机的整田利器!”
“我看看!”
钟树鸿接过报纸,上面那篇报道正是黄绪宁写的那篇,如今被省报转载。看到这个名字,他顿了顿,然后接着往下看,他虽然重点关注打田机,但里面提到的大兴村他也没忽略。而且省里在转载后发表了一封声明,说因产能受限,七一机械厂能生产出来的打田机数量有限,省里会根据各市情况酌情安排相应数量的打田机下乡帮助春耕,拟初步数量每市十台左右。
等他放下报纸后,他有点难受,这个打田机应该早就出来了,可是他却没收到丝毫的消息。
钟树鸿自嘲,自打来了铜湖市他都成了聋子瞎子了。
“打个电话到省里去问问这是不是真的。”他吩咐。
市长助理点了点头,没一会他来报告结果,“每个市有十台的名额,这事是真的。”
钟树鸿点头,“这事已经确认了是吧?那我再和老领导联系一下,看看有没有富余的,然后多争取几台。”
十台怎么够?大兴村都得了三台,不,四台。而铜湖市太难了,整个市都是以农业为主,但这里的地地型不好,很难收拾,正需要省里多少照顾一点。
这时,外面电话又响起,市长助理出去接起。等挂了电话之后,市长助理的表情很怪。
“市长,刚才省里打电话过来,说分到我们铜湖市的打田机只有五台。”
钟树鸿一愣,五台,才一半?他有点不敢相信,“你确定吗?”
“属下和那边再三确认过了,省里拔给铜湖县的打田机真的就只有五台。”
钟树鸿都愣住了,也就是说,别说多照顾铜湖市里,这可以说是打压了。
“有问他原因吗?”
市长助理回道,“他说这是领导已经分配好的,说他也爱莫能助。”
钟树鸿对他说,“你先出去吧。”这事不对劲,他需要亲自打电话问问省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市长助理依言出去,顺便给他带上了门。
钟树鸿来到电话机旁,拔出了一个电话。
今年商怀南也履新了,升调苏省省会市长兼省委常委。
他接到钟树鸿的电话,意外又不意外,面对他的问题,他说道,“树鸿,省里也没办法,这是七一机械厂那边的要求,他们说你钟市长年富力强,即使没有打田机也会组织老百姓做好春耕工作的,打田机可以适当倾斜给别的市,比如倾斜到治化市。我们本来要求他们今年必须将打田机先供应本省,不在外省出售。这要求就有点过了。但他们答应了,也没其他额外的条件,只有这么一个小要求。我们不可能驳回的。”
因为对苏省而言,能将所有的打田机留在苏省,就是胜利。至于如何分配,哪个市多哪个市少,只要不太离谱,那就无关紧要了。
听到这话,钟树鸿简直吐血,同时他也疑惑,他有得罪过七一机械厂的领导吗?
“老领导,五台打田机对铜湖市而言真的是太少了。我这真的没办法了,求你指点迷津啊。我倒无所谓,可是不能因为我耽搁了铜湖的老百姓们啊。”
最终商怀南点了他,打田机最早出现在仪水县大兴村,听说第一台打田机是周惠兰找农机站的师傅组装的。那位师傅得了打田机的组装方法,回头才和七一机械厂合作。可以说,那位师傅与她算是渊源匪浅。
钟树鸿明白了,也就是说,他们铜湖市会被扣五台打田机的原因与周惠兰有关?
“你最好别去找你前妻了,她可能并不知情。”商怀南隐晦地劝告他。
不去找她,那岂不是得认了?
如果他老领导的话是真的,她并不知情的话,也就是说,七一机械厂会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完全是出于周惠兰的拥趸对她的维护?那岂不是七一机械厂那边因替她鸣不平,所以背着她给他使的绊子?
一想到这个可能,钟树鸿就郁闷吐血。
他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得罪韩惠竹的人,不管是因为他护短也好,还是上有所好下必效之也罢,那些人做事都不那么顺的,经常被人使绊子。
现在他的遭遇,和当初得罪过妻子韩惠竹的人何其相似,这是报应吗?
商怀南叹息,他说那话也是好意,钟树鸿已经注定失去他前妻周惠兰了,他此时尚且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在此前提下,他其实不宜太过得罪周惠兰的。而且他即使去找周惠兰,他也不觉得他能讨到什么便宜。
试想,黄绪宁为什么别的地方不报道,就报道大兴村呢?
当然,大兴村确实有值得报道的地方,但大兴村只是一个小村子,也算是默默发展期,没有大新闻一般的记者都不会注意到的,偏偏黄绪宁注意到了,并且因为省里给面子,他还借着这一报道翻身了。
由果及因,便可推知当初黄绪宁那篇报道不仅仅是为了报仇,同时也因为与周惠兰合作了,然后心甘情愿为人所用的吧?
韩惠竹和钟树鸿的一辞一调,不仅仅是黄绪宁努力的结果,也是周惠兰等人的意愿。
经过这次,他是隐约看出了两者之间的关系了,不仅仅只是相互利用那么简单,他们应该是隐秘的合作关系无疑。因为如果只是相互利用,周惠兰那边压根就不必再费心拉黄绪宁起来。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就是说周惠兰早早就布局了。
韩惠竹能用舆论拉下来,那是因为她的经历被扯掉遮羞布后与在妇联工作的性质与职责相悖,被调离妇联至清水衙门是意料中的事,加上女人对舆论的承受能力差,随后她辞掉公职下海也是可以预见的。
钟树鸿可不是韩惠竹,他手握实权,是市委的三把手。
她与钟树鸿可谓实力悬殊,加上他并没有实质而致命的把柄,既然奈何不了他,那将他驱离治化市就变成了她的主要目的。
他现在已然可以觑见未来大兴村高速蓬勃的发展雏形,她这是不想钟树鸿沾一点她的光啊。
商怀南不知道的是,为了促使钟树鸿不动摇调离的决心,她还朝他亮了一下爪子。
周惠兰有本事有手段,小事能自己解决,大事上面还有人护着,商怀南可以预定一个一帆风顺给她了。
钟树鸿小看了她,将来一定会后悔万分的,等以后仪水县乃至治化市因大兴村而蓬勃发展,在此二处履新的同僚们都赚足了政绩离开时,等两人差距渐渐缩短又渐渐拉开之时。
第91章
钟树鸿觉得解铃还需系铃人,铜湖市作为农业城市,想要发展,农业生产是关键,而打田机又是重中之重。
若是这玩意不出来之前,他拿到了大兴村特供稻谷的种子,还很有很大的信心做好春耕工作的,力争年底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但现在因为铜湖市打田机的份额被扣了一半,发放至其他城市,他的信心确实没有之前那么足了。
因为开头慢,就是步步慢,铜湖市现在明显处理劣势,如果不解决,胜利的天平会越来越往别处滑去。
他不是没想过其他的办法去弄到更多的打田机,但因为七一机械厂将大兴打田机注册了专利,一般的人和厂压根不敢仿制。
面对如今的局面,他的老领导商怀南让他别去找周惠兰,但他真的不甘心,所以他决定去见一见周惠兰。
因为他知道,不管是找七一机械厂还是省委的人,都没有用,只有周惠兰发话是管用的。只有她找七一机械厂那位下决定的人谈,他才能拿回属于铜湖市的那份份额。
但他此时却不想想,周徽嵐即使得知了这事,又怎么可能会按照他的心意去做?
且不说这样做是符合她的利益和心意的,她要是按他想的去做了,这是要辜负别人好意的。即使她不喜欢这样,也只能轻点一下,委婉地表示下不为例,而不能强硬地去改变已经造成的结果,这样就太打冷师傅的脸寒他们的心了。
其实位置调转,如果钟树鸿站在周徽嵐的位置上,做出的决定几乎是一样的。
出发前,钟树鸿犹豫着要不要给女儿周思恬打一个电话,最终还是决定作罢。
铜湖市距离大兴村一百三十多公里,钟树鸿的车足足开了四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钟树鸿触目所及,发现大兴村里通往西村的主干道已经被拓宽了一倍,可以容纳两辆车辆同时进出。
西村主干道与通往东村的道路隔着一条马路遥相对望,原来大家都一样宽的,如今西村的主干道被拓宽后,东西这条路就显得寒酸无比。
钟树鸿知道拓宽主干道需要占用原先道路两旁的田地,这一个处理不好,就很容易就引起村民的愤怒和怨言的。
但周氏一族就处理得很好。周永正周徽嵐这些决策层的人就曾对大家伙说过,拓宽道路,方便的是大家,不能让紧挨着道路的人家吃亏。
他们拟了一个方案,先统计拓宽的道路一共占用了两旁多少的田地,然后按照西村这边的人口数量进行一个换算,被占用了土地的人家会得到相应的补偿。
这样一来,拓宽道路的事就很顺利。
大家都乐呵呵的,一起齐心协力建设家乡,为自己的居住地增砖添瓦。
车子从路口拐进去,一路上畅通无阻。
钟树鸿默默地看着大兴村的变化,过年的时候就听说周氏一族准备在来年的时候大规模地修建族地新区,这条道路就是最早的变化之一,还有周遭的一些变化,可以看得出来新区的规划很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