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牵着的战马一路下来早没有了战马雄赳赳的架势,身上的战马印子藏得隐蔽,藏于鬃毛之下,守城的州上军士许是不熟悉,几次翻找还是漏下了那印子。
入城的临检是叫詹瑎也捏了一把冷汗,也真幸得这马匹一路下来颇为争气,帮着二人躲过一次又一次的难事。
……
入了州城,詹瑎这身体显然的吃不消了。真过了那岑州城门的关口,一遭松懈下来,连日的疲倦铺天盖地的卷上他的身子。
自个儿抚了一抚额上。触手滚烫,他自己都可察觉到了。
得先寻一个落脚之处!
侧了眼儿瞧见林烟,一副瘦瘦小小的身子颤颤巍巍的坐在马上,睁着一双眼睛,却是半点神采也没有的。一路下来,她是当真能忍……
她必是第一次骑马,全程竟是半点儿声响都不成发出,一双淡眉蹙着,忍着耐着。颠簸一路,她该也是累得不行了。一言不发是在惧怕,还是不愿意让他知晓忧心?
詹瑎有心去探林烟心间的想法,只是晕眩之感逐渐重了,眼前已是朦朦胧胧看不清东西。
二人进城,往街市商贩多些的右街行了不少路。他这刻努力去辨别眼前的各类招牌,从中几次找寻,寻着一处药铺字样的店铺,扯着马匹的嘴上的套绳便往那处去。
待到了那处,詹瑎猛地想起一事,回头对马上的人儿嘱咐道:“小瞎子,你先在这处等我一会儿,莫要乱跑,我去去就回。”
扶了林烟下马,择了药店门前的一处矮石凳子坐了。
林烟原是一语未发的,这会儿却是紧紧攥了他的粗布袖子,声音哑道:“你去,去哪里?”
她这样的惧怕,还是要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等着么……何处不可带着她一起去呢?
……
对着这小瞎子,詹瑎实在耐心的很。蹲下身子,直瞧着她的眼睛,慰道:“不要怕,烟儿……这处是个药铺,我们得在这处抓上一些药材,再去住店。”
“我只是去换些钱财,你在这里乖乖等着我,好不好?”
男人的声音一会儿听着低哑的很,声声话中表达的意思全是让她心安的。林烟听他讲话,自顾自的竟晃了神,默默然松开了紧攥着他衣袖的小手。
男人是在轻笑,大掌抚上她的发顶,虚虚的顺着她的后脑轻抚了三两下,“乖,我一会便回来。”
而后脚步声慢慢远了……
林烟终是回了神儿,面上蓦然飞上两朵红云,飘在面儿上。
他竟是个这样温和暖人的男子么……
头一回的,林烟始去想象起男人的模样来。
他是叫詹瑎…也不是是那个“瑎”字,好不好写,她会不会写…他这样的男子该是有一副怎么的脸呢,生的俊不俊俏,有没有小时候见过的“木头哥哥”那样好看呢?
“詹瑎……”林烟毫无自觉的喃喃了句。
……这人,往后就是她的夫君了。
*
詹瑎自药铺门前走开,回头几次望了回去,又是再回神去寻要找的铺子去了。
大掌摸进自家胸口的衣服里,长指摸索半晌,捡出一块小半手掌大的方玉。寻到当铺时,抬脚便跨了进去。
当铺的柜台口子设的比别处一向高些,防着来者闹事,亦是给来着当铺的典当之人留了颜面。
过了当铺的影壁,绕过之后,詹瑎将方玉攥在手间。
店堂横门一溜砖,来时他都瞧见了。
“失票无中保不能取赎,虫蛀鼠咬各听天命,古玩玉器周年为满,神枪戏衣一概不当!”
刚跨步进去听见一旁坐着翘腿的小掌柜如是的朝来人说了一道,言说的几句之中皆是当铺的规矩。
至于他手中的方玉,是可典当的,不过若是过了一年,就不可再来赎回了。
这方玉,是他那娘亲自小系在他脖颈上的物件儿,戴了近二十年了……是个值钱的。
小掌柜扶了扶额上的帽子,柜台中的老者起了身,声音老态嘶哑:“客人可是要典当些什么?”
詹瑎横了心,攥着的拳头伸进柜台口子那处,递了方玉木木然道:“当它。”
若只单单是他的伤寒也就罢了。可如今不是他一人的事儿了,他许了小瞎子下半辈子的安乐,住店总要住得起罢!
那第一次骑马之人,就算是男子也免不了大腿侧里磨得皮肉脱掉一层,何况是女子呢。
她得上药,治伤。
作者有话要说: 嘿!
鹅子还是很好的,似不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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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老者坐于柜台里摸着那块不大的方玉,干枯似枝丫的手指摩挲了半晌,略泛乌黑的唇抿得也紧。
而后,倒是稀奇的站起身子透过柜台口子的小窗朝外望了一眼儿,“阁下这块玉是从何处得来的?”
詹瑎眉间多上了几道皱起,眼睛瞥向柜台口子里的人,眼神颇为尖利,“我若知晓的不错,当铺的人和管事还是少问些因果缘由为好。”
老者遭詹瑎一记眼刀瞧着,一如芒刺在背,霎时不安。
这东西是块好物,内里的渊源怕也是不会少的。这样的好东西他们开当铺自然求之不得。可这东西是否清白呢?若在这东西的来路上头跌了跟头,就不大好了。
这一袭粗布短衫的公子,一身的衣物与周身的气度全然是配不上的。面色如玉的男子,瞧着温温润润的模样,眼神话语却是让人胆寒。这后头的话,他压在喉头,一时间竟有些不太敢出言。
……
同舅舅家的那位表哥混迹的那样多的市井之地,即便刚开始的时候对市井江湖之事一知半解。那到现在也至少是有了他将军府二公子的一套行事。
老者的几句话中问得也书正常。只是他现下受身子伤寒的桎梏,头昏脑涨难耐的紧,半句多话也不想再有。
于是,这回便在旁处择了一处黄木梨花椅凳坐了,手支在桌案上草草道:“此物是我自小贴身之物。掌柜的怕是也知晓高门大户多少有些外头的大事,是不可捅到主母那头去的。带了这物件儿给我,也算是个念想。”
“这次前来典当,是我身有急事,万不得已之下出此下策。麻烦掌柜的尽快给在下开出票据银钱,我……我家中妻子的病,实在是等不得了。”
是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
老者在柜台口子里将那方玉握的实紧。当铺也有生不好心思的,廉价夺物之事多多少少也是存有的。
詹瑎前头几句颇有震慑,既是高门大户在外的私生之子,背后怎么可能一点依仗都无有。这时抢物便是愚昧了。
“得嘞!这就给您结了钱来!”老者哑哑的嗓子嚎出这句,这事儿便妥帖了。
当了方玉,日后回去阳城的路费也是足够且绰绰有余的。
……
*
回去林烟所在的药铺的一程,詹瑎可谓脚下生风,只差插上一双翅膀飞将出去到她身边了。
脚步虚浮至极,揣着怀里的五百多两的银票,詹瑎未觉,这会子连着自己口中吐出的浊气都是极热的。
未几,在药铺门前站定,眼见着林烟瘦瘦的身子缩作一团还是乖顺的坐在石墩子上。他总算放下心来,虚着步子去到她身侧。
许是詹瑎靠的近了些,一股子呼吸的气儿呼在林烟左侧脸颊上。
下意识的,林烟侧身一躲,“唰”的一声自石墩子上起来!
这动作惹了詹瑎的笑。想不到这小瞎子的戒备心还是重的,这样很好。继而,詹瑎一手撑在石墩子上,喘着粗气出声笑言:“别怕,是你家相公回来了。”
林烟怔了神儿,双手兀的攥了裙角,口中干涩的直咽口水……
相公……他说的,是相公。
二人无媒无聘,当真就这样私定了终身。即便是做妾,她亦觉得不大真实。
……
脑子中缓了良久,忽然听闻詹瑎沉了出嗓子咬牙道:“小瞎子,我头晕的紧……怕是起不了身了,替我将大夫喊出来。”
她忙蹲下身子,去将他扶了,习惯性的伸手便去摸他额上。
烫,滚烫!
“你发高热了为何不同我说!”这男人怎么这样!欺负她是个瞎子瞧不见他的脸色么。根本不必想,他此刻的面色定是灰败难看的。
最后一丝气力,詹瑎用以同她调笑,“好凶啊,我家娘子这会子对为夫可真是凶呢。”
林烟听着只差咬牙骂上一句混蛋,登徒子。可惜是个一向不会骂人的,气急了也是唔唔的堵在口中,绕了一圈呼出几口气儿,只得作罢。
再想搀扶他进去身后药铺,发觉男人已然晕的毫无知觉……
林烟大骇,真真来不及去思索旁的,张口急着喊了人,“来人啊!有大夫么!大夫……救救他!”
似一颗心都被掏走的慌乱,直至药铺药堂里来了人过来帮扶,林烟一副惊惶未定的模样,慌得不成样子。
药堂出来的四个人,帮扶着将詹瑎抬了进去,径直便去了内间的诊室,大呼着唤那“陈大夫”前来看诊。
药堂的伙计出来,先是以病人为重,将詹瑎扶了进去。谁也未曾料到在外头的林烟是个眼瞎的,便也无人前来扶她进去。
那根随身的木杖子没能随着他们二人一起逃出来,已是与林家的小药庐一起化为了焦炭灰烬。
林烟心急,靠墙伸了双手一通胡乱的摸索,贴着门边转进了药堂之内,却在门槛那处跌了个彻底,光洁的额头磕到地面儿上,擦伤一片,留了殷红血迹。
又是这般的无助之感,漫漫浸过她整个人儿。
一双手扶了她的小臂,林烟微愣,脸上还挂着半掉不掉的泪珠子。那人借了力予她,一面将她搀扶着去了到药堂里面。
那人扶着她坐定在椅凳上,林烟吸了几下鼻子开口谢道:“多谢您……我……”
话音未落,那人恍然大悟的出声,惊道:“你!你可是林烟么?”
……
郁才哲惊在原地。
这一副面容神态也同他儿时认识的那位妹妹太过相像了罢……他原本不是这样轻浮问人家姑娘名讳的男子,为求证心间猜测,大着胆子问出了这话。
林烟亦是同等的讶异。她哪有心思多与旁人去说道些什么,本想同这人道了谢,央他带着自己去到詹瑎身边守着的。
听着那人唤出自己的名字,她亦是懵然。呆愣片刻,点了一下脑袋,认了他问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