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思里应外合,谎报军情,命麾下万名铁骑携朝廷兵歼灭洛阳城。
李墨是应该可以看出来的,潼关紧急害得他无暇顾及,他染了血的鞋履踩在地面上,忽觉脚下有物。
李墨微顿,移开步伐,只见地面上一支满是泥泞的梅花玉簪,已断成两截,他心尖微颤。
李墨弯下腰,捡起那两截玉簪,擦去污泥,正是姜卿儿的玉簪,他的手颤抖不已。
微顿片刻,他侧身向身后部下冷喝一声,“立刻在洛阳城中搜罗,把薛瑞给我寻来。”
周野颌首,忙命士兵前去寻找洛阳城幸存人的踪迹,身后又响起李墨幽冷的指令,“还有姜卿儿,她必须活着,给我翻了整座洛阳城的找!”
周野一顿,回头看向李墨,他深墨的双眸阴暗无色,使人胆寒,那种仿佛生来令人臣服的气场,委实不是普通人所能及的。
周野咽了咽唾沫,低下首,“是。”
他知晓他口中的姜卿儿是谁,数月前最得李墨宠幸的便是那容貌倾城的舞姬。
不敢有异议,也不敢犹豫,立马率二军士兵遍布在洛阳城这片焦土寻找着。
李墨面色铁青,把玉簪收入怀中,跃上马扬鞭赶往节度使府,心头已是焦急如焚,又如同失了一半,空空荡荡的。
四年前他痛失母亲,如今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失去卿儿。
李墨疾步奔入景和阁中,试图找到姜卿儿的身影,却始终不见那抹红色,卧房之内的衣裳和财物已被拿走,想来她是要逃离去的。
还未安下心来,景和阁外响起步伐声,是十分沉重,此声唯有薛瑞。
李墨忙走出房门,果不其然是他,薛瑞盔甲残破,满身雨水,手臂负了伤,但仍是携几名幸存的将士赶来。
李墨不见薛瑞身后有姜卿儿的身影,“她人呢。”
洛阳大乱,本想撤离却遭攻城,众将士死伤无数,一夜厮杀直到天明之时,朝廷军才撤退,也毁了整个洛阳城。
此后薛瑞本想前去潼关与大军汇合,偏偏这时失了姜卿儿的消息,正巧这时二军赶到,薛瑞忙来参见。
薛瑞抿了下唇,心思沉重,道:“回殿下,卿儿姑娘走失……”
听此言,李墨手握成拳,眉目间怒气难掩,他逼近薛瑞,压抑着声:“不是命你护卫她的周全吗。”
薛瑞垂着首,高大的身形拉耸着。
只听李墨震喝一声:“青云何在!”
薛瑞连忙应道:“也不知下落,可能同卿儿姑娘在一起。”
李墨气压低沉至极,只听他一拳将房门击破,发出猛烈的声响,房门残破不已,在场众人一惊,立即将头颅低得更深。
他扫视着众人一眼,最终拂袖而去,久久不散的,是那欲要勃发的怒火。
从城南到城北,洛阳之大,共一百三十个坊间,整整半日过去,寻遍坊间没有她……
连续几日休息极少,李墨已是心力交瘁,他向来隐忍情绪,可是这次太难了,合上眼满是她的容颜。
得不到她的消息,他如何能隐忍,这几年,她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控制之中,偏偏这次,卿儿离了他的掌控,他心乱如麻,难以平静,他引以为傲的沉静荡然无存。
青云若是在护她身旁,或许是安然的,他唯有这样想。
……
就此,军队停在洛阳休整补给三日。
景和阁的雅卧,那所谓的三军将领在其中歇息,房内死气沉沉,随行的将士无人敢去惊扰。
初秋的雨水充足,却落得人心慌,雅卧的窗牗紧闭,房内阴沉且闷。
那骨节分明的手将窗牗缓缓撑开,身在潼关的谢知渊已传书来此,太后韩长姝大势已去,果真要携兵马逃亡,我军不可错过时机,已直攻盛京而去。
李墨的脸庞一如往常那般冷洌,脊背仍旧挺拔,却显得有些孤寂,卿儿尚无音讯,可他的步伐不能为此而停下,他肩负的太多了。
原打算留李九思一条命的,可是现在不必了,待他手握大权,便用李九思以命谢罪。
他应该早些送她去辽中,也许便相安无事了,他最为后悔的事,便是四个月前没有好好回答她的问题,他一直都爱姜卿儿,哪有是爱过一说。
李墨双眸低垂,染尽了悲恸,他自来性情深沉,不善言辞,等找到她,以后什么都告诉她,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只要她安然无恙。
作者:卿儿:他踩断我的玉簪,记小本本上,之后再算。
这几章写的是男主,挑重点写。努力写二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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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红颜误(3)
九月秋雨绵长,天色阴沉,二十万辽军往盛京城进发,年近五十的太后韩长姝携幼皇、韩家亲信,权政官员,在盛京陷落前南遁,往江淮而去。
这盛朝欲要变天,而江山终会回到李家手里。
冀南山上,濛濛细雨如此使人畅快,比起那日杜若寺的倾盆大雨,更是为凝重。
那共皇室御用的锦云辇车被掀翻在地,富丽堂皇的帏帘满是烂泥,污了车上的金辉。
一众禁军与内卫府的护卫,脖子处皆架着明晃晃的大刀,那刀锋极快,轻轻一沾便会渗出血来。
盛京皇城中出逃上千人,于此地被辽军拦截,不知是谁走露了风声。
倾倒的辇车旁,立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身穿的竟是一袭玄明龙袍,不过已被雨水淋湿,地上的污泥脏乱了她金丝鞋,显得污秽不堪。
这便是那权倾朝野的太后韩长姝。她面容艳丽却苍老不已,遮去皱纹的妆粉也褪去,珠钗尽落,往日威严不复存在,已是暮景残光,只是个没有用的老妇人。
这一身龙袍已表明她的野心,专政多年,早有称女帝之心,年近六旬,竟遭大乱,差一点她就登帝了。
韩长姝浑浊的双眸死死盯着眼前年盛男子,一身盔甲衬得身量更高大,气势寒洌逼人,那般容颜冷峻沉郁,倒有几分像先帝征伐沙场的模样。
斑白的鬓发散落下来,她声线微哑,冷声道:“没想到你还活着。”
韩长姝以为这个弃子早就死在战乱之中了,不曾想那所谓的平西王便是他,而这天下之乱也皆是他挑起的。
李墨则漠然直视着她的那身龙袍,眼带嘲讽,这便是他恨之入骨的人,妄想成为大盛的女皇帝。“今日便是来取你欠下的债。”
韩长姝指着李墨怒喝道:“你胆敢对朕下手,孽子,你早已被先帝所除名,史册上不会有你的名字。”
“朕?”李墨冷哧一声,“就凭你还妄称朕。”
从洛阳出来,李墨率着二军士兵往江淮赶来,而谢知渊回到平西王的位置,与李九思攻占盛京。
韩长姝的人首必须由他亲自来砍下,让她尝尝他母亲所承受的一切。
李墨逼近韩长姝,眸色寒气渗人,她慌忙后退,却绊到岩石,这雍容华贵的太后娘娘摔落在泥水之中。
污秽肮脏,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李墨俯视着她,冷道:“至今起,史册上皆是我,韩姓士族诛九族灭之,太后韩氏祸国殃民,贪图享乐,致使朝中贪污腐败,与宰相韩子仲丧尽天良,做尽恶事,如今死不悔改,还意图称帝。”
韩长姝怒得发颤,环顾四周,她的内卫府、禁军皆被压制,她一生荣华富贵更狠厉要强,纵使到了晚年,也不愿被践踏。
她冷道:“今不想竟被你这丧家之狗所欺,待朕十万御林军赶到,便要你做成人彘!解朕心头之恨。”
“你若还有十万御林军,何须逃亡至此。”李墨说着,抽出身旁护卫的长刀,“你的心头之恨怎抵得了我的心头之恨,整整近十五年光阴里藏下多少恨意,等的便是这一天,为我母亲报仇。”
泥水糊了韩长姝的眼,却糊不住那刀刃上的寒光,逼压而来的戾气使得她胆颤不已,咬牙切齿道:“究竟是谁引你来此寻到我……”
韩长姝的话语还没说完,刀光一闪,刀刃抹过她的喉脖,淅沥的小雨里溅起一道血水,混在泥土里,掉落在水坑之中的是那珠钗凌乱的人首。
当场韩氏一族的人屏住呼吸,不敢妄动,那一众太监侍卫瑟瑟发抖,生怕惹了那持刀之人,被押在地上的宰相韩子仲双眼一闭,直接吓昏过去。
唯有二军的几万士兵个个面无表情,凶神恶煞,历经沙场多年,早已见惯了血。
李墨一挥手中之刀,刀刃上的血随雨水甩去,他将长刀扔给士兵,冷眸凝着那水泥坑里的人首,压低了沉哑的声音:“明霖长公主李矜是我李家之人,除此之外还能有谁。”
不过人首分离的太后韩长姝已听不见他的回答了。
……
盛京城外已是乌压压的辽军抵于城前,百姓四处逃窜,人心惶惶,没了曾经的纸醉金迷,火树银花的繁华景象。
太后韩长姝已弃百姓逃离而去,唯朝中良将刘羽、唐季二人为护佑城中百姓,以精兵坚守城池。
本以为一场腥风血雨的厮杀将起,两军一场恶战,竟没想到城下辽军迟迟无攻城之象。
那身着锦衣华服的长公主英姿飒爽,站于城墙之上,而她身后则是身形修长的陆元澈,秋风阵阵,吹散青丝长发。
两军阵前,平西王谢知渊与齐王李九思立于城下放话,为保城中百姓,只要二位将军打开城门,绝不会烧杀抢掠,动百姓性命。
二位将军尚在犹豫,问话:“此话当真。”
只听一旁的长公主李矜面色沉静,喝声下令:“开城门!”
盛京城未打一兵一卒就此劝降,十几万大军入城,也保住城中万名百姓,战争耗尽的是人民,人力便是国力,若能免一战便免一战。
入城之后,于皇宫之外,李九思将谢知渊拦截在外,他威利道:“这大盛朝你我二人不相上下。”
如今平西王兵下耗损过重,哪里比得起他北方铁骑强势,说出这种话,便是让谢知渊尊他为帝。
谢知渊停顿了下,看着那李九思,他将面具揭下,是一张白净俊美的脸庞,他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齐王爷先入皇宫金銮殿。”
李九思见谢知渊容颜微愣,竟不是太子李墨,自想在潼关之时,这平西王的杀气与眼前的人判若两人。
谢知渊再次道:“齐王爷请。”
这副让位姿态,李九思虽提了心思,仍是携一众部下往奉明宫策马而去,而谢知渊神态自若地行在他身后,同行的还有长公主。
行径半晌,越过朱墙绿瓦,气势恢宏的朝场,可见这皇宫尽显大盛往日国之强盛。
到了那富丽堂皇的清元殿殿门前,李九思心头微热,时隔数年,终于再次来到此处,他再也不是人人所瞧不起的养子,而是天子!
李九思抬着颤抖的双手推开高大沉重的殿门,一股宏伟的气势迎面而来,清元殿悠长宽阔,激起他心潮澎湃。
忽然李九思目光一定,只见正殿尽头,金辉龙椅之上坐着一个人,他身形挺拔,面若冰霜,气宇不凡,冷冷直视着不远处的李九思。
李九思见此咬了牙,心绪一沉,这就是之前的平西王李墨吧,他想得果然没错,这平西王并非一个!
他扫视殿中其他几人,正是周野、薛瑞等几名二军将士。
而那李墨的盔甲尚在有些潮湿,墨发微乱,金玉台阶上放着一个满是污泥的人首,细细一看,正是太后韩长姝。
李墨冷视着李九思略带怒气的走来,若非是此人,他又怎么弄丢卿儿,这个人罪不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