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嬷嬷瞅向垂目品茶的齐王,犹豫了下,上前一步,道:“启禀王爷,老奴给载姑娘挑了两个丫鬟,您要不要见见?”
齐王放下茶,无所谓道:“叫进来吧。”
陶嬷嬷低下头,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会,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齐齐给上首两人行礼,“参见王爷,载姑娘。”
陶嬷嬷给她们使了个眼色。
一个丫鬟顿时机灵地自报家门,“回王爷,载姑娘,奴婢名应微,今年十六,之前在后院库房当值。”
另一个丫鬟随之接口,“回王爷,载姑娘,奴婢名应菲,今年十五,之前在别院书房当值。”
两个丫鬟都是家生子,对王府忠心耿耿,且习文知礼,脾气秉性又认真细腻,陶嬷嬷看适合载姑娘,就将她们调了过来。
她们报完,再次低头叩首,陶嬷嬷满意地点头,沉默了会,见王爷没有发话的意思,她只好代为训诫。
“旁的我也不多说,只一句话,日后要好生伺候姑娘,切不可对姑娘不敬,前一个丫鬟的事你们想必有所听闻,若你们胆敢对姑娘心生轻慢,上一个丫鬟就是你们的后尘。”
心里想着:载姑娘这情况与别人不一样,给她选丫鬟,不求多机灵聪慧,只求稳重忠诚即可。
两个丫鬟自然跪地满口应是。
嬷嬷心下满意,顿了顿,转头看向齐王,看他还有没有什么想补充的。
转过头,却见齐王根本没注意这边,他不知何时将载姑娘的凳子拉到身边,让她侧对自己,然后,伸出手,将载姑娘侧边散下来的那缕头发拢入手心。
感受掌心的顺滑,齐王眯起眼,吃完饭了,终于可以玩了。
他将头发分成几缕,分到指缝中,手指用力,将头发撩起,缭绕交织——
头发被捉起,扯着有点疼,载向慕嘟起嘴,不开心地抬起手,一把朝他拍去,拍到他手背上,想让他松手,可是齐王手掌一转,捏住她手腕,一下翻转,顺势将她的手丢了下去。
仍旧不开心,载向慕再次抬起手,再次拍去,齐王再次将她丢下去,她继续举起手,继续拍,如此两三次,齐王眯起眼,有些不耐烦了。
在她再次拍过来的瞬间,一把捉住她的手,按住,下压,直接夹到了他两/腿间。
载向慕胳膊被一拽,整个身子直接往他那儿偏,脑袋顺势降低,如此反倒更有利于他编小辫儿了。
齐王再没有后顾之忧,愉悦地编起小辫儿来。
载向慕却抿着唇,眼角都要哭出来,她使劲用力,却发现胳膊被勒得紧紧的,根本抽不出来。
呜呜呜,坏人!
底下,陶嬷嬷,明清,以及那两个新晋丫鬟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一幕,好半晌,他们“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脑袋立即埋低,不敢再看了。
不知过了多久,齐王总算将辫子编好,他随手将头上的束带扯下来,给她系上,两指一翻,翻出个蝴蝶结,他拍拍她这根细长辫子,完工。
随后,两/腿分开,将她的手放了出来。
载向慕愣愣的,身子坐直,伸出手,抚向辫子,从头摸到尾,手指在尾端的蝴蝶结上打转一会儿,又往上延伸,继续从头部开始摸。
齐王拍拍手,站起身,迈开腿准备往外走。
“行了,就这两个人吧。”
他起身要出去,突然,站住,转身面向陶嬷嬷和那两个丫鬟。
“对了,把她的东西搬到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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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走在路上,陶嬷嬷走在前面,载向慕夹在中间,两个丫鬟跟在最后。
一行四人,安静得十分诡异。
陶嬷嬷抿着唇,目视前方,脚下稳当,但仔细去看,就能发现她双目无神,神思不知游到了哪里。
后面两个丫鬟乖顺安静地跟着,时不时悄悄对视,再抬头看前面的人一眼,情绪十分复杂。
至于中间的载向慕,则一边跟着陶嬷嬷的步伐,一边把玩侧边的辫子,刚刚齐王给她编的辫子,辫子触感柔顺光滑,稍稍有嶙峋感,摸起来好好玩呀,她摸一下,再摸一下,嘴角愉悦地翘起。
脚步轻盈,水袖舞动,身上的涟漪裙也摇曳生花,自背后看过去,真真跟朵娇柔粉/嫩的桃花一般。
应微与应菲再次对视一眼,顿了顿,应微嘴角逐渐漫上一抹笑意。
应菲心情也十分轻松愉悦,朝她眨眨眼,彼此之间对话不言而喻。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家里的爹娘也都在王府做事,可谓王府知根知底的嫡系仆从,说实话,之前被陶嬷嬷叫过来伺候这位载姑娘时,两人心里头还有些不大得劲,倒不是不愿意,而是十分忐忑。
谁都知道,载姑娘原先被赐婚给平王,现下,老武凌侯去世,这位载姑娘麻溜就被转赐给他们王爷,这种事,但凡一个正常人都会十分愤怒,对这位载姑娘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她们以为,日后跟着这位载姑娘,恐怕只能拘谨小心度日了。
谁料到,刚刚在大厅所闻所见,她们王爷对这位载姑娘貌似还,十分满意?
不然也不会提出让载姑娘搬到正院,她们这种自小在王府长大的奴仆哪个不知王爷的习惯,最不喜外人在他院子里驻足,能够将载姑娘接过去,说明他心里已经接受了载姑娘。
两个丫鬟有些想不通,但不管王爷是因为什么接受了载姑娘,她们这种板上钉钉日后跟着载姑娘的贴身丫鬟,定然只有好处的份儿。
想到这,她们抿唇一笑,提起精神,快走两步,夹到载向慕两侧,应菲轻声提醒道:“姑娘,这有一块石头儿,您小心些。”
载向慕懵懂地看她们一眼,应微与应菲忙摆出最温柔和善的笑,小心伸出手,搀住她,态度殷勤体贴。
“姑娘,奴婢们搀着您走。”
陶嬷嬷回头瞥她们一眼,没吭声,过了会,她眼里的恍惚稍稍淡去,转而浮起一丝温情。
一路无话回到小院,应微与应菲先进去拿了个棉垫子,放到院子的石凳上,让她坐下,又找出一盘芙蓉糕,摆到她跟前,见她乖乖巧巧捏起芙蓉糕,餍足地眯着眼品尝,这才抿唇一笑,转身进去收拾行李。
陶嬷嬷蜷着手,也不动,就在旁边看着,见她们顾忌到外面石凳凉,又记得给主子拿一盘芙蓉糕打发时间,心里稍感满意。
她老神在在地立在载向慕旁边,眯着眼打盹,静等两个丫鬟收拾完毕。
然而,不到一盏茶功夫,两个丫鬟的声音就在跟前响起。
“嬷嬷,收拾好了。”
陶嬷嬷诧异地睁开眼,“这么快?”
应微与应菲对视一眼,脸上浮现为难,迟疑了会,应微咬唇交代:“姑娘东西并不多,奴婢们收拾起来,也方便。”
陶嬷嬷沉着脸,“带我去看看。”
应微与应菲转身,带着陶嬷嬷走入内室,内室床上摊着一件灰白色包裹,包裹里东西果然不多,两三件衣服,一枚精致的饰品盒子,然而里头只有一朵芙蓉簪花,孤零零地躺在盒子里,衬托着雕花嵌玉珠的饰品盒,看起来,那么寒酸。
陶嬷嬷面色黑沉,咬住牙齿,压抑着怒气,问:“只有这么点?”
那位载姑娘来时,她虽然见识到她浑身上下只有一件破旧单薄的包裹,但她以为,里头怎么着也得有几张银票,但现在看来,呵,她还高看武凌侯府那帮子烂心玩意了。
应微与应菲也闻所未闻,一个高门贵族家的小姐居然只有这么点家当,不是听闻老武凌侯十分宠爱这位载小姐吗?
深吸好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陶嬷嬷冷笑一声,不屑道:“没事,姑娘不足的地方,府里给补足。”
反正王爷现在,除了钱一无所有。
应微与应菲应一声,顿了顿,她们走出去,将载向慕拉起来,抽出帕子仔细地将她手指擦拭干净,而后,轻哄着她走进来,问她。
“姑娘可还有什么遗忘的没?”
载向慕“唔”一声,转头打量四周,过了会,她摇摇头:没有啦,她只有自己啦。
陶嬷嬷叹口气,吩咐应微和应菲,“带上东西,搀住姑娘,走吧。”
载向慕来时轻便,搬地方也轻便,一件小小的包裹,跨在背上,一点都感觉不到重量,应微垫了垫包袱,再转头看向姑娘,盯着她清澈恍如稚子的眼神,心底蓦然就生出一股怜惜。
姑娘恐怕永远都不知道,她究竟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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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自练武场回来,经过桌子旁,衣衫打在载向慕挺直的脊梁,但她一无所觉,低着头,咕咕哝哝,不知道在干嘛。
他脱下身上的短衫,换上居家的闲散长衫,接过热毛巾,边缓慢擦拭两只手掌,边漫步到她身后,低下头瞧她在干嘛。
入目发旋干净讨巧,长发乌黑恍若泼墨,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香气袭上鼻间,在周围缭绕,他眯眯眼,缓缓凑近,发上那股子清香愈发明显,他轻嗅一口,闭上眼,浅浅品尝——唔,兰花香。
小花姑用的花露油味道不错。
随后,他注意力被她手下把玩的东西吸引,那貌似是一件饰品盒,啧,真辛酸,里头居然只有一枚芙蓉簪花,粉白的花团被她窝在手心,正想方设法往侧边小辫子上戴。
但她手指笨拙,也找不到巧,放上去,又掉下来,掉下来,又放上去,再掉下来,三番五次,怎么都戴不住。
齐王看着有意思,将热毛巾扔给旁边的明清,长手拉过凳子,长腿一迈,在她跟前坐下,伸出手。
“来,给我。”
载向慕立即攥紧芙蓉簪花,用另一只手盖住,两手合拢,跟捧着个小鸡似的,往身后藏了藏,警惕地盯着他看。
齐王挑眉,不给他,他偏要拿,一根手指压住她肩膀,另一只手一捞,长胳膊轻而易举就将她手心的芙蓉簪花抢了过来。
载向慕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手心,嘴角紧紧抿起,下一刻,眼角泡泪,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不许哭!”齐王眼疾手快喝一声。
泪珠顿时凝在眼角,要坠不坠,她嘴巴微张,呆呆地看着他。
捏了捏她脸蛋,用指节将她的泪珠拭掉,齐王夸奖她,“这才是好孩子。”
他拂手整理了下芙蓉簪花的花瓣,而后,捏住她下巴,让她不要动,抬起手,将簪花轻轻插到辫子上,别好,最后,垂下眼,打量一番。
“我别的簪花果然好看。”
他松开手,身子侧仰,胳膊搭在桌沿,眉毛微动,示意她揽镜自照。
载向慕小心翼翼伸出手,摸向别在辫子上的簪花,花蕊柔软,仿似真花,指尖极轻地触碰一下,似乎被那抹柔软吓到,又迅速撤离,眼睛霎时亮起,亮晶晶地盯着他看。
齐王嘴角缓缓挑起。
这个时候,外头帘子掀起,陶嬷嬷走了进来,捧着盅温热暖身的参汤,递给齐王。
“王爷,您趁热喝了吧。”
齐王接过来,懒洋洋掀起盅盖,一股子热气澎湃涌出,载向慕吸了吸鼻子,立时转过头,紧紧盯着他手里的汤盅。
齐王看到,挑眉:“你想喝?”
载向慕眼巴巴地看着那盅参汤,咽了口口水,却摇头说不。
陶嬷嬷笑着劝道:“这是大补的东西,太医专门叮嘱的,对王爷您身体有好处,但对载姑娘却不一定了,太医说过,忌不补,忌大补,载姑娘身子无碍,喝了这参汤反倒不好。”
齐王“哦”一声,瞥了眼载向慕,端起参汤一饮而尽。
载向慕眼巴巴看着他全部喝下去,一滴不留,她砸吧砸吧嘴,似乎自己也尝到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