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犯规的人又是那个和柔,娇杏若有所思,她没有急着回房,眼瞅着有仆婢扎堆就凑过去听一耳朵,斥园里的人都知道娇杏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鬟,但有的是压根就不惧怕春归,有的或许还有墙头草两边倒的心思,总之并不如何提防娇杏,见她窥听,照旧议论。
“大奶奶也真是,一双眼就把和柔盯住了不放,寻着点事儿就大张旗鼓的喝斥责骂,和柔再怎么也是朱夫人赐给大爷的人儿,大奶奶这样拿张拿乔,说重些可是犯了悖逆不孝。”一个仆妇说。
怎知她刚说完,过来窥听的娇杏就两眼一瞪直接呛了回去:“妈妈说这话,可是公然诋毁大奶奶了!”
那仆妇也凛然不惧:“这怎么是诋毁,今日大奶奶那番告诫,可不就是针对和柔移了盆景么?说来那盆景一直就放在小后院里,大奶奶忽然移动了和柔觉得诧异,又才移了回去,值得这样大动肝火?难道大
奶奶不是为着昨日的事,这才发作和柔。”
“从前斥园是没有主母,院里屋里的陈设才由曹妈妈与和柔整理,但如今大爷可是交待过了,一应事务日后都听大奶奶作主,莫说太师府这样的门第,便是在咱们汾州顾家,院里屋里的摆设器具也没得说仆婢们可以擅自搬动的,否则有了损毁和缺失如何追察?我就不信妈妈在太师府里当老了差的,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你既是知道这些道理,还故意歪曲大奶奶是克意针对和柔,不是诋毁是什么?”娇杏冷笑道。
“就算大奶奶有一肚子的理,也不该为着这么点小事就喝斥和柔,伤的可是前头大夫人的颜面!”另一个仆妇助拳道。
“刚才大奶奶连面儿也没露,喝斥和柔一说无从说起,你们怎么知道和柔受了喝斥,难道是和柔自己说的?”娇杏也不是个有勇无谋的,居然在此时旁敲侧击着求证。
但谁料和柔做事也不留痕迹,助拳的仆妇说道:“和柔一贯是个忠厚老实的丫头,就算受了一肚子的委屈,也从不会说半个字的闲话,更不说道破大奶奶苛虐下人了,但我早前打凉亭前经过,亲眼瞧见和柔辞了大奶奶往回走,魂不守舍的模样,重重绊了一跤,要不是受了喝斥怎会如此?亏得她还一直替大奶奶遮掩,只道是天气热中了暑气脸色才那样差,没想到大奶奶把人喝斥一番还不解气,特意召集了咱们敲打,和柔今后在斥园里岂不越发没脸了,她们姐妹可都最忠义不过的,落得这样的境地真教人寒心。”
娇杏在众多仆婢虎视眈眈下,也没再争闹,突然慢条斯理道:“这么说和柔并没有陷谤大奶奶,倒是你们靠着猜测就敢诋毁了?啧啧,难怪人家拿着一两银子的月俸,你们却只能干些粗重伙计呢,都一把岁数了也不长点心眼,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要大爷日后追究下来,和柔一分错处没有,你们几位该怎么为自己开脱?”
她说完又只笑笑,摇摇头转身就走。
有几个仆婢脸色一变,但助拳的那位想来是个暴躁的,又或过于迷信曹妈妈母女两个,冲着娇杏的背影梗脖子甩脑袋的“呸”出一声来,叉着腰道:“大爷会为了一个新妇怪责咱们?真当攀了高门就能腰肥胆壮了呢!莫说大爷,就连大老爷、二老爷,谁不敬着奶娘乳母?咱们等着瞧,看你这些不知规矩牙尖嘴利的丫头能嚣张到几时。”
娇杏听见这话也没再搭腔,回到自己的屋子,却见娇枝歪在床上懒懒瞥过来一眼,而后讥讽般的一拉唇角:“
你装聋作哑了这些时候,今日怎么突然抖擞起来?可你帮着大奶奶说话得罪了太师府这些仆妇是什么意思,你不怕引火烧身,我却怕受这池鱼之殃。”
“这两日你这样安静,原来是想明哲保身?”
“咱们两个之间,明人不说暗话,老太太当初赐了我们给大奶奶,为的就是分宠。只没想到大爷被家教拘束得这样死板,又有大奶奶防范得周密,我近不得一步身,真要是闹得太过,被大奶奶捏了把柄留在汾州,可就彻底没了指望。我也消停了许多日子了,等的就是大爷和大奶奶新鲜劲头过去,两人圆了房,大奶奶有了身孕难道大爷身边还不给侍候的人?”
“听这话,我都不知该说你聪明还是愚蠢好了。”
娇枝一身的媚软骨头这才气得长直了:“小贱人,你竟敢和我这样说话!”
“你当现在咱们还在宗家,是顾老太太当家作主?难道还需得我来提醒你,老太太已经被送去庵堂吃斋念佛了?就连大太太,也得了一封休书!老太爷虽然还在,可此时再不敢提分宠的话,顾氏宗家都得为了荣华富贵,哄着敬着大奶奶,我们是一个境遇,这才多事提醒你几句,你若不领情,就当我没说吧。”
娇枝本是又惊又怒,但细细一想娇杏的话竟然不无道理,旧主顾老太太已经失去了对于大奶奶的掌控,成了一条永远难以翻身的咸鱼……
见她委顿下去,娇杏又是一叹:“你呀,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先不说大爷如何,我只问你,就算大爷日后打算纳妾,是不是也得要大奶奶点头?咱们在汾州,还有入京的一路上,可是亲眼目睹了大爷怎么对待大奶奶的,难道你竟信了这院里的蠢货们那些话,认为大爷会为了仆妇下人与大奶奶离心?就算你这样认为,我且问你,连大奶奶都在太师府立不住,你要如何立足?”
“此时为大奶奶分忧解难,日后才有一线希望。”娇杏重重加上一句,进一步点化娇枝。
娇枝却以小人之心猜度:“你为何要提醒我,万一被我抢了先机……”
“你不会没看出来吧。”娇杏扬着眉头:“我从一开始就是身不由己,压根没想着去争侍妾的位置,现在我更不存那份心思呢,只望着,大奶奶在太师府立住了给我说个好人家,嫁出去不再为奴为婢。”
真傻,嫁出去哪里有留在太师府荣华富贵、吃香喝辣?娇枝对娇杏的想法不以为然,但她却在口头上加以肯定:“倒也是个好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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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当众示宠
对于娇杏的变化,春归也就是听了一听,并没有多么放在心上,但如果这两个丫鬟当真识时务不给她继续添乱,今后倒也不妨花些心思给她们一个妥当的归宿。倒是渠出这回提醒了她:“我看那娇杏的心思怕不简单呢,虽说不在你家那位大爷身上,怀着的却是宁为鸡口毋为牛后的志向,必定是要处心积虑获得你的赏识,这原本对你来说是件好事,不过对那娇枝……”
渠出冷笑道:“她已经有所行动了,当是要利用娇枝的野心把人当枪使,枪口对准的是谁你心里应该有些数吧?”
春归微微蹙眉:“是和柔?”
“两个都是冲着姨娘的名份去,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不过春归显然没有当渔翁的想法,她敲敲窗棂,把廊庑底下当值的溪谷唤来,让她立即去唤娇杏。
渠出还不知道春归的用意,讽刺道:“这么迫不及待就要串谋设计了?”
春归不耐烦搭理她,实在这两日被曹氏母女撮起的火已经足够多,春归连不伤大雅的冷嘲热讽都觉废力了,于是把另一个当值的泰阿唤了进来,主仆两就着一碟茶点说着闲话,讨论要怎么烹制美食,有声有色的竟然把渠出这个鬼魂都说得有几分垂涎了。
算来她已经许久没有尝过肉食羹汤了,虽说如今的形态也没有那样的需要,但偶尔也会嘴馋的!真恨不能立即报仇血恨,消了这妄执赶紧再入轮回。
正这时收到二门处报讯走了一趟的菊羞提了个两层的食盒回来,看那样子还有些一头雾水没有化开的懵懂,待放下食盒就忙不迭道:“奴婢起初还不信,怎知到门房一看,真是汤回在那里等着,为的就是交给奴婢这物件。”
菊羞指了指食盒:“说是大爷让他送进来的,什么米市胡同便宜坊的金陵片皮鸭,汤回倒是好一顿夸,说这家店生意可兴旺了,他一大早去排队足足两个时辰才买到两只,趁着还热乎快马送了回来,又说是京城最有名的一家烤鸭店,大爷特地让他买来给大奶奶尝鲜,另一只是孝敬老太太的。”
渠出:……
她悲愤的飘了出去再也不想理会这个屋子里的主仆呢!
无知无觉的菊羞仍在表达她的疑惑:“汤回又不是进不得二门,作何非得要让门房的仆妇跑一趟腿,他自己巴巴在那儿等呢?真要急赶着让大奶奶趁热尝鲜,他直接送进来不好?”
虽说斥园位于二门之内,普通长随小厮不许进入,但汤回可不是普通小厮,且春归也并不是待嫁的闺秀,虽然说因斥
园里有了主母居住,汤回、乔庄等等再不方便在内值夜了,大白天跑个腿递个话什么的还不需要避讳,所以菊羞才会如此疑惑汤回的多此一举。
泰阿就更不得要领了,她的兴趣更在传说中京城第一家的那只烤鸭上,迫不及待就揭开食盒,一阵香味飘出,刚飘出去的渠出眼瞅着正往这边过来的娇杏,打算还是看看热闹听听春归有何阴谋诡计,险些没被这阵扑鼻的肉香熏得一跟头,怨念几乎都在她的脑门上形成一股黑烟了。
先一步进来的还有青萍,她手里捧着一叠子账册,原来是已经把斥园里的器物,以及春归从汾州带来的妆奁记录清楚了,哪些使用陈设哪些入库收存一目了然,故而搬进来备着让大奶奶在午膳后一一过目。
可巧听见了菊羞的疑惑,她便笑着说道:“你这丫头平时那样伶俐,这事怎么就想不通透了呢?汤回哪里敢躲懒的,定是大爷吩咐他这么做,就是借门房仆妇的嘴散布开来,大爷虽说如今住在外院书房备考,心里还惦记着大奶奶呢,回京这才几日,就等不及要让大奶奶尝鲜了。”
一番话说得菊羞恍然大悟,青萍再冲春归说道:“大奶奶是该尝尝这烤鸭,红汤老卤出来可是一滴豉酱都没有加,这季候混着青萝卜丝用荷叶饼夹着入口,只觉鸭肉酥香肥而不腻……”
春归:“快别说了,泰阿手脚麻利些,摆弄出来咱们都尝尝鲜。”
大奶奶一定是故意的!渠出整个鬼都像飘浮起来的黑烟,越想愤然离去却不知为何越是舍不得,眼睁睁看着满屋子主仆吃得津津有味,只有她一个看得见闻得着吃不了的观众。
原本不应享有这样福利的娇杏也分得了两张饼的鸭肉,她看着和大奶奶相处融洽几乎不分贵贱的青萍等等,神色复杂。
口腹之欲得到满足后,春归又才对娇杏说起正题,此时屋子里便只留下了青萍、梅妒,还有个当烤鸭被“消灭”完后脸色总算缓和一些的鬼魂儿,为了报复,她把一双脚踩在娇杏的肩膀上,如此一来春归眼睛一向娇杏,就等于看见了两个叠加的人,情形既诡异又好笑,但春归只能忍着装作若无其事。
鬼魂的心眼可真小,春归无奈暗诽:你解不了馋又不是我的错。
她尽量不直视娇杏,态度就显得几分不冷不热:“我听说你早前,和几个仆婢发生了争执?”
娇杏这时已经低眉顺眼的侍立一旁,显然已经猜到了春归召见她的原因,难免几分兴奋之余,应对的话也打好了腹稿:“奴婢这样做其实是多此一举,希望的便是赢得大奶奶的注
意。”
“哦?”对于娇杏的回答春归确然有几分意外,她还以为这丫鬟总得说些义愤填膺、同甘共苦的套话呢,结果人家直接承认了另有居心。
“奴婢不敢相瞒大奶奶,当日宗家老太太嘱咐奴婢不利于大奶奶时,奴婢就已经存了别样的心思……奴婢的爹娘原本是宗家的佃农,因为年成不好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不得不把奴婢卖了奴籍,宗家老太太本是答应了奴婢的爹娘,日后等积蓄了赎身钱,便放奴婢仍和家人团聚,没想到却根本不给爹娘赎回奴婢的机会,逼着奴婢给大奶奶当陪嫁,奴婢埋怨老太太言而无信,更加不想终身为奴为妾,起初还慑于宗家老太太用爹娘家人威胁,只好听令于人,不过……眼看着大奶奶让老太太自食恶果,奴婢已经不惧威胁,从那时起,就再没想过听令于旧主。”
“你既然早有了这心思,为何在汾州时没想着坦诚。”春归问。
她实在没法看一个真心诚意表示敬服的婢女,肩膀上立着个横眉竖眼的魂婢,眼睛稍一正视就有一种捧腹倒地的冲动,只好维持着高贵冷艳不屑一顾的姿态。
娇杏因为并不理解春归的苦衷,心里果然被这副姿态弄得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好在她不需要杜撰假话,应对起来也还算顺畅:“奴婢认为那时契机并不合适,一来大奶奶不会轻信奴婢,反而可能误解奴婢是为了打消大奶奶的戒备才故意示诚;再者大奶奶在汾州时也并不需要奴婢助力。”
不像现在太师府,光斥园就有这么多桀骜不驯的仆婢,更不说院子外头还有虎视眈眈的人,多一个帮手当然有益无害这是娇杏的言外之意。
“那么你觉得我需要怎么样的助力呢?”春归再问。
“奴婢私认为,和柔不值一提,关键是曹妈妈,奴婢疑心曹妈妈的倚仗不仅仅是先头的大夫人。”
春归原本没想着信用娇杏,却见她竟然能够一语中的,这份心计也实在不简单,突然心生了惜才的念头,原来准备的话就咽了回去,没再追问她详细的计划,只道:“你的心思我也算明白了,我也如实相告,根本就没有让你们为侍妾的念头,只要你像你说那样,对我尽心尽力,日后放你良籍送你回汾州和家人团聚我还是做得到的,不过我的性情,就是不喜底下人自作主张,如同今日你多此一举和旁人争执,今后可不能再犯了,接下来你也不用操心曹妈妈的事,我只交待你一件……替我盯好了娇枝,防着她轻举妄动惹是生非。”
渠出终于从娇杏的肩头上下来,满面狐疑地盯着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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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再示恩爱
面对为什么放弃挑起鹤蚌相争两败俱伤,自己做为渔翁可以轻松获利的质疑,春归一本正经的做出了她的解释这是来自于先父的谆谆叮嘱,之于做人要光明正大,弃绝阴鸷诡诈,不能因为一己的喜恶便把并非罪大恶极者斩尽杀绝,虽人生也许不能完全避免相争,但亦要时时牢记底限守则,比如若已决定对一个人加以信用,那么就不能利用她行为阴鸷歹恶之事。
渠出对这套说辞的反馈是一个白眼外加嗤之以鼻:“对敌仁慈则为对己残忍,你不机关算尽斩尽杀绝,迟早有一天会成为他人的瓮中之鳖。”
“娇枝、和柔也算我的对手么?”春归也忍不住白了一眼渠出,看这魂灵的年纪也没活多长,眼中怎么尽是你死我活、人心险恶?生前这是遭受了多么凶残的虐待呀,就看不见点人世间的真善美了?对了,阿娘和渠出都说过生气断绝认知复苏,做为魂灵的形态会恢复累世的记忆,要几生几世的怨气都一直累积,心胸还不被堆填得只剩针眼大小,看人就多成了阴险恶毒之辈。
她才尝了美味的烤鸭解馋,闲着没事继续尝试说服固执多疑的渠出当作消食:“我把娇枝也盯防了些时候,她虽有她自己的企图,和我当然不是一条心,但想出来的手段也无非就是以姿色引诱罢了,使不出那些恶毒阴险的法子,这人虽然不讨喜欢,却远远论不上罪大恶极,她还处在弱势只是个婢女,丁点大的过错就能把她发卖到更加不堪的地方受尽折磨苦楚,她也算我的对手值得我不顾廉耻去对付?”
渠出白眼。
“再说和柔连带上曹妈妈,她们再怎么说也是大爷的旧仆,是大爷生母给他留下的人手,我固然不能忍受她们的一再挑衅务必还以厉害,但若用那些阴谋诡计,岂不是连着大爷一块对付了?我可没那大把握瞒得过大爷的一双眼,还是直中取来得更加妥当,要把心计用在大爷身上还被识破了,那可得不偿失。”春归觉得自己的理由已经足够充足了。
渠出仍是白眼:“你以为赵兰庭信得过你是光明正大?就你怎么算计的顾氏宗家逼得自家族兄身陷死狱的事他可是一清二楚,在他眼中你可一直就不是个贤妻良母,他如今时时处处都维护你,指不定就是看中了你这份心计城府,能够和他共同进退,我看赵兰庭就是个当即立断的,看不上妇人之仁。”
“当即立断和阴险歹毒可不能相提并论。”
“总之你莫把人心想得太干净,这太师府里的事还多着呢,可不像
你以为的那样简单。”
“我还是信得过自己的判断,我和大爷这还凡胎**着呢,没有累世经历的认知,短短十余载的历世,虽说都遭受了亲人的离世,或许也因阴谋诡算逢难遇险,却也受到亲友师长的爱护养育,我们相信人心自有真情在,大不见得个个都是魑魅蛇蝎。”
曾经沐浴在阳光之下,就会相信阳光的存在,纵然一时处于凄风冷雨,也不会灭绝朝晖满地的信仰。
但你若相信的世界就是幽冥鬼域,那么看到的必然只有魍魉横行。
仿佛一人一魂谁也不能说服谁,但最终还是渠出冷哼一声转身飘远。
春归知道她这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每次辩不过都会拂袖而去。
次日挨近午时,汤回再次提着食盒到二门门房,摇铃打鼓的让人通知菊羞来接,这回捎进来的是潘家楼出品的甜点,有京城小吃艾窝窝,还有如皋董糖,琅琊酥糖等好几种,照样是两份,一份孝敬给老祖母。
于是庭大奶奶的名声在太师府里就越发响亮了,哪哪儿似乎都有仆婢三五人在窃窃私语,话题一定围绕着斥园里的新主母,有的感慨大奶奶出身虽低但能得大爷这般爱重,扳着指头从老太太开始数,总结新妇被这样惦念的庭大奶奶还是头一份;有的奇异着大爷往常不苟言笑,想不到疼起人来竟然这样体贴入微;更多的还是拈酸吃醋,认为大奶奶就靠一张妩艳的姿容才引诱了大爷,但以色侍人不长久,大奶奶这样的作派是绝对没法子赢得太师府上下的真心认同的,迟早会被休弃。
春归若是听见,一定疑惑:我什么作派了?我可没让大爷一连两日往内宅送吃食,这咋就不受认同了呢。
不过春归不可能听见这些议论,她又没让左右特意去打听来给自己找不痛快,再说就算这些话真传进她耳里,大约也不会埋怨兰庭这样的行为太过张扬。大奶奶把那些甜点每样尝了点鲜,直赞可口,又很明白兰庭这么张扬的目的就是为了显示不仅认可且十分庆幸这门姻缘,免得那些长着势利眼的奴婢因为各种原因挑衅不敬。
效用也是很显然的,窃窃议论归窃窃议论,谁也不敢当着面的叫嚣无礼。
而春归这性情呢,只要没人当着她的面张狂,她完全可以不计私下如何嚼牙,反正她该吃吃该睡睡,眼红妒嫉的人活该自己生闷气。
既然完全领会了兰庭的心意兼用意,春归琢磨着自己便不能毫无表示和作为,于是再次日去踌躇园晨省时
,她便打算好向老太太提个请求,怎知这日一看,嘿,老太太带的抹额正好是她亲手绣制的其中之一,花色别外时兴的,原本以为老太太会嫌打眼,误打误撞却蒙中老太太喜好。
赵母其实和多数上了年纪的妇人一样,并不那么喜欢素淡萧沉的衣着,更加乐见鲜亮喜庆,只是一来守着寡,再者这岁数也穿不成大红大绿,不过在抹额、腰带等等佩饰上头合着亮眼时兴风潮,完全符合时下的审美。
就连一贯有些沉默寡言的三夫人都符合着妯娌们的话,奉承老太太今日看着特别精神,夸奖春归手巧眼光又好。
老太太乐得几乎合不拢嘴:“只说这一连两日的口福,都是靠春儿带携着我呢,庭哥儿有多久没这样的心思了?自打老头子过世他就忙得无心别顾,也不像别家的后生哥儿得空就往市集里逛,才方便捎带回外头的吃食,难得的是他现今疼媳妇时还没忘了我这老婆子。”
“大爷这可不是疼媳妇,是搬起石头砸脚呢。”春归可不敢顺着老太太的话,让兰庭背负着不孝之嫌,连忙笑着往回扳:“原是在回京的途中,大爷便夸耀着京城的各色美食,把妾身与丫鬟们听得那叫一个垂涎三尺,妾身用激将法,故意也说汾州的美食,质疑京城的不如汾州的,激得大爷和我作起赌来,先就答应了要尽快让妾身尝鲜,力求赢得妾身的心服口服,倒是孝敬老太太的才是大爷一片真心,妾身这份,是靠自己的心计讹取的。”
倒把老太太听得半信半疑:“真有这事儿?”
但闻“扑哧”一声笑,却是四夫人忍不住了,她是兰庭的小婶娘,在妯娌中年岁最轻,又是爱说爱笑的性情,这时便站起来去掰春归嘴:“让我瞧瞧,庭哥媳妇这牙齿是怎么长的,究竟有多伶俐,舌头上有没有长出花来,人说笑话她说笑话,偏就她更能哄得住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