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走了之后,他们说话的人少了一个,没有顾明辉,就连虎妞过来都没以前那么开心了。
“他在包裹里夹了封信,信上说他挺好的,回去就复了职,被收走的房子已经这些年的津贴全都发还了。”刘茵笑着:“我们给他打过电话,他让我们有空就去京市玩,我已经跟他说好明年了。”
谢国枢和宋岩叹气道:“可惜我俩还不能去。”
“说不准明天你们就能和老顾一样被接回去,别这么沮丧,你们迫不及待的想走,我会以为自己虐待了你们。”
宋岩:“丫头,我们在这儿确实住的习惯,只是很想念外头的家人罢了,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刘茵无法回答他,她知道他们和外头的家人断绝了关系,这都是为了保护他们。
但有时候有些标签打上了就是打上了,那些偏激的人可不管你有没有断绝关系。
革命的十年也是极度考验亲情、友情、爱情等等感情的十年,熬过来的人会是大团圆结局,没熬过来的或许一个家就散了,朋友也不可信了等等。
给猪喂了晚饭之后,刘茵就和谢国枢、宋岩一起回家。
她回家后发现,郑向东已经和虎妞将东西都分好了,出去老顾专门给老谢和老宋寄的东西之外,郑向东还捡了很多吃的东西出来,准备一起拿过去。
他还将做好的晚饭也打包好,打算一起去老谢他们那边吃。
虎妞也抱着几本顾明辉给她寄的童话书。
要去的地方就在隔壁,没必要让满满在家守着,所以他们出门的时候将满满也给带上了。
旺家也没被忽视,郑向东给它做了碗肉香浓郁的肉糜粥。
过来的时候,老谢刚生好火,见他们拎着许多东西,还闻到饭菜的香味后,果断倒了许多水锅里烧着。
虎妞见到谢爷爷和宋爷爷之后,献宝似的将童话书拿出来:“明辉哥哥给我寄来的,里面有几个字我不认识,谢爷爷能教我吗?”
老谢拿过之后翻了翻,摸了摸虎妞的小辫:“吃完饭爷爷教你。”
“好。”
吃饭的时候,他们不可避免的聊到了外头的局势,这回郑向东和刘茵去城里的时候也发现了,带红袖章的人几乎没了,大家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瞻前顾后。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是好的趋势。
晚上回家之后,虎妞就要穿顾明辉寄来的小裙子。
刘茵他们也没什么睡意,任由她折腾。
看她穿着小裙子,刘茵让郑向东将相机拿出来,咔嚓咔嚓给虎妞照了好几张单人照。
灯下看美人只会越看越美丽,虎妞还小,但也是个小美女,在灯下拍出的照片别有趣味。
虎妞尽管出生在农村,她拥有和知道的东西比城里大多数孩子都要多。
“妈妈,把照片洗出来之后,能给顾爷爷和明辉哥哥寄去吗?”
刘茵捏了捏她的小脸:“当然可以。”
“那我要在照片出来之前给明辉哥哥写信,告诉他裙子很漂亮,我喜欢。”
郑向东放好照相机之后,将她抱了起来:“你现在赶紧睡觉,明天才有精神给明辉写信,爸爸抱你去睡,好吗?”
“好,谢谢爸爸。”
第二天早晨,郑向东去上工,就看到满脸疲惫的大队长。
大队长一出现,身边就围了不少人:“大队长,郑伟咋样了?”
大队长摇头:“没救过来。”
没有人为郑伟惋惜,反而纷纷说起郑伟死了,罗红就是杀了人,杀的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肯定得判刑。
要是换做别人,郑向东可能会同大队长说几句,但是郑老五的家人,他没兴趣。
从这天开始,队里当儿子的人全都更加孝顺自家老娘,就怕老娘一个相差,跟罗红似的举刀相向。
特别好笑的是虎妞也不知道在外头听见了什么,回家后就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刘茵。
只要刘茵动手干什么,她总想伸手帮忙,特别是晚上的时候,看刘茵泡脚,还主动搬来小板凳给刘茵洗脚。
郑向东不吃醋,却很奇怪:“虎妞,怎么突然给妈妈洗脚?”
“泥蛋说他们都要给妈妈洗脚,帮妈妈做事,感谢妈妈不杀之恩。”
“……”
这些都是罗红砍死郑伟后的后遗症,郑向东知道村里许多子女都后怕,没想到小孩子们也被传染了。
刘茵闷声笑出来“好啦,你已经给妈妈洗脚了,赶紧让爸爸带你回屋。”
虎妞走之前还特意找刘茵确认,是不是不会像那个砍孩子的妈妈一样对她。
知道她得到刘茵肯定的答复,才肯回自己的房间。
当初盖这个房子的时候,他们只盖了一间卧室,有了孩子之后,就将以前的仓房改成了虎妞的卧室,里头加了炕和座椅板凳,留意还专门给她弄了个衣柜。
虎妞三岁之后就开始自己一个人睡,起初会怕,慢慢的也习惯了有自己独立的空间。
郑伟死了之后,队里又来了两拨接人的人,宋岩是先被接走的,老谢是最后一个。
平反不会事先通知,所以他们走的都很匆忙,只和刘茵剪短的告别之后,带上这些年积攒的家当离开。
老顾走的时候,因为顾明辉,所以虎妞伤心的不行。
看到宋爷爷和谢爷爷一个接一个的离开,虎妞越发高兴不起来。
万幸的是老宋和老谢都是本省人,恢复以前的工作也都在本省,比起去京市得几天,去市里和省里容易得多。
谢国枢和宋岩也保证,等他们回去之后,一定接虎妞去玩,虎妞的心情也才好了一点点,就一点点。
下放的人能平反,作为朋友,郑向东和刘茵都挺为他们高兴,然而心中不舍是难免的。
让他们更悲伤的事是,在一个早晨,郑向东如常去看旺家的时候,发现它已经沉睡不醒,而满满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趴在它身边。
刘茵知道后很平静,尽管在这个世界待了十几年,可她心里还保留这那个看惯生死的她。
旺家走的很平静,郑向东和刘茵直接将它葬在了他们房子旁边的一棵大树下。
就算旺家离开,它也永远和他们在一起。
即便郑向东和刘茵以后去外面发展,可这里永远都是他们的根,老了之后,依然会落叶归根。
虎妞早就懂死了是什么意思,先有三位爷爷和顾明辉离开,后有旺家永别,她第一次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郑向东埋葬旺家,虎妞就抱着刘茵哭的小脸通红。
或许刘茵还是高估了自己,她以为自己内心会很平静,但看到闺女外露的情绪后,第一次发自肺腑的痛哭起来。
郑向东填平土坑后,顾不上拍去身上的泥土,一边抱一个安抚着。
最近,整个大队都知道郑向东一家心情不好,不是那几个下放的人离开,而是他们家养了十几年的一条狗死了。
有人说他们小题大做,死了条狗跟死了个人似的,但有人反驳,觉得他们重感情,养了那么多年,和家人有分别吗?
比起郑向东的那些家人,那条狗才更像家人,情绪不好才是正常。
看虎妞情绪低落了好几天都没走出来,郑向东只好搬了个板凳,坐在虎妞身边。
刘茵也蹲在一边,听着他们父女说话。
满满也是没什么精神的趴在一旁。
“还记不记得谢爷爷给你讲的故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们本来来自各个不同的地方,总会有分别的一天,有分别就会有相聚,只要我们都还在,一定能再见到。”
想到最近种种,虎妞的眼泪哗啦流下:“爸爸,为什么我们不能一直在一起?我想爷爷们,也想明辉哥哥,更想旺家。”
郑向东自认无法去开解年幼的闺女,让她明白分离是必须的。
因为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旺家已经离开了,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爸爸,满满是不是也会离开我?”
“它现在还陪着你呀。”
“可是它也会和旺家一样,会有一天离开我,对吗?”
“虎妞,不要去想还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满满现在还在,就在你身边。”
虎妞含着两泡泪,坚强的点点头,可想到旺家,她就忍不住又哭起来。
三人一狗都在伤感的时候,满满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如风一样出了院子,去了外头。
刘茵知道外头有人,他们刚开始没说话,因此她以为是上山的人,也没多管。
可等到那些人拿铲子去大树底下开挖时,她脸色就变了,不等她走出去,满满第一个冲了过去。
郑向东和虎妞看到满满冲出去也顾不上伤感,立刻起身要跟出去。
刘茵将他俩拦了下来:“我们等一会儿出去。”
郑向东从不会质疑媳妇儿的意思,可虎妞就不同了,她特别着急:“妈妈,满满跑出去了,我们要去找它。”
“它在外头,对付坏人。”
虎妞一愣:“那我们更应该去帮它。”
刘茵淡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和爸爸待在家里,不要出来。”
走前,她看了眼郑向东,让他看好虎妞。
外头已经停血腥了,她不希望闺女看了之后做噩梦。
而她此时出去,只会让外头更加血腥。
郑向东不清楚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从听到的撕咬声看来,外头那几个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明白媳妇儿不想让虎妞看到小孩子不该看到的场面,默默颔首。
出了门,刘茵就看到满满已经咬伤了三个人,大概是置之死地而后生,那四个人准备联合起来对付满满,正要搬着石头朝满满砸的时候,刘茵喊了声:“满满。”
听到主人的呼唤,满满不甘的停止攻击,跑到刘茵身边站定,嘴里还发出警告的声音。
这几个人都认识刘茵,看到她制住那条狗,一个个都自诩为受害者叫嚷道:“你的狗咬伤了我们,赔钱,医药费、误工费、营养费,快点拿钱出来!不然我们就回去找人将你这条狗带走。”
满满听不懂对面几人的话,但不妨碍它感受到恶意,几乎顷刻间弓起身子,嘴里的声音也愈发急促凶狠。
刘茵顺着它的头一直摸到后背,安抚道:“刚刚累着你了,你先休息一下,看我给你爹报仇。”
说完,她便气场全开的看向对面四人:“想要我赔偿,那么你们咋不说说为啥要鬼鬼祟祟在我家附近转悠?你们不鬼鬼祟祟,我家满满也不会攻击你们。”
她没见过眼前这四个人,应该是别个大队的人。
“我,我们啥时候鬼鬼祟祟了,我们本来想上山去的,你家的狗冲过来就咬我们,反正我们不管,你今天必须得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