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兄长和我计较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春归叹道:“赵大公子在国子监进学,并不能在汾州耽搁日久,兴许当送母亲下葬,过了七七,我就要随他去北平,家里的事,今后都得拜托兄长,又兄长将来的婚事,我也并不放心全由兴伯祖作主,兄长还得听七叔七婶的意见为上,要若族里长辈有什么阻滞,再寄信给我,让我来斡旋。”
一番话倒是把少年说得红了脸:“我要替母亲守丧三年,你现在就说什么婚事!”
春归看了一眼在旁边老怀安慰一脸笑容的母亲,微抿着唇角:“兄长一贯知道家里,父亲最不耐烦这些俗礼,虽说守丧是为我们的真心,并不是出于礼规,兄长的婚事,也的确只能等到除服之后,但也没得说提都不能提的道理,总归呀,兄长就瞧着吧,你的婚事,族里这么多亲长,必定会早早盘算,不让人省心。关系你的终生大事,还是七叔七婶才能真正为你打算,我也是担心兄长因为过继为父母承嗣,防着诽议,不得不和七叔七婶生份了,大无必要如此,咱们家的事,咱们自己作主,理会闲言做什么。”
“我听你的,不理会闲言。”温润的少年认真说道:“只是姻缘一事,我暂时不想考虑,总得要等举试之后。”
华彬并不寄望着考取功名,就能攀附高门之女,但他既然过继承嗣,更是要把春归当作亲妹妹着想了,春归眼看要嫁入高门,未来夫婿品性如何还一无所知,华彬想的是若能早得功名,入仕为官,春归身后便多他一人依靠,他实在惭愧自己势单力薄,万一春归受人欺逼时没有办法挺身而出。
春归也知道华彬的好意,心中温暖,莞尔道:“兄长惯知我的性情,放心,无论将来是何处境,我总不会让自己委屈就是了。”
兄妹两在这说着体己话,却是不知汾阳城中,赵知州的长子赵兰庭,终于也在这日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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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赵家长孙
尹先生这段时间进入了一种团团打转、昼夜不分的繁忙模式,其中一大事件便是顾氏亲族相杀案,麻烦的倒不是顾华英,事实上这个顶着生员学籍的纨绔子,心性歹毒却没有刚强的“信念”,当被逮获,在张冲指控下,完全没想到会落得此番境地的他就慌了神,喊了两句冤枉,却被衙役手中的刑杖一吓,就白着脸招供了罪行。
这下子便会正式进入刑审程序,可负责诉讼的官员是通判,这人做为施良行的党从,怎么审理这桩罪证确凿的案件,会否还有变数,都是尹先生必须关注的问题——谁让知州老爷完全不顶用,直到现在还“卧病在床”“颐养天年”呢?别说和属官们斗智斗勇,就连弹劾荣国公郑秋的奏章,都让他抓了几天头皮还写得辞不达意、苍白无力,最终也只能让尹先生代笔。
可就算尹先生忙得连老婆的面都几天不见,这日他从衙堂回到书房时,一眼瞧见傍着直棂半窗坐着,正悠悠闲闲品着茶水,手持一卷书册的赵大公子兰庭少爷时,仍是讶异得被门槛绊了脚,刚站稳就直揉眼,揉了眼似乎还是不自信,快步靠近,伸手就去捏赵兰庭的胳膊,又抬了手,张着指头,冲着脸就伸过去。
赵兰庭终于是侧头躲开了尹先生的“手钳”,抬起书册往他手臂上一打一架,似笑非笑:“藜苋兄,再是多时未见,也不用动手动脚吧?”
藜苋不是尹仁兄的字,是他自己拟的号,取藜口苋肠者,多冰清玉洁的意思,很受赵太师的认可,却被赵大爷取笑为自矝,回回以此作为称谓,都带着些讥趣。
尹寄余现下却不在意,他往书案这头的玫瑰椅上坐下,仍瞪着两个眼珠:“大爷怎么来了汾阳?”
赵兰庭反客为主,借着尹寄余的“小江团”,斟出一杯给他:“老爷写了信来,让我往汾州侍疾,我当然不敢耽搁,至于让仁兄舍了眼珠子往地上丢?”
“不敢?”尹寄余挑着半边眉,显然对这两个字不屑一顾:“大爷真要和老爷耍机巧,必定能让老爷一个理字都说不出还惭忸着是自己无理取闹,莫非是……大爷没收到在下送去的信?不知晓老爷摧您来侍疾,是另有意图。”
“仁兄那封告密信,紧跟着家书就送到了我手里。”
“那大爷就这么由得老爷和夫人的算计了?”尹寄余撇嘴摇头,在他的认知中,赵大爷可不会如此乖顺。
“卑幼婚姻,自当奉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是老爷、夫人的算计呢?”
对于这位大爷的一本正经,尹寄余只能付予呵呵一笑:“大爷是个什么性情,就别在尹某跟前扯什么礼法为上的幌子了,怕不是在北平,也受不住晋国公的一再逼婚了吧?”
“晋国公确然对我青眼有加,热情似火。”赵兰庭倒是承认了这话。
“在下就不明白了,晋国公的嫡长孙女,那位董姑娘真是炙手可热,自从及笄,晋国公府的门槛都快被媒人的脚踩平了,晋国公偏偏就看准了大爷,就算没有老夫人的热心,晋国公也一意要招大爷为孙婿,大爷怎么就偏不领情,宁肯被夫人算计,娶一个门第远远不及董姑娘的女子?”尹寄余的确不解,两道眉头像挽成了死疙瘩:“诚然,无论太孙,还是郑、万等家,都以为和晋国公府联姻,一个储位稳固,一个争储有望,老夫人对这门姻缘如此热衷,也有这样的意思。”
但尹寄余显然对这些人的计量不屑一顾,脸上全是鄙夷:“都不过是蚩蠢妇人一流的陋见罢了,晋国公是什么人?由来便懂得远害全身,纵曾立下盖世功能,也能不矝不傲,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孙女儿的姻缘,便牵涉进储位之夺?皇上对晋国公如此器重,也自是明白晋国公的立场,自来都只对君上尽忠,从来不怀私谋,大爷就算娶了晋国公府的闺秀,皇上也并不会以为赵家动了拥立的念头。”
这就是尹寄余的看法,他并不认为赵兰庭成了晋国公的孙婿,就会有损仕途。
“但我要是动了拥立的念头呢?”赵兰庭品一口茶,仿佛他刚才说这句话,并没有任何震悚的威力。
只见尹寄余瞬间呆若木鸡,他才微微一笑:“如果我动了拥立的念头,那么在皇上看来,联姻晋国公府就成了居心叵测,那么受我拥立那位,自然也会引起君上的顾忌,但倘若我能恪守臣子本份,不用攀高结势的权谋,即便择一立场,亦不足以触及皇上的厌恶。现下的情形,太孙是否具备明君贤主之质,是否具备安定社稷之能,皇上与众臣实则都不确定。太孙的储位从来就不稳固,各位皇子,也都还有转机。”
“拥立!”尹寄余深深吸一口气:“大爷说的可是拥立!大爷当然也清楚,赵家现今,就算不涉拥立,日后亦能荣华富贵,反而一涉拥立,那可是非成即败了!”但他很快又意识到:“难道顾老临终之前,之所以有这些安排,便是动了拥立的意思?”
赵兰庭颔首:“荣华富贵无非过眼云烟,祖父担心的是弘复之治后,未成开明盛世,反而祸殃乱生。”
他的手指,抚着白瓷茶碗光洁的坯壁,抬眸看向尹寄余:“晋国公无意涉入储争,与我并非同路之人,我又何必连累董公,辜负董公一番赏识。”
尹寄余终是一叹,竟不再用“大爷”相称:“迳勿奉从顾老遗愿,舍弃者非但自幼志愿,就连婚姻,也怕是要妥协牺牲了,尹某这一叹,是忧伤倘若迳勿顺服于父母之命,万一不得情投意合的女子,岂不余生遗憾。”
赵兰庭却不以为然:“原本从来,也就不望两情相悦,又谁说身边没有知心的女子,就定会造成遗憾。”
“难道迳勿的心愿,是得知心男子相伴?”尹寄余惊悚的瞪眼:“这、这、这……大爷不会觉得在下……”
“你想太多了。”赵大爷冷冷刮了自作多情的尹先生一眼。
尹寄余哈哈笑道:“也是不容易才抓到大爷您的这个口误,不过,您难道就不好奇那位顾大姑娘,是个什么人品?”
“夫人总不至于乱点鸳鸯谱,想必顾大姑娘虽说并非高门望族出身,也总有不俗之处。”
“不俗得很。”尹寄余突而就眉飞色舞起来:“因着两件事由,在下倒是目睹过顾姑娘的容颜,确确是难得一见的妩丽,更难得是,顾姑娘虽说也是世族出身,先君读的是圣贤书,走的是经济途,顾姑娘却没有世家女子扭扭捏捏的行事,虽说有绝代姿容,又很存几分男子的英气,处事相当果决。”
便先把“卖身葬母”那段细细说来:“看上去是因贞烈节孝一时义愤的举动,尹某细细一察,才知顾姑娘闹这一出之前,实则是早做了安排,比如古槐左近的村集,无论庄户还是乡绅,早在诽议顾氏宗家欺逼族人,若没有老爷出面,这些人固然不会为了与己无关的孀妇孤儿,出头和顾氏宗家理论,但只要老爷动意,追究顾氏,这些人必然也会落井下石,顾大姑娘分明是懂得利用舆论造势,造成宗家的压力。一个弱女子,在走投无路的绝境之下,竟然还敢算计宗家,为亡母讨回公允,这一点,就是多少大家闺秀都不如的。”
“可是任凭顾姑娘怎么筹谋,却无法料中一点。”赵兰庭摇头道:“那就是我们家这位老爷的性情,对上荣国公府郑家,是以回避为计。”
尹寄余笑道:“确然,要不是尹某坚持,老爷的确不会插手,顾姑娘的筹谋也就落空了,光是这一件事,顾姑娘也算歪打正着的话,接下来,她一见有了转机,就不肯再让顾氏宗家全身而退了。”
就又把揭露顾华英谋害人命,逼得顾长荣让出宗长一位的事件也细细诉来。
尹寄余啧啧称赞:“和一族宗长对抗,便是换作普通男子,也没有这大胆量,顾姑娘却敢仅凭蛛丝马迹,就联合族老举告宗家,尹某时常梳理这一事件,都觉奇诧,大爷想想,倘若一切判断都不确实,顾华英并没有指使张冲杀人,或者刘氏和张冲没有被几句所谓的谶言一吓就慌了手脚,干出趁夜掘尸的蠢事,顾长兴白忙一场,顾长荣毫发无损,顾长兴在族老中威望受损,再想图谋宗长之位就难了,心里会不会对顾姑娘心怀不满,顾姑娘如此果决,都说得上背水一战,这胆量,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又道:“且顾姑娘矛头只冲顾华英,却放过非但知情不报并且还算同谋的顾老太太,应当熟知律法,明白顾华英不大可能供出自己的祖母不说,就算供出,顾老太太乃死者亲长,殴杀卑幼甚至可以免刑,她要是把矛头对准伯祖母,顾老太太干脆自己顶了罪,把孙儿择清,顾华英就能逃脱刑罪了。”
“你还漏了一点。”赵兰庭也是微微蹙眉:“仅凭蛛丝马迹,又就算把张冲抓了个罪证确凿,顾姑娘怎能断定主谋一定就是顾华英而非顾老太太,要知这件事,若真与顾华英无关,顾老太太就算因为罪行暴露心慌意乱,也必定会为顾华英辩明。”
尹寄余再一次愕住,好半天没有转动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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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来日未卜
自诩智械的尹寄余,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的确忽视了这一点:“对呀,刘氏和张冲母子,是顾老太太的陪房,顾老太太必定脱不开干系,但就凭蛛丝马迹,顾姑娘究竟是怎么判断出主谋是顾华英,顾老太太只不过是被孙子游说才给予配合,若不是因为这样的判断,顾姑娘也不可能针对宗家诸人各自性情,制定如何逼问真相的计策,才让这背水一战赢得如此漂亮。”
“看来仁兄,还是低估了这位顾姑娘的机智和细致呀。”赵兰庭其实也心生好奇,暗暗打算着日后把顾姑娘娶了进门,再询问这一个疑惑。
尹寄余却道:“我这几日,都在思忖顾姑娘的手段,通过族老游说顾济渝夫妻纠缠质问张冲虽说简单,可那狸猫绞脏腑、群鼠上房柱又是怎么做成的?尤其是那群硕鼠,在下到场的时候,竟然还没有散去,我也试着驱赶了下,一点作用没有,尹某百思不得其解,听说过驯犬甚至驯虎的,可还从没听说过能有驯鼠的奇人,大爷您博学,可想得通顾姑娘用的是什么手段?”
“这我还真是闻所未闻。”赵兰庭也越发好奇了。
“总之,我们家这位未来大奶奶,可不敢把她看作弱女子,大爷虽说足智多谋,怕也难以降服这么一位妻室。”尹寄余竟很有些期待,要万一大爷和大奶奶斗智斗勇起来,可就有一场好戏看了。
赵兰庭睨过去一眼,不肯让尹寄余兴灾乐祸:“我家的情形,你也知道几分,未来内子若真是个一味贤良隐忍的,夹在祖母和夫人之间怕有受不尽的委屈,反而这位顾姑娘,颇为要强,且还机智,倒可能游刃有余。”
尹寄余挑着眉梢,心说大爷你现下只管嘴硬,就没听说过男子娶妻,不求贤良温柔,竟求刁钻古怪的,就让我睁大双眼,看你被算计为难时,还能不能这样轻松愉快。
突地就想到正事:“大爷既然赶到,也好替在下分担分担,尤其是弹劾荣国公郑秋的奏章,由大爷捉笔,必定能把郑公置于众矢之的,就连施良行也不敢替他理辩。”
“也好。”赵兰庭十分任劳任怨,只是还没等尹寄余喜笑颜开,又追加一句:“不过就尹先生这两年的劳业,怕是不能承当现领的薪资,私以为,减上三成,将将是‘受享勿逾份外’。”
尹寄余愕怔,直到眼见着赵大爷施施然往外走,才连忙追赶出去:“大爷,我的大爷,这事可还需商量呀,您可不能摞下一面之辞,就减了我的薪水,我可还要养家糊口的!”
“藜口苋肠者,多冰清玉洁,衮衣玉食者,甘卑膝奴颜,仁兄既自号藜苋,当视钱财如糞土,放心,我满足不得仁兄衮衣玉食,还能照顾藜口苋肠,成全仁兄冰清玉洁之志。”
赵兰庭一边说,嘴角却卷起极富意趣的笑容,看上去非但无邪,似乎更加霁日光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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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公子不存异议,愿意奉从父母之命,沈夫人当即便如释重负的加快节奏,操办起长子的婚事来, 因需赶在女方热孝期成婚,纳征礼和请期礼都是在这一日内告成,所以今日不仅有媒人,连知州老爷都亲自去了女方送聘,只这回见的人,当然不再是顾长荣夫妇,但宗家自上到下,竟有不少人好奇大有才名的未来姑爷,是否也如传言当中的风度翩翩,只可惜赵大公子并不用出席纳征礼,多少窥望的目光,也只好落在知州老爷身上。
宋妈妈避开了郭妈妈和文喜,此时正满脸带笑的告诉春归:“老奴见知州老爷,是张国字脸,眉眼也端正,真真就是官老爷的气派,想来未来姑爷,模样肖父,自然也是一表人才。”
要知虽说皇上举行殿试,钦定三鼎甲时,传言相貌也是标准之一,但毕竟只限于一甲的三人,事实上外派地方的州县官员,也不是个个都容貌端正,偶尔也有獐头鼠目的官老爷,看着都觉硌碜,宋妈妈一看赵知州,顿时喜气洋洋。
春归却有些郁闷了:“在妈妈看来,我以貌取人得如此明显?”
宋妈妈呵呵笑道:“姑娘打小就这样,就爱与模样周正的人亲近,否则怎么总是粘在老爷身边儿?那时还常说,族里这么多长辈,又加上这么多子弟,无一比得上老爷英俊呢。”
春归扶额:她有这么肤浅吗?亲近爹爹就是因为爹爹英俊?不过细细想来,小时候还不懂得人性优劣,更加亲近华彬哥哥,的确是因为华彬哥哥模样比华英哥哥清秀……
好吧,她就是以貌取人的人,但这可算不上肤浅,不是还有相由心生这话?
但春归很想说,父亲英俊,不代表儿子就一定潇洒,再说“官老爷气派”这样的形容,好像和她认同的英俊还有距离。
这个时候,春归尚且以为,沈夫人如此热忱促成这桩姻缘,只怕那位赵大公子,定存不为人知的不足,倘若不是体现在相貌上,也许就是体现在品行上,春归衡量了衡量,还真闹不清自己究竟更愿意赵大公子的毛病出在哪一方面。
唉,她不得不承认了,她有时的确肤浅。
正“烦恼”,却听门砰地一声就被撞开,冲进来一位淑贞姐姐,小脸气得白里透红,嘴唇都直哆嗦,伸出个指头来,却像立即就要哭了:“别以为你真就能得这般幸运,陷害了长兄,陷害了祖父祖母,还能得嫁良人,那赵大公子,指不定是个龙阳之好!”
一诅咒完,捂着脸就跑了……
宋妈妈气得连连发抖,春归却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劝道:“妈妈何必生这等闲气,淑姐姐如此着恼,可见宗家已经传遍,应当是知州老爷和沈夫人送来的聘礼极有诚意,众人皆道我幸运呢。”
又过了一阵儿,只见顾华英的妻子吴氏,穿着一身素衣,期期艾艾地蹭了进来,她的夫君现下正受牢狱之灾,但看上去却一点不像顾淑贞那样气恼,从婢女手上接过一个锦盒,就推到了春归手边儿:“听宗妇说,妹妹的婚期定在十日之后,正逢婶婶丧仪,婚礼毕竟是喜事,长辈们为防相冲,主张亲迎礼前一日,就把妹妹送去汾阳城的宅子待嫁,我没有其余意思,只是……备着一点添妆,也不是贵重之物,从家里带来的两卷文集罢了。”
春归虽恨顾华英,因着渠出的说法,也知道吴氏一直被瞒在鼓里,对她倒没有积怨,便收了礼,起身道了谢。
吴氏原本是想走了,又犹豫着坐下来,这回一开口,脸就涨得通红:“我也不说推脱的话,虽然并不知道夫君他害了华曲兄弟的性命,但则那时,他计划着攀附郑三爷,我是一直知道的,明知妹妹艰难,也没有半句劝说……我不敢求妹妹谅解,只是……你族兄他现下也是罪有应得,妹妹忌恨我,我也没有怨言,但桑哥儿无辜,我这当娘的,真不忍心看他也被连累,要是日后,桑哥儿还懂得长进,只盼妹妹大度,莫因你族兄的罪过,迁怒桑哥儿。”
这就是害怕春归日后还会阻碍儿子的功名前程,吴氏现下也再无别的指望,就只能寄望教导着儿子长进,将来还有出头之日了。
春归便道:“大奶奶安心,宗长和宗妇还不至于为难晚辈,且族里的子侄若真上进,能靠功名仕进,也是宗族的荣光。”
她并没有那么大的仇怨,连个襁褓中的孩子都不放过,这话也就相当于是让吴氏宽心了。
吴氏红着脸告辞,李氏却长叹一声:“大奶奶摊上这门婚事,也真真可怜。”
春归却道:“女儿倒替桑哥儿庆幸呢,阿娘试想,大奶奶性情柔弱,既不敢反驳夫君更不敢违逆尊长,桑哥儿有宗祖母和顾华英宠惯,日后能有什么出息?经这一变故,大奶奶想必也明白过来,若不好好教导桑哥儿就更没了指望,日后管教严厉些,不让桑哥儿沾染宗家的恶劣习气,才真有救。”
李氏又道:“知州老爷和沈夫人把婚期定在十日之后,想必姑爷已经来了汾阳,要不阿娘去府衙瞧瞧。”
原来不仅春归,连李氏的心里头都仍然七上八下,担忧着赵大公子有什么不妥。
“阿娘不用走这趟了。”春归却阻止道:“纳征既成,这门婚事已经不存变数,要赵大公子真有什么不妥,阿娘和女儿就多了这十日忧愁,这又何必?”
她倒是乐观,也看得豁朗,冲李氏莞尔道:“横竖论是何种境遇,都坏不过终生落于宗家拿捏,阿娘也放开些,相信无论将来如何,赵大公子算不算良侣,女儿都有能耐把日子过好。”
说话间郭氏又喜气洋洋地入内,伴着同样喜气洋洋的兴老太太,自是说起关于纳征礼的顺利,一五一十把聘礼单子上的器物交待清白,以及关于亲迎礼的种种安排。
春归将要前往待嫁的宅子,是顾长兴房的私产,并没有租赁出去,因他的长孙已经进学,所以就住在汾阳城中,但因为长孙还未娶妻,兴老太太的意思是,得让长媳先去安排布置,询问春归,是打算让郭妈妈还是宋妈妈相跟着去。
春归原本不愿劳动郭妈妈,她却主动请缨,意思是当初就曾替沈夫人操办过出阁礼,算有经验,春归也就领会了郭妈妈的好意。
又一转眼,就到了亲迎礼的前日,春归对于宗家压根就没有依依不舍的情怀,登车离开时自然也没有故作矫情一再回顾,只是在次日当真出阁,头上搭了彩罗袱,被兄长背着一步步送上花轿时,春归听华彬低语着“论是如何,妹妹只要受了委屈,都别忘了身后还有兄长,并非孤独无依”的时候,突然就觉得眼睛有些涩涩的,她想起直到这时仍然没能回去的旧家,已经没有了父母双亲,但仍然存留着她美好记忆的旧家,两滴眼泪,终是落在了兄长的衣肩上。
阿爹,女儿今日出嫁,身边仍有阿娘伴随,可是阿爹,女儿却再也见不到您的音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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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新人面见
真红大袖官绿裙,彩罗袱角垂金苏,双执绣球,共拜高堂,热热闹闹的礼乐声中,新人步入洞房,春归垂足坐在喜床上,感觉到“枣生桂子”似乎铺天盖地的撒下,落在了她的喜服上,红盖头的缝隙里,能看见一双喜靴站定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