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祯突然被点名,这会儿也就不好接着装没事人了,他想的比在场的各位想的都要简单。
一个围猎的头名有个屁用,他不知道在多少游戏和比赛当中拿过第一呢,早就已经不稀罕这所谓的头名了。
“儿臣觉得皇阿玛说了算,您觉得以哪种方式评判合适,那就用哪种方式评判,儿臣都听皇阿玛的。”
太子拿头名也行,直郡王拿头名也行,实在不行就让两个人并列第一,他都没意见。
千万别把他扯进去,他不过是来玩儿的。
这话说的太过直白,这马屁拍得也太过明显,在场的蒙古王爷们好像才注意到十四爷,这位野鸡野兔带回来一大堆的贝勒爷。
跟其他从京城过来的皇阿哥们比起来,这位给人最直观的区别就是:黑。
原谅蒙古的大老粗们不能找到一个更合适的形容词,胤祯完全是正宗的小麦色。
他在丰台大营当差一年半了,风吹日晒的时候都要跟着去训练,肤色早就不复往日的白皙了,跟大多数情况下,都坐在房里的哥哥弟弟们比起来,肤色绝对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康熙原也没打算能问得出什么来,十四平日里是挺傻大胆的,但又确实没什么进取心,否则在丰台大营也不会一味的强调什么公平,平白得罪了不少满蒙军旗的将领。
就算是没有野心的皇子,一般也是乐于与人为善的,而不是像十四这样,丰台大营的将领得罪了得有一半。
康熙不可能判直郡王和太子并列第一,储君到底还是要不一样的,但也不能按照太子的说法来,就像十四说的,这评判的规矩得由他来定。
“还是按噶喇普郡王说的吧,既然太子和直郡王都猎得了猛兽,那他们二人谁猎取的数量更多,谁就获胜。”
直郡王胜过太子,拿了此次围猎的头名,还得了皇阿玛的赏赐——一匹汗血宝马。
但本人并不高兴,太子也不高兴,被平白拉出来的胤祯也不高兴,唯一高兴的就是噶喇普郡王。
这位说起来还是康熙的亲家呢,上次出巡塞外,康熙给自家十儿子定的福晋,便是噶喇普郡王家的。
第27章 二更
得亏十爷没有跟着出巡塞外,也从没见到过未来的老丈人,对尚未拜堂成亲的福晋应该还是充满期待的,若是已经见到了这位憨憨的噶喇普郡王,怕会影响到对未来福晋的看法。
狩猎场上这一出,胤祯自觉就是个被无辜带累的,没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
可第二日,先是自己的爱马无缘无故拉肚子,紧跟着李卓也出了事儿,不过是去外边走了走,正好遇见饿极眼的野狼,若不是被十三哥搭救,人怕是都没了。
饶是如此,右小腿也被咬了一口。
这虽是在草原上,可毕竟是御驾驻扎之地,早多少日就已经有人过来清理过了,他就不信会无缘无故冒出一只饿急眼的野狼来。
还有他那匹马,已经跟了他三年了,从未像今日这样上吐下泻,兽医来了,也说不出个三四五六来,好在是几副药灌下去,马已经好多了。
李卓这边也看了太医,野狼那一口虽没伤着骨头,但从伤口处往里看,已经能够瞧得见白骨了,可见下口有多深、多重。
这事儿是过不去的,若不是十三哥经过,一条人命可就没了。
胤祯不信这事情有这么巧,十三哥会恰好路过那里,除非是提前就知道这事儿。
“十三哥你老是跟我说,这事儿到底是太子办的,还是直郡王办的?”胤祯藏在袖子里拳头紧紧握着,就算是他昨日哪里办的不对了,也犯不上出这样的狠手吧。
十三爷这会儿实在尴尬,“不是太子办的,也不是直郡王,左右李卓不过是小伤,这事儿你还是别追究了,我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除了这二位,还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十三哥就别替他们瞒着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你不告诉我,早晚我也能查到。”胤祯压根儿就不信十三哥那套说辞,或许十三哥是为了他好吧。
但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已经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他要是就这么把这口气给咽下去了,下次说不定李卓就真的没命了。
十三爷清楚这个弟弟的脾气,他就是怕将来十四跟太子闹得太过厉害了,所以在一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他就已经赶过去了。
还好是没多做犹豫,否则晚去一步,十四弟身边的小太监就命丧狼口了。
如果他能去的更早些,或许就不用面对现在两难的境地了,不过这事儿由他说出来,也总好过十四弟自己查出来。
“真不是太子做的,太子对这事也不知情,是德柱自作主张,跟太子无关。”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十三爷也不知道自己办的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李卓是十四弟身边的大太监,德柱则是太子身边的大太监。
这二人的情况都跟其他的兄弟们不同。
十四弟重情,也很看重李卓,据他所知,李卓甚至可以参加丰台大营的训练,就像寻常的八旗子弟那样。
太子爷对德柱,是有一份怜悯和同情在的,也不单单是只把德柱当成一个奴才来看,有时夜里太子同他们商量事儿,都会让德柱先下去休息。
这样的体贴,太子对他这个弟弟都没有,可见这时日常了,主仆也情深。
所以德柱动了李卓,动了十四弟的马,依着十四弟的性情,肯定不可能饶了德柱。
但区区一个德柱没什么,便是死了,那也是活该,可这后边儿还牵连着太子呢。
他可不想十四弟和太子就因为这么一个阉人结怨。
“德柱?哪位?”
原谅胤祯,他没怎么关注过太子身边的人,除了逢年过节一块参加宴席以外,他与太子本身也没有多少交集,太子的重心在朝堂上,他一年到头基本上全在丰台大营。
“就是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很得太子信重,这事儿纯粹是他自作主张,并没有禀告太子。”十三爷咬了咬牙,“十四弟不妨与我一块去找太子,把这事儿说清楚。”
即便是要罚德柱,那也要太子亲自来罚,十四弟就算是有理,理也大不过太子去。
胤祯心里边有火气,但不是冲着十三哥的,人家把事儿做到这份上,于情于理,他都只有感激。
“十三哥就别掺和了,我自己去找太子。”胤祯不想为难十三哥,他与太子利益牵扯不大,但十三哥却是直接站在太子阵营的人。
这边儿认真气鼓鼓的去找太子,那边德柱已经去跟太子邀功加告状了。
所谓‘邀功’,自然是太子一直看十四贝勒不顺眼,这都一年多了,偏偏十四贝勒是个滑不溜手的,跟朝堂上的人谁也不牵扯,想找麻烦都困难。
太子爷动手那向来都是大动作,他就不一样了,小人物一个,能动的也都是小心思。
十四爷不是喜欢骑射吗,那就动他的马,十四爷不是喜欢标榜自己与人为善吗,那就先把他身边的第一个人拉出来开刀。
至于告状,告的当然是十三爷的状了。
若不是十三爷突然插手,李卓那小子现在早就被野狼吞进肚子里去了,连尸首都找不到。
又怎么会像如今,事情做到一半,该得罪的人得罪了,该有的效果没起到。
相比十三,太子爷更信任的其实还是德柱,比如他对十四的那点怀疑,就从来都没跟十三弟说起过,当初要把消息传给直郡王这事儿,也是吩咐德柱办的,十三弟不知情。
他这两年对十四弟一直就看不惯,不光是怀疑对方扮猪吃老虎,还因为皇阿玛对十四弟的恩宠,恩宠太过,难保不会再出来一个直郡王。
但德柱的手段,太不入流了。
“一匹马死了能怎么样,再换一批更好的就是了,那李卓就算是葬身狼腹,对十四来说,又能是多大的损失。”
这个是旁人做的,太子早就处理了,以此来安抚十四弟,维持现在表面上的关系。
但这人是德柱,就算他还没弄明白自己心里的想法,可这个人必须好好的,谁也不能伤了这人。
“以后不许做这些事情,孤安排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若是再自作主张,就别在毓庆宫待着了。”
德柱素来是最不怕太子爷的,他们主仆是打小的情分,便是毓庆宫的侧福晋,也未必能比得过他在太子爷心中的地位。
“奴才已经把证据全都处理过了,十四贝勒就算是怀疑到了您,也绝对拿不出半点证据来,就怕十三爷胳膊肘往外拐,人家还没查出什么来呢,十三爷就先把咱们给卖了。”德柱跪在地上,可怜兮兮的道。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太子爷心里面清楚,十三弟虽然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但为人过于耿直,不然一些事情他也不会瞒着十三弟。
这边主仆俩还没掰扯出来什么呢,那边十四贝勒就已经到了,就算是刑部的人做调查也没有这么快的,除非有人供出来了。
还能有谁呢。
胤祯进来的时候,穿着青衣的小太监跪在一旁,身上满是茶渍,旁边还有被砸碎了的瓷片,看样子是太子爷生气,把茶盏砸在了小太监身上。
若是没有见识过五姐的本事,胤祯见到这样的场景,不会多怀疑什么,但有五姐的例子在前,他看到这样被打碎在地上的东西,难免会忍不住怀疑一二。
十三哥说太子很是重视德柱,面前的这一幕,谁知道到底是真的,还是主仆俩合起伙来糊弄他的。
胤祯没觉得自己牌面儿小,尚且还不到太子愿意作戏糊弄他的程度,他就觉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德柱没要了李卓的命,那是十三哥好心,是李卓命大。
有故意杀人的行为,哪怕人没死,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十四临走的时候,一脚把德柱踹吐了血。
太子既然铁了心的要护着一个故意杀人犯,那也就别觉得他犯上。
胤祯气冲冲的走了,这边太子还气着呢,他已经够给十四面子了,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他也不想再多招惹一个敌人。
不光在十四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营造了一个‘茶碗砸人’的场面,而且也说了要罚德柱,直接从他身边的大太监罚成没有任何阶品的普通太监,并且抄写佛经百遍,以此来思过。
别说李卓没死,李卓就是死了,他能给他交代也就是这样了。
反倒是十四不依不饶,被皇阿玛惯的连尊卑都不知道了。
索性给德柱这些惩罚也都撤了,十四既然不认,那也没必要委屈德柱。
再说胤祯,他是真没想到太子是这么糊弄他的,跟皇阿玛之前糊弄佟国维有什么区别,罚抄佛经百遍,压根就不能算是什么正经惩罚,连日期都不规定。
至于免职这事儿,那就更可笑了,太子爷前脚把人给撤了,后脚就能找理由提上来,这算哪门子惩罚。
李卓受了那么大的罪,人差点就死了,不说把德柱压进大牢,最起码也应该给些实质性的惩罚吧,打上几十板子并不过分。
他两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当太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当太子也得讲道理。
穿越至今,陪他时间最长的人不是额娘,也不是四哥,不是他的伴读、哈哈珠子,也不是丰台大营里的那些兵丁,而是李卓。
说实在的,他很难把李卓当成一个奴才去看待,这样一个人,让人钦佩和可怜,也让人可惜,如果幼时能够生长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不被父母卖进宫,李卓无论是读书也好,还是去做工匠,去做农民,去做商人,都会极为出色的。
这样一条生命,差点儿就毁了。
难怪太子在朝堂上的处境越来越艰难,连底下人都管不住,能有这样的经历,那是活该。
胤祯去看李卓的时候,人还醒着呢,伤口已经处理过了,那么渗人的一个口子,这会儿伤者还能半躺半靠在床上看书,也是挺厉害的。
胤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给李卓讨公道去了,但并没有把公道讨来,能跟李卓说什么呢,说太子用茶盏砸了德柱,说太子那些不疼不痒的惩罚,还是说自己一怒之下把德柱踹吐了血。
李卓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他不会说漂亮话讨好人,也不会诉苦,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声不吭,这跟胤祯曾经以为的太监不一样。
当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身边时,就很难再用一个名词去概括这个人身上所有的特征。
“爷今日还没有写大字,奴才没法去伺候笔墨了,提前通知您一声,别忘了这事儿。”李卓轻声道,本来不想说什么的,但看见这样垂头丧气的贝勒爷,到底是补充了句,“奴才的腿养些日子就没事了。”
别为了他这样一条贱命,去跟太子硬扛。
李卓不想连累主子爷,他也恨幕后之人,但他恨的人太多了,连生身父母都恨,要想报仇都报不过来。
就这么着吧,早多少年,他就已经认命了,一个人想要活得轻松点,就得学会遗忘。
主子爷待人和善,对他犹如再生父母,父母夺了他的尊严和体面,但主子爷都给他了,在丰台大营的时候,他甚至享受到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