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他的计划中, 他应该是跟长孙凌一起安排这件事,但是长孙凌近来不知为何, 突然对造船之事起了兴趣。这段时间,他又带着人离开了庄子, 说是要去筹备船厂的事宜。
北寺思考了一阵, 觉得分头行动效率确实更高, 也就随他去了。
这一日,他带着手下的人,来到一处早就看好的地方。
这一处被划为晒盐场的沙地临近大海,地势十分平坦, 且周围没有高大的丘陵树木,一天四季都能受到充足的光照。
北寺带着人划定了几个地方, 便吩咐人开始动工挖坑。
晒盐法并不复杂, 首先在海边挖出蒸发池蓄水, 等到阳光将海水蒸发到一定程度, 便把坑中的水再转移到结晶池, 继续暴晒。如此两番之后, 就能得到水中析出的粗盐。
粗盐再进经过简单的提纯之后,就可以使用了。
盛朝这个时期,沿海人们制盐还多以蒸煮为主,曹觅拿出来的这一套办法,是直到中国明代才出现的完备晒盐法, 不仅节省了烧火耗能的成本,也提高了出盐的效率。
但此时,因为还没见识过晒盐法的神奇,即使对曹觅忠心耿耿的北寺心中也有些打鼓。
他倒不是怀疑曹觅,只是担心如今曹觅远在辽州,自己无法彻底领会信中的意思。如果做错了,走了弯路事小,耽误了曹觅的计划便事大了。
所以,晒盐场从选址到挖坑,事无巨细,他都十分在意。即使没有亲自下去干活,也一直在旁监守着。
能被分配到晒盐场中的人,都是北寺精心挑选出来的。
如今庄子里,新采买的奴隶已经比他之前从辽州带过来的还要多了,所以晒盐场的这些人中,也多是梨州当地的百姓。
干活的间隙,有个男子便好奇询问道:“北寺管事,我们挖这么多坑,是要做什么啊?”
北寺也不打算隐瞒他们,毕竟之后的所有工序,也都是由这一批人来参与的。
于是他道:“晒盐。”
“啊?”男子有些惊奇,“盐?”
北寺点点头。
他笑了笑,解释道:“你们都是梨州本地人,应当知道如何煮海为盐吧?
“我家主子给了我一个法子,令我挖坑,‘晒’海为盐,你们觉得如何?”
男子听了他这番话,却是直接不客气地笑开了。
“晒?”男子坦言道:“管事是北方人,可能不知道。我们煮海水为盐,耗费大量的干草柴火,出盐的速度都很慢。
“你这……晒盐?哎哟,这要晒到猴年马月去啊?”
北寺眉宇间闪过一抹担忧。
但他很快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又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但是……
“我们挖的坑面积极大,可顶得过千百个煮盐皿。日光晒盐的速度虽然慢一些,但是总归能出效果吧。”
男子抓了抓脑袋,道了句:“嗯……这小人就不知道了。可是……
“小人确实是梨州沿海渔村人,村中世世代代都是自己制盐吃,可谁也没想出过这种法子啊。”
北寺闻言,心头忧虑更甚。
男子见状,有些尴尬地安慰了两句,道:“但……但北寺管事您的主子肯定不是一般人,那位大人想出来的法子,肯定是我们这些人比不上的。”
北寺颔首:“对。
“我家主子想出来的法子,还未有不能成行的呢!”
想明白这一点,他便不再踟蹰了。
对着男子,他叮嘱道:“总之,你们便按照之前的安排做吧。是不是真的能弄出盐巴,过一段时间自然便有分晓了。”
男子干劲十足地点点头:“好嘞!管事放心!”
说着,他又挥动手中的锄头,开始忙碌起来。
过了几日,长孙凌带着人回来了。
他也没回屋休息,直接就来到了北寺所在的晒盐场。
见着一个坑一个坑的水池子,长孙凌有些疑惑地问道:“这就是你弄出来的晒盐场。”
北寺点点头,大致与他介绍了一番晒盐的流程,又道:“不过……因为不知道会否有缺漏,这一次我不敢多安排,只让他们挖出了几亩蒸发池,想着先看看效果。”
长孙凌点点头。
北寺又反问道:“长孙将军呢?船厂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长孙凌一挑眉,整张脸焕发出得意的神采。
“那是自然,要不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他道:“我到海宁中花了一点钱,买到了梨州东面这附近所有船厂的消息。
“往北不到八十里的地方,就有一家小型的造船厂。
“这家造船厂是二十多年前建成的,因为年年亏损,已经办不下去了。”
北寺已经明白了,他问:“您去看过了?如何?”
长孙凌双手一撑,伸了一个懒腰后才道:“嗯,我觉得不错。
“我联系了官府的人,过几日便过去,将地方盘下来。”
他边说,边与北寺商量道:“我想着,船厂离庄子也不算远,实在没有必要搬迁到庄子附近来。
“但是我们可以修一条水泥路,直接从庄子通到船厂那边,你看如何?”
北寺同意道:“那自然是好的。”
梨州的庄子这边也设了一个小型的水泥厂。
如今烧制水泥的技术已经十分成熟,再加上北寺他们只是自用,便安排人手搭了两个简易的烧窑,生产庄子中所需的水泥。
“如果要修路,那得先扩大水泥工坊那边规模。”北寺提醒道。
长孙凌颔首:“嗯,你来安排便是。
“左右盘下船厂还需要一段时间,还要等王妃那边将刘格那些匠人送来,也不需要太急。”
北寺明了地点点头。
“那这样,我过几天就与王妃写信,同她说事情已经安排好了,请她将刘格那些人派遣过来。”长孙凌计划道。
北寺看着建设到一半的晒盐场,轻声答了句“好”。
两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合作,配合已经极有默契。
小半个月之后,信件便送到了曹觅手中。
曹觅读完了信,想了想,对着东篱吩咐道:“东篱,你找个人往容广山庄跑一趟,将刘格还有俞亮叫回来。”
东篱对着曹觅行了一礼,道:“是。”
三个孩子正在旁边的书案上作画。
之前,戚游找来的画师狄哲也开始了授课。
对着几个孩子,他极有耐心,偶尔教些简单的绘画技巧,也十分有用。
几次下来,就连一开始很抗拒加课的戚然都十分喜欢他。
这一日,他们刚刚从狄哲那边回来,便在曹觅这边找了纸笔,开始给曹觅展示自己的绘画水平。
见她看完信,戚瑞照例关心一句:“娘亲要把刘格和俞亮送到梨州了?”
“嗯。”曹觅点点头。
她干脆将梨州那边的情况与三人说了一番。
长孙凌和北寺在信中还提到了倭寇的事情。如今,庄子里面的倭寇可是重要的劳动力之一,曹觅便把这件事作为趣事讲与三人听。
三个孩子听完,都有些发愣。
戚安嘟着嘴,突然问道:“长孙将军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冒险?”
他将笔放下:“如果那些倭寇知道了这种事,过来报复怎么办?”
无需曹觅回答,戚瑞就开口说道:“如果倭寇真来成群过去报复,长孙将军想必会很高兴。只要上了岸,倭寇的战斗力在长孙将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微微仰着头,提醒道:“长孙将军可是父亲手底下的亲兵将领。”
戚然在一边附和着鼓掌:“对!父亲最厉害!”
戚安闻言,点了点头。
“如今长孙将军愁的,应该是他手下的兵水性不佳,不能直接到海上去抓人。”戚瑞又笑道:“可能就是如此,他才会这么急着想要刘格那些人过去,帮他造船。”
曹觅闻言,有些诧异。
戚瑞说的这番话,其实她也知道。可是她是因为看完了信中所有的内容,才知道长孙凌的真实想法。
方才她与几个孩子提起倭寇的事情,只是寥寥几句,选了有趣的点说了而已。
可是戚瑞已经能从这点信息中,推断出那么多了。
想到这里,她摸了摸戚瑞的发顶:“嗯,瑞儿聪慧,你猜得都不错。”
戚安见大哥受到赞扬,有些羡慕,便指着自己面前的宣纸对曹觅说:“娘亲,我画好了,你快来看!”
“我也画好了!”戚然跟着喊道。
曹觅闻言,起身走到两人身边。
双胞胎两人的画技,原本是不相上下的。
毕竟那个还被曹觅珍藏着的花灯,就是两人合力完成的。
但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课程,戚安的绘画明显有了改善,至少他不会再在画人物时,直接弄出个两头身出来。
而戚然明明也跟着拜了同一个夫子,学了同样的课程,但是画风比起半年前,依旧没有太大的长进。
曹觅曾经调侃着问过他,他说觉得自己这样画更好看。
可怜曹觅在他那些鬼画符一般的画作前挣扎了许久,终是不忍打击小胖墩的自信心和创造力,点点头肯定了他的“创作思路”。
此时,她看到两人的画作,依旧先闭眼夸了一句:“嗯!真好看!比起上一次,显然进步了许多。
“看来戚安和戚然这段时间都没有偷懒!”
双胞胎得到夸赞,都咧开嘴笑了起来。
曹觅毫不怀疑如果两人有尾巴的话,此刻已经翘到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