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间,不期然闯入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
“哟,今日怎得那么热闹。”
白凝霺转身,便见一穿着藏青色褙子、眉宇间皆是端庄的老夫人撩起珠帘,伴随着一阵淡淡果香,缓缓走进正殿。
她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到来人的身份,和楚澈一齐俯身行了一个大礼道:“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傅太后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楚澈和白凝霺,淡淡道:“起来吧。”
又嗔怪地瞧着楚太妃:“有了有趣的事情,只想着自己乐呵,也不知会哀家一声。”
楚太妃拉过傅太后,讨饶道:“哪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倒是有一件朝堂之事。”
楚太妃扶着傅太后做到上首,又转身坐到左下首,理了理衣袖,眸底暗含冷意:“景湛说,霍家今日联合众臣,奏请陛下立霍婕妤为后。”
傅太后闻此,嗤笑一声:“痴心妄想。霍氏,她也配!她还有个女儿在白府呆在,不要以为自己没有抚养,就可以抹去她生过孩子这件事。”
霍氏的女儿白凝霺偷偷地往楚澈身后挪了挪,企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楚太妃看在楚澈的面子上,再恨霍家,也不会把她怎么样;但是傅太后不会,万一她真的怒了,想拿她开刀,楚澈也拦不住。(?
她还是当个鹌鹑比较好。
楚太妃瞟了一眼直往她家侄孙身后缩的霍氏的女儿,眸底闪过一丝笑意,轻咳一声,示意傅太后看过去。
傅太后望过去,便见红彤彤得一团、试图缩在楚澈的身后,可惜被楚澈坏心眼地拦住了。
“啧,咱们的楚将军今日竟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不快介绍一下?好让我这个老婆子乐呵乐呵。”
这长信殿,常年只有五位客人:宣和帝、苏昭仪、楚澈、陆文轩以及傅寒依。
前面两位都已儿女成群,马上孙子都快有了。
后面三位则都是大齐的好男儿、二十岁上下,都还未定亲,楚太妃和傅太后那叫一个急。不是没催过,结果一个赛一个得敷衍。
今日楚澈却带了一个小姑娘过来,傅太后心中不由燃起了好奇的火苗。
楚澈低声笑了笑,反手把一直往自己身后钻的小鹌鹑扔了出去:“太后娘娘说笑。”
白鹌鹑被她的楚哥哥甩出来,懵了几秒,抬头瞧见傅太后饶有兴趣地打量自己,慌忙垂下头,伏在地上:“见过太后娘娘。”
“你是哪家的姑娘?和景湛怎么相识的?”傅太后眸底闪烁着小火苗,恨不得当场就下旨赐婚。
白鹌鹑抬眸小心地瞟了一眼傅太后,缩了缩脖子:“回娘娘的话,霺儿是白家的姑娘,家父靖国公,家,额,生母在……在昭阳殿呆着。”
傅太后:……
莫名觉得有些尴尬。
白凝霺小心瞧了眼傅太后的脸上,见她未有分毫怒意,缓缓挺直了腰板,说道:“陪姨母去静山寺礼佛时,结识的楚哥哥。”
傅太后算了算时间,心中默叹,那也认识不久了。她看着垂头跪在地上的小姑娘,知道是被她吓得,心中起了几分捉弄之意,故意沉声道:“抬起头来。”
白凝霺心中一紧,缓缓抬起头,目光低垂。
傅太后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傅太后本怀着几分捉弄的意味,但当她看到白凝霺的容貌时,眸光不由晃了晃。
“你……你说你是霍氏的女儿?”
声线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颤抖。
白凝霺不知她为何这样问,颔首道:“回娘娘的话,霺儿的确是霍婕妤的亲生女儿。四岁那年被哥哥带回了白府,后来就进宫了,被姨母抚养长大。”
傅太后杏目中眸光微颤,口中喃喃自语:“像,太像了,怎么可能会是……”
白凝霺略略有些无措地望向楚澈。
楚澈瞧着傅太后的神态,黑黝黝的双眸中闪过一抹沉思,上前一步拱手作辑道:“太后娘娘,霺儿的确是白家的女儿、陵川的妹妹。”
楚太妃见自己这个老姐妹神色不对,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是身体不舒服?需要宣太医吗?”
傅太后回过神,看着她笑道:“无碍。”
又看向白凝霺,扬起一抹慈祥的微笑:“好孩子,起来吧。”
白凝霺站起身,杏目弯弯:“谢娘娘。”
傅太后看着她的笑颜,心中疑虑更甚,她真的是霍氏的亲生女儿吗?为何她的容貌和霍氏一点也不像……
白凝霺斟酌再三,瞧着傅太后的神态,小心翼翼道:“太后娘娘,霺儿想斗胆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傅太后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娘娘,霺儿想问一下,你衣服上的果香是怎么调和出来的?”
傅太后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她想请教的是这个问题。
白凝霺面露苦恼:“娘娘,霺儿试过很多种方法都没有调和出这种香味。”
她会调合香、调花香……唯独调不出果香。
傅太后眸底飞快地闪过一缕光芒,轻笑道:“哀家哪里会,这不过是一些晒干的果脯装成囊,佩戴在身上罢了。”
白凝霺愣了愣,面露喜意,福了福身:“多谢娘娘。”
是她执着了,有些时候天然的反而比人为合出的好闻。
楚澈和白凝霺又在长信殿呆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出了长信殿,白凝霺耐不住心中好奇,拉住楚澈问道:“楚哥哥,太妃娘娘为何那么恨霍家?当初惠和公主和亲也是无奈之举,莫非……”其中另有什么文章?
楚澈唇边扯出一抹冷笑,黑眸中带着几分冷意:“当初表姑本不是和亲的人选。”
白凝霺一本正经:楚哥哥真的没哄我。
楚澈:对,我只会忽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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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脸,预估失败,楚澈下章吃醋。
刚刚才发现,评论区已经开了~
第30章
楚澈瞧见白凝霺眸底的愕然,凉凉地扯了扯嘴角, 目光渐生寒意:“我听父亲说, 当时陛下本欲选一旁支的宗室之女,朝臣也都同意了。”
“可是不知为何, 隔天,朝中重臣都奏请陛下下旨该表姑为和亲公主, 说旁支的宗室之女血统不纯正,无法表达诚意。甚至有老臣意欲撞死在殿前, 以逼迫陛下。”
陛下能怎么办, 他不过初登皇位、宛如一霍家的傀儡, 即便知道他们不可能真的撞死,但有心无力。
白凝霺闻此, 想到方才楚太妃的神情,心中钝钝地痛。张了张嘴, 却不知道说什么, 如鲠在喉。
为何?
当然是霍家担心惠和公主会像长公主一般, 嫁入世家、成为皇伯伯的助力。
故而以“血统不纯正, 无法表达诚意”为借口,再联合几位朝中重臣上演一出大戏, 逼迫皇伯伯做决定。
楚澈瞧着天上的云卷云舒,声线平淡:“世人皆以为‘惠和公主水土不服,病死他乡。’殊不知,表姑初到蛮夷之时,与新婚丈夫也算琴瑟和鸣, 婚后一个月便有了身孕。可惜生产时难产,导致胎儿出生时便夭折了,表姑为此也元气大伤,最后郁郁而终。”
“但是,皇姑祖母说,后来表姑的陪嫁告诉她,表姑的胎位之前一直很正、胎儿也很健康,所以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白凝霺眸光微动,眉头紧锁,这怎么和姨母当初生大公主时的情形那么像……
她忍不住问道:“楚哥哥,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导致……”惠和公主难产、客死他乡。
楚澈轻笑一声,抬起的眼眸沾染上无可褪去的嘲讽与冷意:“是霍家。他们命产婆暗中做了手脚,不然怎么可能会难产。”
白凝霺愣了愣,眸光闪动,惠和公主出嫁后近身伺候的都是陪嫁,能暗中做手脚的也只有产婆。
只是,霍家为何要这般?
惠和公主已经嫁到了蛮夷之地,对他们已经不会构成威胁,为何还要害死她的孩子?最后甚至间接害死了惠和公主。
白凝霺拧着眉,双眼转来转去,白嫩的脸蛋苦恼地皱成了一团,宛如一个包子,让人忍不住揉捏一番。
楚澈见此,心中抑郁顿散,抬手捏了捏她白嫩的脸蛋,眉眼舒展,唇边挂着一丝笑意,清俊文雅:“都过去了,别想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霍家终有一天会得到报应。”
白凝霺错开脸,张口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楚澈的食指,一双杏目圆溜溜地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可恶,又捏她脸,哼,咬死他。
楚澈看着修长如玉的手指上一圈明显的红痕,不由哑然失笑。
他以前觉得她生气起来像只小奶猫,没想到还是一只狗。
抬眸瞧了眼白凝霺的背影,追上去,柔声哄道:“霺儿乖,别生气了,我送你回去?”
白凝霺思考片刻,绷着脸,拼命抑制住扬起的嘴角,矜持地点点头:“那就有劳楚哥哥了。”
楚澈眼神的笑意渐渐染上嘴角,假装没有看见她弯起的唇角,抬脚率先离去。
他的小姑娘心中还是有她的,只是他要如何做才能让她主动扑到自己怀里呢?
白凝霺看着他的背影,眉眼弯弯,嘴角咧到了耳后根,屁颠屁颠儿追了上去。
嗯,人还是要抢的,问题是要怎么抢……
*
白凝霺端正地坐在马车里,思绪不由飘远。
惠和公主的胎儿一直很健康,结果最后难产、胎儿出生后便夭折了。姨母当初生大公主时,也是这般。
所以,姨母会不会是像惠和公主一般,身边的产婆被收买了,从中做了手脚?但是又有谁会这么恨姨母?
莫非也是……
白凝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几乎无法自拔,突然马车猛地一个急停。
车中众人都被闪了一下,檀香反应快,立刻扶住白凝霺:“郡主,你没事吧?”
白凝霺回过了神,收回思绪,不动声色地摇摇头:“我没事。”
檀香确定了白凝霺无事后,顿时生怒意。她掀开帘子,眉毛紧紧皱着,看向车夫面容严肃:“你怎么驾车的你?若郡主有了什么闪失,你担当的起吗?”
车夫当然担当不起,他自己也下出了一身冷汗、都把衣服浸湿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若是郡主真的磕到碰到了,丞相大人第一个不会放过他,为此,他也会被赶出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