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泓立功, 把女儿许配给他的苏家, 自然跟着水涨船高。这几个月,上门道贺的人不知几何。
这日照例有人上门,才到门口, 就见着有长长的队伍过来, 领头的两人衣着华贵整洁, 一看就知道是很有身份的人。
有人认出前头的那位,惊呼一声,“那位不是平原王和清河王么?”
嫁娶乃是人生大事,到了权贵这儿,更是多了几分炫富的意思。交换庚帖放定之后,男方家里会送来聘礼,聘礼自然是不会照着所谓的礼数,尽可能的尽善尽美,场面越大越好。这才能展现自家的权势和对新妇家的重视。
两位亲王骑在汗血宝马上,在宽阔的街道上招摇而过,他们身后就是浩浩荡荡的聘礼队伍。
准备好的聘礼都是放在檀木箱子里,置于彩漆木架之上。由人抬着,招摇过市。
两位亲王这个架势,车夫见着,远远的驱车避开。车里的主人也会默许家仆们避开。
要让两位亲王带着这么长的队伍给自己让路,恐怕只有帝后才有这么一份殊荣。朝廷上其他人,恐怕没有这份尊荣。
“哎,那不是你家的车么?”平原王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装饰豪奢的马车,认出是清河王府里的,对身边的清河王道了一句。
清河王闻言,看了一眼路旁的马车,他很快转过头,“是家里的人,无事,还是早些到苏家,免得耽误了你的事。”
方才那辆马车,是女眷所用。王府里的女眷,还能这么正大光明的出来,只有王妃。
平原王听他言语冷淡。清河王和尔朱氏关系不好,早已经不是秘密。
“这么多年,还没处好?”
“难道谁都和你家大郎似得,一下山就遇见喜欢的,还能欢欢喜喜娶回去。有些人天生命里相克,被拴在一块,哪怕天长地久,也还是命中冤家。处不来的。”
平原王听到这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长长的叹气。
“所以你家大郎真是走运。”
清河王一句话让平原王失笑。
男子以大事为重,只要有权势,女子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只是正妻是要和自己度过一生的,若真是吵吵闹闹,除非其中一人早死,不然相对真是折磨。
元泓这样称心如意的,还真是少见。
平原王一笑,“毕竟是长子,做阿爷的,还是要让他得偿所愿。”
两人在马上走在前面,停在道路边的马车的车廉动了一下,里头有人掀开车廉。尔朱氏从车里探出头来,今日天不亮,清河王就在家里忙活起来了,她还是叫人去打听,才知道清河王竟然要和平原王一道去苏家送聘礼。
此事她不知道,清河王也没有和她说过。她特意等在这里,就是要清河王给她一个说法,谁知一直到他走过去了,也没有等到他的一声。
“王妃,大王已经过去了。”
车旁的侍女见着她的脸色,吓得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尔朱氏嘴动了几下,直接坐了回去。
她不去看苏家的热闹,令人调转过头,去瑶光寺。
聘礼之前已经送过一次,只是太多,一次全部抬过去,恐怕苏家库房那里腾不出地方,故而分了几次,谁知道最后一次,竟然是有两位亲王送来。
苏远夫妇事先没有被告知,等到家仆来报的时候,好是一阵忙乱。
苏远和沈氏带着两个儿子在门口亲自迎接,一路迎到堂屋里。
平原王对苏远态度亲近,道明来意,“最近大郎叨扰亲家太多了。”
这段时日,元泓几乎是逮着空闲就往苏家跑,弄得人人都道渤海公极其喜欢这个还未过门的新妇。
苏远听平原王提起来,脸上还有些不自然。
“都是孩子,只要小辈们开心,长辈的,自然是没甚么话要说的。”
清河王听着这话,莞尔,“佳儿佳妇,有福气。”
这话是对着平原王说的。
然而说完之后,清河王看了一眼沈氏。这些年,沈氏都是一直避着清河王,今日是好不容易的打个照面。
苏远察觉到清河王的那一眼,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淡下来。
沈氏笑容不变,“前几日得了南边的新茶,还请两位大王用茶。”
坐下之后,沈氏令人上茶,而后就说起这对新人婚礼巨细。沈氏对女儿的终身大事,很是上心,除去婚礼之外,绝不谈其他。
清河王开始还偷偷打量她,见她笑容里满是生疏,而且全是对着平原王说话,对他从没施舍过一个眼神。
不禁神色黯然。
平原王察觉到清河王的变化,今日过来,一是表明对新妇的重视,二未尝没有让堂弟去渐渐年轻时候心上人的意思。
谁知见面之后,沈氏对清河王除去一开始的行礼之外,几乎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似乎就没这个人。
平原王都有些为清河王觉得尴尬。
奈何平原王还要打起精神来应付沈氏。苏远在朝廷为官,但家里内外,不管大事小事,全都是交于沈氏做主。像婚娶大事,那就更要妻子操办。所以一开始,苏远就坐在一旁饮茶不说话。
沈氏谢过了那些聘礼,和人说起婚礼里的细节,“我家蓬门荜户,高攀上大王的门第,已经是万幸了。这些小事上,就不敢再出纰漏,丢了王府的面子。”
平原王连连道不是。
客气了好会,说了会话。平原王见一切妥当,起身告辞离开。
出门之后,见清河王魂不守舍,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
玲珑躲在帷帐后,见着平原王和清河王人都走了,这才出来。
苏远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明明亲家来送聘礼是好事,偏偏带上一个清河王。
“阿爷?”玲珑出来,见着苏远的脸色,小心叫了一声。
苏远看了一眼女儿,沉声嗯了一声,看向沈氏,“我还有事,先过去了。”
说着,竟然真的就走了。
苏茂有些意料不及,现在家里,难道还有事能比妹妹婚事还重要的么?
苏茂还要说,却见得苏远头也不回,直接走了。玲珑在后面望着父亲的背影,总觉得父亲的背影冒腾着熊熊怒火。
玲珑之前在帷帐后面偷看的清清楚楚,知道苏远这是吃味了。
“阿娘,阿爷身上有酸味。”她凑到沈氏身边道。
沈氏没好气的看她一眼。她带着女儿儿媳回去,婚期眼看着就要到了,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就是看还有没有纰漏。
看了好会,玲珑憋不住冲李韶音使了个眼色。
李韶音会意,随意找了个由头离开,玲珑又遣开左右,直接赖到沈氏身边,抱住她的胳膊,左右摇晃。
“阿娘,我看阿爷生气了,要不要把他哄回来?”玲珑眨眼道。
父亲这么多年,对她疼爱有加,她自然也是心疼父亲的。
“怎么了?”沈氏放下手里的卷轴,低头看她,见着女儿抱着自己的手臂,眼睛眨呀眨,还真有几分狐狸的妖冶。
“阿爷吃醋了。”玲珑道,“看着挺生气的,阿娘要不说说好话,把阿爷哄回来吧?”
“你这里还一堆事呢,我哪里来的精力去哄他?”
这倒是的,因为玲珑的夫家身份高,所以要准备的东西也多。
“说起来也真是,都这么一把年纪了,竟然还为了这点小事发脾气。”沈氏对苏远也有些无话可说。
“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多少年了,竟然还生气。”
玲珑趴在她胳膊上,“还不是因为阿爷心里有阿娘,不是说因爱生怖么。要不是阿爷心里有阿娘,又怎么可能生气呢。”
说完,玲珑见沈氏神情有些松动,“说起来,那位清河王到底怎么回事啊。”
清河王和沈氏的那一段,玲珑听说的很少,有些还是自己猜想的。想起来,玲珑还真有些唏嘘,清河王对她不错,甚至在她小时候,送她入宫,陪那些公主玩耍。
这个可是许多贵女都求不来的。
“有甚么,就是年轻时候的那点事。”沈氏说起当年的事,轻描淡写,半点感情都没有,“不过,我也谢谢太妃瞧不上我。”
玲珑愣住,只听沈氏道,“高门大户糟心事多,更何况还是宗室家里,我对他原本就没有情意,只是碍于身份的差别,不能直接拒绝。太妃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说着沈氏笑了,她扶住玲珑的肩膀,“夭夭是想知道,他为何这么多年一直念念不忘?”
“不过就是他没有得到过罢了。没有得到过,而且尔朱氏又和他相处不好。所以他一直不忘。”
“别人看着似乎觉得很深情,其实仔细追究起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沈氏说完,迟疑了下,她捧起玲珑的脸,“情爱这事,若是想要处于不败之地,不是你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越多越好。而是要爱自己。”
“想要被人倾慕,那就得爱自己。将自己放到卑微的处境上,不过是感动了自己而已。旁人恐怕都懒得看一眼。”
“你也是,不要把这个看的太重,他爱重你,夫妻恩爱,那自然最好。如果他志不在此,相敬如宾,和睦相处也行。反正不要把心思全都放在情情爱爱上。他爱你,那最好。若有变,那么你就转向别处。”
“反正这世上这么多有趣的事,你随便挑一件来做,都比情爱有意思。”
“如果你要是为了情爱,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玲珑点头。
她抱住沈氏,“阿娘说的,儿都记住了。”
她才不会陷入母亲说的困境,她自小骄傲习惯了,也不可能放下自己的自尊去哄人。幸好她先把元泓给一把拉入红尘的泥沼里。
元泓过了两日过来。
其实成婚之前的一个月,新人最好不要见面,不过元泓自持曾经是出家之人,不将这些世俗规矩放在眼里,而且他上门的时候,那一幅谦虚的姿态,苏家人也不好把人给打出去。想着反正就要成婚了,让他去见玲珑。
元泓来的时候,玲珑正在研究平原王的聘礼。
玲珑最喜欢的就拆别人送她的礼物,拆的时候格外有成就感。
元泓进来,便听到玲珑嘴里啧啧啧,走进去一看,就瞧见她对着一株有等人高的珊瑚树,左右打量。
她瞧的很认真,甚至他进来的时候,她都没有发觉。
元泓伸手揽住她的腰,“看甚么?”
玲珑冷不防被他抱住,听到他声音,紧绷的身体软下来,她指了指面前的珊瑚,“你阿爷出手可真大方。”
这么一丛珊瑚,成色上佳,价值都不知道有多少。
“喜欢?”他抱住她问。
玲珑点点头,她最是喜欢靓丽的颜色。这珊瑚倒是投了她的喜好。
“那就好。”
“我听说,这珊瑚树,说不定宫里都没有几株,大王出手也太大方了。”玲珑说着,还伸手摸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