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他们公社出了个养猪标兵的大队,公社也有光,现在一下子死了十五头小猪,上头责怪和浪费不说,外头该咋笑话他们?
大队长休息了一会儿,又有队里的人安慰,他先走情绪好多了,慢慢将赤脚医生查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公社的人也不全是城里人,其中一人就是畜牧委员,他走到小猪跟前,蹲下按了按小猪的肚子,硬鼓鼓的,完全符合清河生产大队赤脚医生的话。谨慎起见,他还是去熬猪食的棚子里看了看,和赤脚医生一样,他看到的猪食确实……
他回来之后,朝着领头的人道:“如果他们每天都给小猪吃那种猪食,基本可以确定小猪是消化不良胀死的。”
有了公社的人确认,孙静他们更惊慌了。
孙静瞄了谢国枢他们,立刻扬声道:“是他,是他故意的!”
所有的人都循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几个下放的老头子,能有啥故意的?听得他们云里雾里。
孙静直接跑到宋岩身边,指着他:“他是医生,他看到我们熬猪食,从来没跟我们说过吃了会消化不良,是他故意害我们的!”
有部分人觉得她的话还挺有道理,但更多的人已经不信任知青,管他们说啥都不信。
宋岩整个身子一抖,低着头什么也不敢说。
郑向东凑近二柱,低声说了几句话后,二柱皱了皱眉,还是冷笑一声:“我说你们这些之前还是城里来的,一点不大气,错了就是错了,还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
随后,郑向东也淡淡道:“医生就会治疗牲口?这人和牲口一样吗?”
卫强红了眼,恶狠狠的盯着郑向东:“你老婆以前养猪,成天和他们混在一起,你当然为着他们说话,我甚至怀疑你们在暗地里偏帮这些下放的人!”
赤脚医生内心还是挺羡慕医术高的医生,只是他们身份敏感,他平时不敢来请教,这会儿也忍不住说道:“老宋以前是医生不假,但医人和医牲口还是挺不一样的。不是我要帮他说话,他一个城里过来改造的人,对牲口能有啥了解?以前见没见过养猪还两说呢。”
卫强横眉竖眼:“好啊,原来你们一整个大队的人都和下放人员串通,我一定要举报你们!”
郑向东眸中波澜不惊:“你刚刚说我媳妇儿和他们每天都一起上工,这话不错,但你说我们偏帮维护会不会太牵强?他们有罪这点没错,但既然国家没直接要了他们的性命,就是希望他们好好改造,反思以前的过错。我们拥护国家政策,却被你说和他们勾结,是不是太可笑了?”
刘茵轻笑出声:“这位知青,你刚来可能不知道,当初队里将这些人交给我的时候,我就立志要将他们改造成社会主义的人,这两年,不负众望,他们辛勤劳动,虽然干的事儿不值一提,可也是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这事儿连县里的革委会主任都认可过,你现在来质疑我,是质疑革委会主任也和他们有勾结吗?”
卫强身子一缩,完全不信刘茵的话,但看到旁人就连公社的人都频频点头,他不信也不行了。
宋岩知道自己不会有事,心里也松了口气。
事情过去几年,但革委会主任夸奖过刘茵的事,他们依稀记得,说刘茵和下放的人勾结,确实不可信。
下放人员一直是他们头疼的问题,刚刚郑向东说的更加不错,既然国家没毙了他们,还留他们一条性命,就是希望他们能真心改过。
作为社会主义认可的标兵和模范,刘茵还是很有资格帮助他们改造,引导他们成为社会主义人的道路。
其实队里有些大爷大娘看到谢国枢他们的时候也释出过善意,现在听到知青又在推脱,还准备往他们身上扣屎盆子,一个个也怕真查出啥来。
“我看二柱说的话不错,你们这几个知青犯错不认错,比三五岁的孩子都不如。”
“上回明明上山玩,还推说找啥新饲料。”
“就是谎话精!”
公社的人见这几个知青还有黑历史,脸也更黑了。
领头的人想着他们的身份,有些东西还是落实比较好:“你们既然不会养猪,为啥来了猪圈之后不请教刘带弟同志?一个有丰富经验的养猪人在队里,这都懒得问?”
卫强:“我们当初问了,她不肯教我们。”
刘茵挑眉,立刻觉得冤屈:“领导,大家伙儿都在这儿,他们可以作证,我可从来没说不教他们。”
孙静立刻辩驳:“我当时说请你指教,你确实没明确说不教,可当初你那意思就是不教我们。”
刘茵看都没看她,只看着公社里来的人:“领导,当时知青要养猪,咱大队长是个稳步求升的人,觉得现在挺好所以不愿意改变,但您也知道,知青是下乡帮助我们的,我们也不能完全不顾他们的意愿,所以决定公开投票决定谁来养猪。”
公社的人全都点头,这事儿他们当时听过,以为这几个知青真有本事,哪曾想……
刘茵接着说:“投票之前,我和知青们都拉了票,我是听从大队的安排,大队让我干我就干,让我回家休息我就回家休息,绝对没有怨言。知青们拉票时说的啥来着……”
郑向东抿了抿嘴,学道:“带弟姐,我们也是想发挥自己的价值,您千万别介怀。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国家号召我们下乡,帮助农村建设,养猪也是一门非常科学的学问,我们觉得能做得比你好。”
“对对对,就是这些话。”刘茵猛地点头:“乡亲们都很信任知青,更信任有知识的人,当时大部分人都把票投给了知青。”她顿了顿:“后来知青说要交接,本来都是才进的猪苗,没啥可交接的,但我还是和队里的干部,还有乡亲们一块儿过来,当时十五头小猪全都好好的,活蹦乱跳,大家都看见了。”
乡亲们也连连点头:“对,我们都看到了。”
刘茵瞄了眼孙静,又转回头道:“那时候孙知青确实说请我指教,我当时觉得既然知青们是科学养猪,和我土办法养猪肯定不同,就犹豫了一下。当时知青们啥都没说,我以为他们也想到这一点,不需要我的帮助。要是知道他们半点养猪的知识都不会,我死也不会把大队和国家最宝贵的十五头小猪交给他们!”
公社听着她有理有据的说着,其他人都能作证,加上她本身就有具有无私和英勇的品格,他们都还是很相信这番说词。
刘茵既然开口了,肯定就得将孙静他们锤死:“我刚刚说的话绝对没有半句掺假,孙知青们如果觉得乡亲们会偏帮我,那就让队里的其他知青确认一下我说的对不对。如果还认为胡知青和王知青一向和我家走的近,他们也会偏帮,就问问其他知青,其他知青和我家不熟,他们当时都在场,肯定记得。”
公社的人相信刘茵,但还是询问了其他知青。
其他知青自然确定了刘茵的话没有作假,都是原原本本说过的话。
孙静他们搞出来这些,之前他们还挺羡慕,不用下地干活,每天想什么时候起来都成,也没人盯着。
可现在搞成这样的结果,简直给他们知青的名声上刻上污点,洗都洗不起清楚的那种。
这几个人简直是害群之马!
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又弄清楚了小猪的死因,公社的人决定将这几个知青先带回公社。
一下子死了十五头小猪,他们在现场根本就不能做出决断,又事关知青,怎么处理必定要上头开会决定,兴许还得往省里报一下。
人带走了,十五头小猪就留给了清河生产大队,本身就是他们花钱买的。
郑先进看到十五头小猪就心塞。
还是郑向东建议道:“猪都没了,留着也没啥异议,带回队里分了吧。”
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分猪肉的时候,这是大家唯一一次绝对猪肉不香,吃一口心都在流血。
按理也是要给其他知青分的,可现在乡亲们对知青没啥好感,甚至排斥,直言就不该分给知青。
郑先进也和乡亲们有同样的情绪,但他好歹理智些:“乡亲们,知青是他们是身份,每个人和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就拿胡知青来说,他来咱大队之后,上工不耽误,空余的时间教队里的孩子,他给咱大队做贡献了,这猪肉就得分他。”
二柱附和:“对,不能为了几颗老鼠屎就埋怨其他知青,他们都是好的。”
乡亲们也不是认死理的人,回想胡知青、王知青,还有其他几个知青,平时都老实上工,确实不该歧视他们。
有耿直的人直接朝着胡兵道歉:“胡知青,对不起,刚刚是我们错了。”
胡兵来这里也有好几年了,他认识了很多朋友,教了很多学生,日子虽清贫,但他觉得很有意义。
现在看到可爱的乡亲们,他差点流下男儿泪。
王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的努力没有白费。”
分了猪肉,乡亲们也没散去,留在原地说猪圈的事,还有工分、猪肉的事。
突然,有个人说道:“以前猪圈就带弟一个人,不管多高的工分也就一个人,可之前去了五个知青,那工分不得从咱每年的粮食里分?还有分猪肉,以前只分带弟一个人,连小六都算在带弟那儿,现在五个知青属于不同家,算来算去,咱不仅粮食会被瓜分,猪肉也被分走了好多。”
“对啊!”
所有人都惊觉,要是让知青们养猪,他们亏大发了。
“你咋这时候才说?!他们不止去猪圈了,还将小猪全都弄死了!”
刚开始说这话的人辩解道:“我也想说啊,可那么多人投知青,不是不敢嘛。”
有投刘茵的人冷笑:“当初你们投票的时候光想着人家知青给你们啥好处,也不想想带弟一个人养那么多头猪有多辛苦,来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带弟指不定多寒心呢。要说知青是杀死小猪的人,你们就是递刀子的人。”
有了这个议论之后,当天晚上队里好些家都开始闹矛盾了,争的就是当初为啥投知青!
还有人更怕,以后刘茵不养猪了咋办。
然而这些都不是队里干部担心的,他们现在是想着赶紧找到新的猪苗进圈,让刘茵继续养。
第二天,队里的人就打听了猪苗的事儿,现在整个公社都知道清河生产大队一天之内死了十五头小猪,养猪的知青还都被抓走了。
每每遇到别个大队的人,清河生产大队的人就会被挖苦一番。
郑先进跑了整整两天,才弄回来四头瘦不拉几的小猪苗。
乡亲们看到的时候都怀疑这猪能不能长大,作为要养猪的人,刘茵自然在其中。
她检查了下四头小猪,发现问题不大。
“能养,但得精心照料。”
听到她的首肯,大家都松了口气,也期盼着这四头小猪能平安长大。一想,这可是刘茵养啊,绝对能长大。
不约而同的,大家都给刘茵说着鼓舞的话。
同时,二柱和大壮家里也决定将小猪卖给队里,全让刘茵养。
因为这事儿,以前算过二柱和大壮家的人,现在都无地自容。为了大队的未来,人家这么无私的将小猪贡献出来,没的说。
至于大队花钱买这事儿,也没啥槽点,人家小猪也是花钱买的啊。
一下子,猪圈里就有了八头小猪,和上年比少了些,但大家都不在意了。
知青养死十五头小猪的事儿果然被报到了省里,省里也是震惊,立刻派专员下来调查,还来了清河生产大队走访。
得到的结论和公社上报的材料完全属实,紧接着就是关于处置问题。
第60章 罩你
猪圈来了四头弱不禁风的小猪, 刘茵最近几天都没空带孩子,那小屋子正好派上用场, 虎妞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醒着的时候还有小哥哥陪玩,对妈妈也没啥依恋。
上回出事的时候队里的赤脚医生发挥了很大作用, 这回刘茵也将他请了过来,刘茵有养猪的经验, 但看病这玩意儿还是得兽医来。
赤脚医生难得近距离接触宋岩, 给小猪‘看病’的时候, 也会不经意问宋岩一些治人的问题。
宋岩每回也不经意的回答。
两人交谈还挺投契。
赤脚医生频频往猪圈跑, 大家都不知道他是为了和宋岩交流, 反而以为那四只小猪真的很难养活, 心里骂孙静他们更是狠了。
在三人的精心照顾下,四头小猪明显长肥了些, 原先从二柱和大壮家牵来的四头小猪更加肥硕了。
队里人知道小猪转好后, 个个都高兴的不得了。
而就在此时, 省里关于孙静们的处置也研究出来了。
他们五个是知青, 身份非同寻常,处置重了, 可能会影响到其他知青,处置轻了, 又对不起那被胀死的十五头小猪和清河生产大队的队员们。
最后的结果就是,五个知青要赔偿十五头小猪的损失,此外撤除知青的身份去农场劳动改造, 其中还有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来清河生产大队给所有人道歉。
说是道歉,其实和批0斗大会差不多,五个知青被捆住手,每过来一个清河生产大队的队员,都要同他们道歉,而且不管他们做什么,都不能有反抗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