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当年帝君也是文采斐然,我这儿还有几本帝君的诗集,诸位可要看一看。”
“……”
云栖池与华卿,以及宴会上的众位宾客们,听得这位国师帝君巴拉巴拉的,巴拉了整整一个时辰。
云栖池疑惑了起来,他什么时候巴拉过这么多的话,国师口中的帝君大概不是自己吧。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天底下除了他自己,是不是还有第二位帝君。
这场宴会就成了国师一人的宣讲会了,最后云栖池实在忍不下去,开口对对面的国师说:“帝君说,”他刚起了这样一个头,就看着那国师的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像是一只乖巧的大白兔,一时间竟然云栖池不太好意思下手欺负了。
他顿了下,还是说了出来:“少说话。”
新国师歪了歪头,脸上出现了少见的困惑的表情,他向云栖池问道:“这话帝君什么时候说的?”
云栖池倒了杯酒,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后将酒杯放下,对新国师微微一笑,然后说道:“就刚刚。”
新国师只是对帝君的事格外热情了一点,但又不是脑子不好使,当即明白云栖池是在诓骗自己,他嗤笑了一声,对云栖池道:“安王爷也是修仙之人,随便捏造帝君说的话可不太好,小心天雷降下,把你劈了,可不太好,”
云栖池:“……”
华卿抬起胳膊,掩着嘴边的笑意,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在云栖池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云栖池:“……”
他转头看了华卿一眼,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些宠溺。
国师抽了抽嘴角,明明今天晚上他在宴会上还什么东西都没有吃,现在却莫名觉得自己已经饱了,眼前这个安王爷的身上必然有古怪!
宴会结束后,小皇帝就把云栖池给叫到了御书房,他们刚谈论了不久,又听说华卿被太后给叫走了,小皇帝有些担心,想要带着云栖池赶紧将华卿从太后的手中拯救出来,结果云栖池只笑着,说不用。
小皇帝就更加肯定了,云栖池的夫人并不简单。
他那位不简单的夫人此时在太后的眼前,十分无聊地听着太后说自己的身份如何与云栖池不相配,如果有点脑子的的话,就已经劝着云栖池再娶一门贵女。
若是云栖池在这里,华卿倒是很愿意配合着他演一出戏逗逗这位太后,但现在她一个人在这儿就没有什么意思,听着太后话里话外都在强调自己配不上云栖池,华卿笑了笑,打断太后的话,挑了挑眉,问她:“太后又是什么样的身份?”
太后一怔,她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子竟然能狂妄到问自己这样的话,这是一点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啊,她抬手在桌面上重重地一拍,正要喊出一句放肆,又听眼前的女子说道:“是谢家的女儿?还是北汉的太后?亦或者是身后还站了些修仙者?”
太后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人,那些话堵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不知为何,眼前这名女子身上的气势与那日她在云栖池身上所感受到的一模一样,让她此时升不起半分反抗的心思。
华卿点了点桌面,缓缓说道:“可你这些身份在我眼里什么也不是,我杀你,于我而言,便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太后的双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她虽也活了许多年了,但仍旧是怕死的,她终于开始有些后悔招惹到这个人了。
华卿继续道:“太后久居深宫,怕是忘了,这世间的许多事都不在你的掌控之中。”
她的声音渐渐冰冷,仿佛无数的风雪向着太后袭来,她听到她在自己耳边说:“谢春荷,你逾矩了。”
谢春荷正是太后的闺名,从眼前女子的口中说出,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可此时太后什么话也问不出来。
怪不得话本里反派杀人前都要说两句话装个逼,这个感觉真的挺爽的,华卿扔下仍旧处在震惊中的太后,起身整了整衣衫,慢悠悠地从这宫殿中走出,满殿宫人竟无一人敢拦她,她踏着一地的月光,回到兰台宫中。
而御书房里,小皇帝还在与云栖池抱怨着自己被世家打压得这些年,说到激动之处,声音都哽咽了起来:“幸好朕的兄弟们都死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一个三皇兄,还是修仙之人,不然的话朕估计被他们害了,说起来朕的三皇兄前一段时间给朕发了一封书信,说最近可能要回来,也不知道他回来后是要站在世家那一派,还是要站在朕这一边”
云栖池知道小皇帝口中的这个皇兄是谁,上元派弟子叶昭炆,曾经也是华卿的二徒弟。
小皇帝与叶昭炆并不亲近,毕竟他们兄弟二人相处的时间不是太长,只是想到当年他曾偷跑到冷宫去看过当时还是三姐姐的三皇兄两眼,想起当年,不禁叹了一口气,感叹了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而不得,辗转反侧啊。”
云栖池不明白他刚刚还在说叶昭炆,怎么突然就转到淑女上去了,不过他也听说过这小皇帝心中有个人,他笑道:“什么样的人能让陛下都求而不得?”
小皇帝摇摇头,带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深沉,与云栖池说道:“皇叔不懂啊。”
云栖池心想他能有什么不懂的。
“你喜欢她?”他又问。
小皇帝:“朕不配。”
云栖池:“……”
你一个皇帝不需要这样妄自菲薄吧。
小皇帝倒也不是在妄自菲薄,他是真的这么觉得自己不配,且他对那女子也没有他对众人说的那般刻骨铭心的爱恋,只是那女子实在太过美貌,让多年都记在脑中,让他无法忘怀,
却也知道自己与对方有天壤之别,恐怕此生都不会再见到。
所以他与外人提起这女子的时候,其实更多是为了逃避立后之事。
他仰起头,道:“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云栖池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太好的预感,然后听着小皇帝说起当年他是如何偷跑到冷宫中,看那女子为叶昭炆庆生的,他当时看了那女子一眼,是如何惊为天人、寤寐思服的。
好了,他知道皇帝刚才不算是妄自菲薄,最多算是有自知之明。
小皇帝说完,抬起头看向云栖池,便发现云栖池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似乎带着无数的深意,一言难尽,他问道:“皇叔为何这样看朕?”
云栖池轻叹一声,道:“我觉得你刚才说的那句话甚有道理。”
小皇帝刚才话说的有点多,他觉得自己的每一句都很有道理,但看皇叔这个意思,好像其中有一句可能格外有道理的,小皇帝不禁有几分好奇,问道:“哪一句?”
云栖池想了想,对小皇帝说:“我刚才问你喜欢她,你回的那一句。”
小皇帝歪了歪头,仔细想了想,自己当时说的好像是……我不配?
☆、第 65 章
云栖池这么说, 小皇帝也不生气,毕竟这话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而且点了点头,他刚才也不是在谦虚,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他对云栖池说:“朕知道自己的身份, 与那女子确实不配,朕看她应该也是修仙之人,说起来前一段时间你们修仙界还举办了一个什么第一美人的评选。”
云栖池安静坐在原位, 笑得自然,好像这桩评选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是与他没什么关系,最多就是与他的蠢儿子有那么一点关系。
“最后选出的上元派的紫溪长老, 这件事朕也听说过一些, 她若是也参加了评选, 那第一美人的称号肯定是非她莫属,可朕还不曾见过紫溪长老的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她, 当年朕还一直以为三皇兄是被她给带走的, 结果过了好多年,朕才知道皇兄一开始是拜入了天黍门的华卿长老门下。”
他当时看着那女子为三皇兄庆生, 心中羡慕极了, 甚至有想过以后也在冷宫中住一段时间,说不定也能够得到那女子的一丝怜悯,然而后来他就再也不曾在冷宫中见到她了。
再后来, 连她的三皇兄也被人给带走了,小皇帝为这事嫉妒了叶昭炆好长时间。
小皇帝感慨完往昔,又问云栖池:“皇叔这么说,可是知道那女子的来历?”
知道是知道的,但这完全没有必要与眼前的小皇帝说了。
云栖池一脸正色地对小皇帝说:“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又没有见过陛下你说的那名女子。”
小皇帝也觉得云栖池这话说的有些道理,只是刚才说的那句不配又有些莫名其妙了,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刚才他在那女子的身上用了太多不该用在凡人身上的形容,小皇帝犹豫了一下,对云栖池说:“皇叔稍等,我长大后曾凭借记忆画了一张那女子的画像。”
云栖池嗯了一声,坐在原处,倒是想要看看这个小皇帝笔下的华卿会是什么模样。
小皇帝小心地从御书房的暗格里将他的宝贝给取了出来,找了张帕子先把匣子仔仔细细又擦了一遍,然后神圣万分地将那画从匣子里取了出来,在云栖池的面前徐徐展开。
云栖池:“……”
画上的女子站在冷宫的门口,身穿一袭白衣,两只胳膊直直地搭在腰侧,眼睛画得不怎么对称,嘴唇涂的胭脂也过了界,人物的五官还有些扭曲,裙摆上的褶皱就更别说了,简直没法看。
这图不要说什么第一美人了,连一幅普通的仕女图都比不上。
小皇帝为表达自己对云栖池的信任,还与他说:“皇叔是第二个看了朕这画的人。”
“第一个是?”
小皇帝理所当然回答道:“那上一任国师啊,他说他能帮朕找到人,朕就让他看看。”
想要用这画找到小皇帝要找的人,也算是难为那位国师了。
“你这画的……”云栖池长叹一声,坚决不承认这画上的人会是华卿。
真的是太一言难尽了,谁敢睁着眼睛说这画上的妖怪是个美人,云栖池都能对对方说一句佩服。
小皇帝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将长案上的画重新收了起来,放进了匣子里,对云栖池说:“朕知道朕的画工不太好,不过这已经是朕画的最好看的一张了。”
云栖池完全不敢想象其他那些没有这张好看的会是什么样的。
他努力克制住想要为小皇帝改画的那只手,心中一遍遍暗暗告诉自己画上的那人与嫦婳没有半点关系。
小皇帝年纪轻轻,烦心事倒是不少,跟他就这位女子的事聊得时间不长,叹气声倒是不少,最后摆摆手,对云栖池说:“不说这些了,皇叔对上国师可有把握?”
云栖池也不太喜欢听小皇帝说自己是如何仰慕华卿的。
他想了想,对小皇帝回了一句:“大概有吧。”
国师如今都到了第四重了,在修仙界也算是一位天赋不错的修士了,皇叔如今没有直接说他没把握,都已经够让小皇帝吃惊了。
他走到云栖池的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十分动容地对云栖池说:“皇叔,朕只有你了。”
“……”
这个小皇帝怎么把自己说的如此可怜?
云栖池琢磨了下,问小皇帝:“不能将国师为陛下所用吗?”
小皇帝摇了摇头,对云栖池说:“他爹和他爷爷都是姓谢的,朕拿什么跟世家们争?”
这确实是有一点难办了,除非小皇帝是那位国师的私生子,方才有一争之力,但是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没有。
不过云栖池倒是觉得小皇帝还不至于这般悲观,能不能把国师给拉过来,就看上元派对他有没有所求了,只愿他别脑子一抽,用找到画上的女子这件事做交易。
“陛下也不用太过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当年南吴改革也不是一步到头的。”
小皇帝也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他还年轻,其实有很多时间可以与世家磨,他对云栖池说:“皇叔你现在赶紧去看看王妃现在怎么样了。”
云栖池倒是真不担心华卿在那太后的面前会吃了亏,只是也不想再在小皇帝这儿听他说自己的春心是如何萌动的,于是说了一声告退,便从御书房中退了出去,回到兰台宫中。
华卿早早地就回来了,坐在椅子上,颇为悠闲地翻看着手中的书卷,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将手中的书卷放到桌上,问云栖池:“怎么样?知道这个新国师来北汉是做什么吗?”
云栖池摇了摇头,“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应该快了吧。”
即使国师不着急,他也有办法让他急一下的,谁让他那么听帝君的话呢?
华卿嗯了一声,他们已经在北汉待了好些日子了,再过几天差不多燕音也该下来了,华卿是希望自己能够在燕音下来之前就回天黍门的,不然他来了北汉的皇宫,还得给他编个身份,就很麻烦。
“对了,太后与你说了什么?”云栖池说道。
“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你我身份不相配,让我认清自己,赶紧自请出户。”
云栖池觉得有趣,接着问她:“那你怎么说的?”
华卿随口扯道:“我就只能哭着对她说,我离不开你,如果我们身份真的不配的话,我愿意退一步,让她把侄女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