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总兵!”有人远远的喊了一声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喊道,“快住手!”
还住手?手扬到一半的方唯气冲冲的看去,却被远远赶来的几个人吓得手不由一顿:这……还真是巧啊!刚抱怨完老头欺负他,前几天欺负他吓他的几个孩子过来了。
在这几个人面前一向反应慢半拍的方唯终于意识到了:这个老头和那几个孩子是一伙的。
搞了半天合伙欺负他!方唯一张脸煞气腾腾,却因为蒙着汗巾,无人感受得到。
“快住手!”走在最前面的是王家那个整天摇扇子的公子哥,他大步而来,还用手压了压因为跑得太快而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方总兵,这是祖父从长安请来的大夫!”
那笑的一脸菊花开的老者凑近他朝他乐呵呵的笑着:“老头子我是个大夫!”
“真是人不可貌相,”方唯撇了撇嘴:谁知道这老大夫身上没有半点大夫的样子,黑不溜秋的,跟个老农似的。
那老头开口道:“老夫孙思景,出门急,忘带手令了。”
啥?孙思景?方唯愣在了原地。
第456章 大胆
这个老农就是药王孙思景?方唯看的一愣一愣的。真正见过药王的人并不多,因为即使他作为阴阳司擅长符医的五位天师之一,却很少出现在阴阳司中,见过的也寥寥无几。
如此常年不见踪影,却依然能位列五位天师之一的也只此一人,长安权贵见到他都要老老实实的喊一声“孙公”。
不过,也正是因为常年不见踪影,民间对他的相貌描述可谓千奇百怪。不过因着他身上的传奇多数都说是白胡子飘飘、儒雅极有名医气质的老者。总之跟眼前这个绝对不一样。
但方唯知道,崔璟和王栩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也就是说,这是真的药王孙思景了。
神龙见首不见尾,传的神乎其技,就连王孙公子生病都不一定请得到的药王孙思景会出现在这里?方唯再一次开窍了:他这是又被人套路了。
不过有药王在,方唯看了眼隔离下的城池,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蒙面的汗巾:这个东西大概很快就能摘掉了吧!
药王孙思景是为疫情而来,但是在研究疫情之前,有两个人,却不得不看。
一位是太后,一位是太子。
一带着药王孙思景进了总兵府,方唯就要匆匆忙忙的安排药王去为两位贵人诊治,却才一开口就被他打断了。
“看病也要心力的嘛,老夫一路赶路赶得急,还没来得及休息,先让老夫休息休息,明日再说。”孙思景说着摆了摆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一路没洗澡了,都快臭了。”
“可是……”方唯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那是天家的贵人,贵人身子不好,你不先去给两位贵人诊治,反而先跑去睡觉?
真是……如此狂妄!
方唯只觉得这些天简直大开眼界,他以为小孩子好欺负,那一个个的却将他吓了一跳;他以为只有武将才狂妄,却发现文臣还有阴阳司的天师狂妄起来,他方唯根本追不上。
“放心,太后和太子若是能治,这一天的功夫,老夫能追的回来。”孙思景鼻头似乎有些发痒,揉着鼻子说道,后半句没有说,但是在场的,就连方唯都听明白了。
若是不能治,也不在乎这一天了。这一句当然是大逆不道的,即便孙思景没有说全,方唯也当即变了脸色,人都瑟缩了起来,脸色惶惶。
倒是一旁的几个文臣神色如常,方唯强自镇定下来之后,感慨不已:如此衬托之下,他都显得胆小如鼠了。
不过嘟囔归嘟囔,方唯什么都不敢说,而且还要将这句话烂在肚子里,一则孙思景并没有说出后半句话,二则即便他嚷嚷了被有心人听了去,那该如何?这里一共就他们几个人,此事传出去,他也害怕崔王两家秋后算账啊!
方唯越想越愁,也是头一回觉得他这个贤妃亲哥哥过得也不如何舒坦。
一晃到了晚间时候,方唯皱着眉看着面前来回奔走的小厮,看了片刻之后,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今天怎么回事?我到现在还没见到一个婢女,是集体偷懒了么?”
一旁的总管哪敢怠慢,连忙回道:“回将军的话,婢女被孙公要走了。”
方唯瞪着一双虎目,有些不敢置信:“你方才说什么?”
总管连忙又重复了一遍:“剩下来的婢女被孙公要走了。”
偌大的总兵府本来婢女数量就不算多,而且都是些粗婢,想想那些粗婢,看惯了精细婢女的贵人们也看不上,就譬如从长安来的崔璟和王栩,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婢女。
但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太后,一个药王,直接将他府里的婢女瓜分光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府里的婢女有多么特别呢!眼下大概厨房做菜的厨娘之外,其余婢女都被叫走了吧!
还真是贵人怪毛病多!方唯看了几眼满目的小厮,叹了口气。
……
……
第二日一早就去请了孙思景。他去的极早,可偏偏孙思景很磨蹭,都快到巳时了,才悠悠过去。方唯有些紧张,思及延禧太后来的第一日就将他骂了一顿,这些时日,虽说杂事都是府中的总管在做,但也有所耳闻,延禧太后不太好伺候。眼下这么晚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将孙公骂一顿。他可是听说孙公脾气也不小啊!有时候连陛下的脸面都会下,到时候两个人对上该怎么办?
“瞎紧张什么?”出声的是崔璟,他瞟了方唯一眼,眼皮微微抬了抬:“你的脸上就差写着紧张二字了,没事瞎紧张什么?”
那可是太后啊!能不紧张么?方唯欲哭无泪,短短的这些时日,府里的来客快将他嫌弃个遍了。
让延禧太后等了那么久,原本方唯想象中太后大发雷霆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反而是自己府中那几个粗婢学着不伦不类的欠身礼,掐着嗓子,带了几分讨好。
“是孙公来了么?太后等您多时了,快些进去吧!”粗婢的态度代表了太后的态度,可见太后并没有半点不悦。
所以他小心伺候着反而挨骂,孙公这般睡懒觉,睡到日上三竿,让太后等了那么久,反而被如此尊重。方唯啧了啧嘴,有些不是滋味。
再看着那些俯首站着,偏偏是些粗婢,偏偏要学精细婢女的做派,方唯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等到贵人们一走,想想府里的婢女们都是这番做派,他都有些受不了。
崔璟和王栩并没有进去,而是同他一道在外候着。孙公进去了没多久就出来了,还是那个婢女掐着嗓子送了出来。
方唯眼珠转了转,崔璟和王栩没问,他……他也不敢问,孙公也没有半点要说的意思,直接去了太子那里。
比起太后那边的怪异,太子这里虽然人少了些,但要好上不少了,还是那个卫监正站在门外,公主和太子在里头,这一次,孙公却在里头呆了很久,而后快到晌午了,才探出头来,对他说道:“喂,那个小娃娃,老头子有些饿了,去给老头子准备一桌好菜好饭,老头子过会儿就来。”
被叫“小娃娃”的方唯无奈的应声离去了。
待方唯离开之后,眼前四下没有旁人了,孙公才给了个眼色,看向门外的几个人,尤其在看到卫瑶卿时顿了顿:“一起进来。”
第457章 厉害
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床帐被拉了起来,孙思景并没有伸手去拉开床帐,只是在一旁坐了下来,还招呼大家:“你们也坐吧!”
“公主殿下,”孙思景沉默了半晌开口了,“那些人是不是用太子的血来养蛊虫了?”
安乐公主垂下头来,半晌之后,点了点头:“是。”阶下囚怎么会有好待遇?曾经遭遇过的一切总会留下痕迹的。
“那就是了。”孙思景揉了揉手,叹了口气,“原本南疆的苗人养蛊用的是天地所生万物之毒,说到底还是天地间生出来的东西;但是这养蛊的手段到了刘家人的手里就变了,他们擅长阴阳术,用阴阳术的手段来养蛊,这种手段所需要的血,可不止是血,还有人的精气神。说的有些空,总的来说,就是太子原本国之储君,厉害一些的阴阳术士能看到他头上有龙气护体,也是刘家人用阴阳术手段养蛊最好的养份。眼下太子被吸走了精气神,这不是用符医或者各种医术的手段能解的。”
“所以?”安乐公主眼圈红了,方才孙公在那边盯着兄长一言不发,她就察觉到了什么。如今孙公直言,却真真是打破了她最后一丝残存的幻想。
孙思景没有回应,也没有出声安抚安乐公主,只是目光转向场中的一个女孩子:“我记得你哦,”他老脸一笑,“那时候老夫问你要不要跟我学符医?你拒绝了。”
卫瑶卿点头,目光坦然:“多谢孙公厚爱,然而小女实则没有那么多气力再去研习符医了,若是单单只为应付孙公所学,那也是对孙公的不尊重。”
孙思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错不错。”
而后就没有与她多说了,只是看向安乐公主:“时间拖不得,若想让陛下看到太子最后一面,便速速回长安吧!”
“可是疫情……”
孙思景闻言“哈哈”笑了:“老夫进城就摸进去注意了,浑水摸鱼才容易看到真相。这应该不是疫情,是有人下的毒。”
众人闻言脸色微变,孙思景却不以为意,继续道:“就是下的毒,所以不必担心,毒的症状与疫情很像,待老夫配出解药,你们就速速走吧!”
不是疫情啊,众人轻舒了一口气。卫瑶卿看向一旁的崔璟和王栩:就知道崔王两家舍不得培养出的两个如此优秀的后辈。一早就料到有所后招,没有孙公便是这后招。
孙公亲自所言,自然无人不信。安乐公主闻言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眉头皱的更紧了:“就是说此事一定是人为的了?”
只有人下了毒,才会有所谓的“疫情”,这一场精心策划,敌方全然不露面的阻止。若非来的是孙公,又有多少大夫看的出来。
一心只拿防疫情的方法来治这个毒,能治得好才怪。
敌人狡猾,悄悄露出了一个头,却带着一层面具,隔着很远,躲在暗处,看他们焦急、害怕、惶惶却又无可奈何。
安乐公主握紧了手中的拳头,有些不甘心,但是现在确实没有时间让他们逗留在这里了,他们要速速回长安,而背后的人,一定还会现身的。
但是怎么可能不在意,知道有人躲在暗处,静静蛰伏着,等待着对自己出手,却偏偏明知如此,还不能把他揪出来,这种感觉,让人恨的牙痒痒的。
“孙公说得对,我们该及时离开。”一旁的卫瑶卿开口附和。
安乐公主压下心头的怒意,点了点头,这件事确实不能再拖,必须要让兄长回长安见到父皇,只能暂且忍下。
孙思景的解药配的比他们想象的更要快,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而已。
延禧太后催促着,开始整装准备离开。
方唯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站了片刻之后被一旁的王栩推了推:“方总兵不如提前同城门处的人打个招呼,这样一会儿太后他们离开时也有个照应。”
方唯深以为然,连连点头,转身离去。
“方总兵看着挺老实的。”王栩目送着方唯离去的背影感慨了一句,当然只是看着,事实到底如何,不长久了解一番是不能下结论的。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再往前走,过了五度关就是关东了,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大抵也就半个月的路程。”面前的少女正在同安乐公主说话,似是安抚。
看不出来,她还挺照顾安乐公主的,虽然公主的年岁其实比她要大一些。看方才她说一句,安乐公主便点头了,足可见公主对她的信任。所以说,她若是愿意,能博得大部分人的好感。
马车、人、备足的水和干粮,入了关东之后,就是大路了,关东守军不必再拜会了,因为那需要绕路了,这一关绕过去并不刻意,过了关东就是关中,也是五城兵马中最靠近长安的一支了,关中军将领黄小将军昔年在长安城时,她还曾见到过,想到这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东西备好了,贵人们也进了马车,卫瑶卿才看向崔璟和王栩:“你们一起走么?”
“得晚两天。”王栩正想说话,崔璟先他一步开口了,“甘州府的官文在路上,我们现在不能离开。”
虽然是为此事出的长安,但遇到他们时,正遇到了案子,还是行刺皇亲的大案,他们既然接下来了,就想过后果。
也不是当真要他们一起走,就是客气客气。卫瑶卿爬上了马车,拴住缰绳:“我以为你们告假离京是为了我们呢,原来是为了案子。”
“我们不是告假。”王栩摸了摸袖子,从袖中摸出一道圣旨,“我们此次离京是行钦差之事,只是恰巧经过了五度关而已。”
还行钦差之事?卫瑶卿摇了摇头,没有说破,倒是支着下巴有些惊讶:“如此说来,这还是陛下授意的?”
王栩点头,却看到女孩子突然站了起来,人转向长安方向,在马车上遥遥一拜:“陛下圣明!”
这马屁拍的,王栩觉得自己嘴角有些抽搐。
看着少女驾着马车出了府,王栩和崔璟对视了一眼。虽然方才那一句“陛下圣明”有溜须拍马的嫌疑,但还真没错,明宗帝不是昏君,但喜欢忍,所以以往政绩只能算是无功无过,甚至还干出过蠢事来。
但这一回,仿佛一层又一层,环环相连,彼此接应,就连他们离京的时间都已经算的恰到好处了。王栩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祖父很厉害,也很果断,当即就让他们离京,并请来了旨意。一切仿佛都是祖父他们的手笔,但现在想起来,祖父请旨“小辈需要历练”,陛下没有任何怀疑就下了圣旨,果断的有些不科学,更似在等候他们开口,而后一切顺理成章。
所以这一局到底是他们世族算计了陛下还是陛下算计了他们?王栩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陛下有如此厉害?若是有这么厉害,又怎会被陈善压制这么多年,以致于拖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