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爱女, 宋老太太眸露一阵忧伤,叹道:“倪裳是不是还在外面候着?让她进来吧, 既然她已经自请离开侯府, 她与司年退婚之事,由她自己出面也没什么不妥。”倒是个极有性格的丫头, 宋家老太太默默的想着。
宋夫人气的一屁股坐在了圈椅上,“母亲!若不是婚书在她手上,哪会容她那么嚣张?!”
宋老太太游神在外。
一千两对宋家而言不算什么,可对一个孤女来说, 就是命。
宋老太太瞧着儿媳的眼神陡然之间有些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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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裳被领入堂屋,康嬷嬷留在了外面,她身上还穿着一身粉色宫装,因着从宫里出来匆忙,都不曾来得及换下。
少女个头不高,但胜在身段婀娜有致,曲线玲珑,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段,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自倪裳幼时起,宋老太太就格外喜欢她,如今见倪裳出落的愈发如芙蓉出水,娇妍动人,肤若凝脂,一双秋水眸潋滟如波,怎么瞧着都不像是寻常人家能生养出来的姑娘。
即便是宋家老太太,她也不信倪裳会是周赌徒的女儿。
“倪裳给老夫人请安。”她福了福身,之后又像宋夫人行礼。
宋家不欢迎她,可她出门在外,不能辱没了祖母的名声,毕竟她是祖母一手教养大的,即便她很快就要离开侯府,也不能坏了祖母的名声。
宋家什么态度与她无关。
她只管做好她自己的事,只管问心无愧。
宋老太太瞧着倪裳的小模样,心头猛然泛起一股难以忍受的酸胀。倘若她的小女儿还活着,想必外孙女也该有这般大了。
倪裳言明来意,“老夫人,大夫人,我知宋家要退婚,我也同意退婚,但宋家需得补偿我一千两银子,只要拿到钱,这婚书我立刻归还。”
她不卑不亢,也无半分难为情。
处于低谷,先活下去才是关键。
宋夫人当即冷笑,“倪裳,你已不是侯府姑娘,你这般行事,也不怕外人笑话你?”
倪裳面色如常,莞尔一笑,“宋公子举世无双,乃文曲星下凡,前途不可估量,难道宋夫人认为,宋公子不值一千两?”
宋夫人一僵。
她的儿子,那必然是举世无双,岂是能用银钱来衡量的?!
倪裳又说,“宋夫人,以宋公子的身份地位,大把的世家贵女供他挑选,我倪裳有自知之明,拿了钱就同意退婚,这本是两全其美的事,我不懂宋夫人为何不情愿。”
宋夫人又僵,“……”
这小丫头片子,一张嘴倒是厉害的很!
是啊,用一千两换取宋司年的婚姻,这的确是划算的买卖,宋夫人竟然无话可说。
宋老太太这时开了口,语气明显比宋夫人和蔼,“丫头,宋家退婚在先,的确理亏,我老婆子欠了你的,今后若有需要的地方,丫头你尽管跟我老婆子开口。”
宋家真要是为了她好,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下退婚?
倪裳不是圣人,她也不想将宋家老太太看作有多高尚,回绝道:“多谢老夫人,不过日后我与宋家再无干系了。”
她漂亮的脸蛋,清冷又决绝。
宋老夫人叹了口气,吩咐婆子去了一千两银票过来,倪裳也亲自归还了当年交换的婚事。
放下婚事那一刻,她反而松了口气,从今往后,她倪裳不再为何任何人而压抑自己。
揣着一千两从宋府出来,倪裳反而笑了。
只是下一步还有一个难题。
那就是立女户。
本朝以来,还从没有女子单独立户的先例
她需得打点衙门里的关系,先脱离黑户,不然是要蹲大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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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府,姬慎景正与一灯大师讨论西南军事,红缨迈着大长腿走了过来,但见一灯大师在,他不敢当面提及倪裳。
毕竟,主子是出家人,如此这般密切关注一个姑娘,说出去会影响主子英明。
“何事?”红缨正要退出去,姬慎景叫住了他。
眼下,红缨被安排在了倪裳身边,倪裳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但红缨一出现,姬慎景就知道是关于倪裳。
今日红缨已经汇报了两次,上午回府,主子让他密切盯着,故此,他盯的无比紧密,就连倪裳去了宋府说了哪些话,他都打听清楚了。
红缨看了看姬慎景,又瞄了一眼一灯大师。
姬慎景抓着地理志的手一顿,圣僧表情微微变化,但很快就被他完美掩盖,起身对一灯大师道:“师父,我有点事,您先坐。”
一灯大师笑了,“有什么事是为师不能知道的?还需你回避?”
姬慎景哑然。
他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可如今……他已破戒,内心生了龌龊,无法公之于众的心思,他卑劣的像个丑角,暗暗搓搓的垂涎了一位他本不该肖想的姑娘。
而且肖想成瘾,不可自拔。
红缨察觉到了自家主子微妙的神情变化,他时时刻刻费尽心思为主子分忧,当着一灯大师的面,道:“主子,那位施主已经脱险了,而且还赚了一千两银子,只不过……那位施主估摸着日后要靠她自己了。”
红缨坚信,以他家主子的谋略,一定能听懂他的“暗语”。
姬慎景,“……”
“师父,我去去就来。”姬慎景还是坚持出去说话。
他与红缨走后,一灯大师挑了挑眉,多大点事啊,还以为他不知情?
殊不知,小和尚已经将事情全盘托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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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缨一一禀报过后,姬慎景浓郁的剑眉紧拧。
离开了侯府,倪裳就是黑户,她若要立女户,没有衙门的资源不行,她会来求他么?
她理应知道,自己待她有所不同吧?!
姬慎景这样的人,从不懂如何与女子相处,但此刻,他愈发烦躁不安,胸口热浪一阵接着一阵,无法找到的发泄的出口。
“她眼下人呢?”姬慎景问。
红缨道:“倪姑娘刚离开宋府不久,带着嬷嬷去了集市。”
姬慎景没再继续问什么,交代了几句,就大步走出都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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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自诩手段过人,作为储君,他手上也有不少资源,对京城高门世家发生的重要事宜皆是一清二楚。
而且,倪裳被人火速带回皇宫,就足以令得太子重视,他总觉得倪裳与姬慎景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辛秘。
可惜了,还没让他抓到任何把柄。
太子去给皇后请安,正好见宋司年从殿内出来。
皇后对自己的侄儿,比他这个儿子还好看重,这让太子甚是不服。
太子完全不认为有哪里比不上宋司年。
“表弟,这么巧啊?与母后说完话了?”太子上前,长臂搭在了宋司年肩头。
宋司年一表人才,但每次与太子相处,神情皆有些冷。
原本就是嫡亲的表亲,可太子总觉得宋司年很是疏离,太子从小就听惯了有关宋司年有多优秀的话,故此,今日得知宋司年被倪裳换了一千两银子,太子心情莫名的爽。
“表弟不愧值一千两,就连孤在你面前也自行惭愧,对了,不知表弟这次看上了谁家的姑娘?你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婚了。”太子唇角含笑,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大笑。
宋司年,“……”
此时,太子的表情是这样的!(⊙o⊙)!,然而宋司年却是这样的-_-||。
宋司年深知太子不靠谱,没当回事,作揖道:“殿下,我还得去六部衙门,就先别过了。”
太子很扫兴,送上门来羞辱宋司年的大好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了。
“表弟,你与倪二今日正式取消婚约了,你不会还不知道吧?”太子总喜欢看着别人吃瘪,如此,才能衬托出他的出类拔萃。
见宋司年突然拧眉,太子又道:“舅母派人去侯府退了婚事,倪二姑娘同意了,还用婚书去宋家换了一千两……”
太子话音未落,宋司年头一次在太子面前失态,转身大步离开。
太子动了动嘴,“……你想知道更多,还不如问孤呢!”孤无所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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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裳带着康嬷嬷在集市找铺子。
离开了侯府,她首先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继续做更多的事。
“姑娘,您为何执意要开酒楼?”康嬷嬷心疼不已,自家姑娘好歹自幼被当做嫡女养大,哪能抛头露面做买卖?!
虽说士农工商的分界,在时下还不是很严明,但尚未婚配的女子做买卖当真是罕见。
倪裳挑中了一个门面,位于京城寸土寸金的西街口,虽是租金昂贵,但开酒楼最是合适。
她说,“嬷嬷,你说这天底下哪里最好打听消息?”
康嬷嬷一怔。
倪裳又说,“我总觉得我的亲生父母还在世,与其盲目去找,不如开家酒楼,每日来往食客众多,说不定就打听到了什么消息呢。再者,除却烧了一手好菜,我也无旁的技艺可以傍身养活自己。”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一个孤女,最终只能沦落烟花之地。
她并不觉得开酒楼有甚不好的。相反,以她眼下的身份,只有开酒楼才是安全的。
最起码,不偷不抢,靠着自己的双手过日子,不用靠着旁人,她心里头踏实。
康嬷嬷欲言又止,“姑娘,老奴就是心疼你啊。”
倪裳反而笑了,“嬷嬷,其实离开了侯府,我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
不必看人脸色,不用寄人篱下。
见倪裳心意已决,康嬷嬷只好暂时作罢。
“倪裳!”身后,一个略带着急促的男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