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眼睛麻木地望着他们砸东西,无悲无喜,若不是胸口隐有起伏,定会误以为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一具尸体。
空洞而无神,是一双无论在她面前做什么,怎么对待她,都引不起她情绪的眼睛。
“灵石在哪!?”
修士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满面戾气。
女子不说话望着他,修士被她望得一个激灵,挽回面子地冷哼:
“怎么,你这个废人昔日是核心弟子高高在上,看不起我们这群外门弟子,如今成了废物,怎么还这么装呢?!”
女子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阴凉凉的声音夹着嘲讽的笑意响起:“门派蛀虫。”
气得几个修士青筋暴起,一手扯过女子身边的玩偶,啪地丢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
女子无力地捏拳。
修士嗤笑:“哟,生气啦?”
还没说完,啪地一下,后背被人猛地一踹,下巴砸在榻上,咬了自己舌头,疼得头晕眼花:
“水他木啊……”
谁他妈。
“你爷爷!”
少年声音正处于变声期,干哑得十分难听,但喝出来却气势十足。
修士回头一看,是个拿着重剑的小子,还有另外一个身板瘦弱的小子,当下抬手撇了嘴角的血,呸出血沫:
“我数泥跌!”
我是你爹!
说着,几个人一哄而上。
顾九命一刀横扫,封了向她飞扑而来的修士的路,再往下一刺,直接把他的脚背钉在地面上。
“啊——!”
响彻天际的惨叫声,渗人得像大晚上见鬼的吼叫。
他忍着剧痛,扭曲着脸:“你他娘的知道我们是谁吗!三清派,识趣的给老子滚!”
顾九命干脆拿布堵了他的嘴:“你很吵。”
修士这才发觉顾九命是筑基修士,惊恐地望着她。
顾九命以筑基修士的绝对威压,压得他噗通跪下,她蹲下望着他的眼睛:“三清派如何?你说说?”
无相之眼暗中启动,双眼金光一闪,诡谲而冷漠。
修士被她盯得浑身一抖失神片刻,忽然发觉他浑身动不了,慌得呜呜叫了两声,便硬生生望着顾九命的黑刀缓缓洞穿他的心脏,缓慢再缓慢。
世上最让人绝望的死法,大概是望着自己慢慢失去生机而无能为力。
面前的人面如修罗,冷面冷心,让他除了惨叫,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
邻居躲在门后,隔着门听着惨叫声摇头叹息:“刚刚门口那两个小子没听话吧,被折磨了吧,怎么就这么多不知死活的人要招惹他们呢!蠢!”
顾九命抽出染血的刀,一巴掌拍开修士死绝的尸体。
她歪头看向被压着打的付乐:“封嘉赐就教你这些?”
少年红了眼睛,对着那修士的眼睛便扬了一把沙子,修士惨叫想起身,但付乐直接抬手用剑一抹对方脖子,血溅当场,气绝身亡。
其余两人看见这场面,哪里还有勇气上,转身便抱头鼠窜,溜得比谁都快。
付乐呼呼喘着气,一把推开压在他身上的修士,尴尬地望着顾九命:
“他修为比我高……”
“借口,回去再练你的重剑。”
付乐顿时丧了一整张脸:完了,这下又是六年别想下山了。
顾九命望向屋里的人,此时女子已经匍匐在地上,手勉强拢着支离破碎的玩偶,在发愣。
她注意到女子四肢的异常,眼中暗了几分:“童妙?”
童妙目光轻抖,望向她不说话。
“我来与你做个交易,”顾九命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你脱离三清派跟我五年,我让你站起来。”
童妙终于肯开口:“不可能……”
她在幽古战场被数不尽的修士阴鬼吞噬,早已肢体经脉寸断,活着已经艰难,三清派这么大都救不了她,忽然有人从天而降说能救她,何等荒谬。
“可不可能,你试过便知,你去脱离三清派,我让你站起来如常人,就是如此简单。”
顾九命的声音很冷静,几乎不含感情。
这个诱惑对于童妙来说实在太大,以至于让她略有松动,她打量眼前的男子,身穿白袍,不是任何一个门派的道袍。
安静闲适,丝毫没有刚刚杀了人的恐慌。
她忍不住问:“你可知你杀的是三清派的外门弟子?”
即便是外门弟子,但大派的弟子也是不好惹的,散修杀了大派的弟子,就算只是为了脸面,三清派也会满空神域追杀她。
“你可惜你的同门?”
“不。”
“那是不是三清派弟子,与我何干?”
童妙竟哑口无言。
“交易,做吗?”顾九命再次问。
童妙垂下眼睛:“我是三清派……”
“嗐呀!三啥三呀,这门派怎么对你你还不知道吗?跟顾哥哥走吧!”
付乐肩上扛着重剑,挥挥手又道:
“而且他们还要不要你一试便知,你回去要求自逐,你看看他们怎么说?若他们挽留你,那你爱怎样怎样,若是不挽留,你难道一辈子在这小院子当废人?”
“再忠诚也不是这么愚忠的呀,童姐姐,别固执了。”
付乐说完,不打算再废话的顾九命起身抬手亲自把童妙扶起来,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轮椅,把童妙安放上去。
她摸到童妙的骨头,碎如残渣,她顿时敛眉:“痛吗?”
童妙心神一震,扭头对上顾九命的目光,怔然片刻才扭头避开,轻声道:“还好,习惯了。”
没想到第一个问她是否痛的,竟是一个与她毫无相干的外人。
“我……”她还在犹豫,然而顾九命干脆推着她往外走,打断她的话。
“别我了,也别心存妄想,再怎么沉溺于希望中,也该是认清事实的时候了。”
出了巷子右拐,便是三清派的山门,童妙许久未见阳光,乍然一见竟已经不习惯阳光。
顾九命让付乐在门口等她们,她推着童妙往上走,中途被拦了一次,但童妙的弟子身份还在,便顺利地一路往上走。
三清派环境清幽,远远的便有弟子练剑的声音渺渺而来。
这里太大,顾九命不识路,一路都是童妙指路。
没多久,便到了席夜星君大殿的门外,顾九命拍了拍童妙的肩膀,退开一旁。
童妙张了几次口,才吐出一句:“师尊……”
说罢,童妙用仅存的丁点灵力,推动轮椅的轮子想踏入大殿。
静了数秒,大殿传来厚重的女声:“不用进来了,何事?”
童妙的呼吸感觉前所未有的困难,她下意识地看向顾九命,那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灵柳下,身姿凛凛,丰神雅淡,识量宽和。
似乎不论听到什么,表情都毫无改变。
她静望着她,无声无息,却忽然给了童妙一种荒唐的信心。
说吧,没关系的。
童妙忽然有了这个奇怪的想法。
她深呼吸后,才带着些许期许地艰难开口:“弟子……想自逐出门。”
又是静了数秒,席夜星君的声音毫不惊讶地传来:“也罢,你该是时候寻找你的机缘,三清派帮不了你,你走吧,跪师礼也免了。”
或许幻想破灭便是这种感觉,一时间,童妙竟不知道该不该哭。
她引以为傲且当作毕生信仰的师尊啊,竟连见她一面也不愿吗?
顾九命上去推着童妙的轮椅便走,童妙猛地按住她的手,无声地望着她,眼里有数不尽要说的话。
她笃定:“放心,我会让你站起来。”
两人离开,童妙频频回头,然而寂然无声的大殿绝了她最后一丝念想。
她心中升起一抹悲凉。
或许大师兄说得对,他们不过是工具人,师尊从来没有对他们有丝毫的真情实感。
大殿的门外,扣着殿门的手颤抖着收回,楚水怨抹掉眼泪,回头看向自己的师尊:
“师尊,跟师妹来的那个人说能帮师妹站起来,说不定……”
席夜星君端坐在大殿之上,手里捧着玉简,面前也一堆玉简,三清派上上下下的事情许多要她打理,她忙得不可开交,正烦心,闻言睨楚水怨一眼:
“童妙蠢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这么轻易信人?一个筑基散修,能有什么起死回生的能力,若有,你以为为师不会做?”
“这世上散修多用邪门秘法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像你和童妙这么天真愚笨的修士就是他们的目标。”
说罢,似乎觉得这话说得太重,恐伤了自己所剩不多的弟子的自尊,便缓了口吻:
“罢了,你阅历尚浅不知险恶,你记住,没了一个师妹还有千千万万的师妹,无价值的人不值得你在她身上浪费感情,有那个时间,你不如多找找你亲生妹妹,为师座下弟子空虚太久不是好事。”
楚水怨强忍了眼泪:“知道了,师尊。”
她忽然惶恐,有朝一日她会不会也成为师尊嘴里那个毫无价值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还有一章哈~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