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都围到顾磐磐身边,亲热高兴极了,顾磐磐微怔,问:“殿下?”
她不知隋祐恒还认识容初嫤?
原来魏王也不见了,只是太皇太后命不许声张,只准借着寻找容初嫤,暗中寻找隋祐恒。就怕被有心之人知晓,若是生出别的事端。
还好是虚惊一场,两个孩子都好好的。
隋祐恒拉着顾磐磐的手,道:“姐姐你是来找我的吗?”
顾磐磐则问:“你认识阿嫤?”
隋祐恒指指容初嫤腰间挂的小小虎头锦粽,道:“跟姐姐送我的一样!我看她是姐姐的妹妹,才愿意跟她玩儿的!”小孩子之间,熟起来可比成人之间快得多。
顾磐磐哭笑不得,原来还是给她面子。便帮着容初嫤穿好了绣鞋,才又问:“那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你怎么甩掉刘公公他们,为何这样一声不吭就乱跑?”
隋祐恒就说:“他们烦死了,我可不想带着他们。我是借着去净室的时候,就带着阿嫤过来玩了。这里有萤火虫呢,宫里都还没有。好好看的,姐姐,我带你一起去看吧。”
顾磐磐也想看萤火虫,但她不敢耽误,赶紧领着隋祐恒和容初嫤一起回去。
她不忘朝邢家兄弟两人道谢:“多谢燕承哥哥,多谢邢将军。”
邢燕夺看看顾磐磐,没说话。
这天气热,顾磐磐因跑得急,脸蛋嫣红,连眼睛也愈发含波潋滟,配上她这身水蓝色的裙子,在夏夜里既有水波般的清澈,又有夏花般的秾艳。若只说颜色,顾磐磐的确是让邢燕夺很中意,便不着痕迹又多看她两眼。
邢燕承道:“举手之劳,磐磐不用见外。”
在知道她其实是容定濯的女儿后,邢燕承就知道,他再想通过明媒正娶的方式得到顾磐磐,很难。
以容定濯为首的文官势力,在控制财政要脉后,有让文官掌兵的想法。虽然容定濯本人有过担任武将的经历,但这些年,已完全是文臣势力的代表人物,在容定濯的身边,也的确有一帮有能力治邦的文人。
但邢家等武将世家,当然不愿让文官夺取军权。政务是一回事,行军打仗是另一回事。原本文臣掌握着中央大军的后勤资物,各地武将回京报销军费时,就得给户部那帮人“上贡”。若连打仗这事,也让文臣直接压到武将头上发号施令,更是邢家等家族不可容忍的。
皇帝也正是利用容家与邢家的这个矛盾,从中谋划。
而邢家,也在等着皇帝与容家的矛盾更进一步,甚至暗中施力,让皇帝与容定濯的矛盾更深。比如,邢家当初派去刺杀老令公孟宏简的人,便是伪装的容家死士。
邢燕承也清楚,老实说,若是换个稍微平庸点的皇帝,容定濯与皇帝的关系不会冲突这样激烈。因为,容定濯虽掌控得多,但给皇家的进项也绝不少。若是个性格软和且能力普通的皇帝,根本就别想与容定濯对抗,必然就接受了。
先帝就不就是这样吗,权放给容定濯,容定濯将国朝给先帝打理得井井有条。先帝累死累活,内库里的盈余还未必有让容定濯操持来得多,当然就索性享受。
但当今天子并不,隋祉玉能力远超先帝,政见与容定濯也不完全一致。更何况,皇帝认为容定濯植党营私,排除异己,侵蚀君权,颁布的部分法令又加重了民间负担,更是不会容他长久凌驾其上。
因此,邢燕承知道,虽然皇帝站的位置,比他更容易得到顾磐磐。但从立场来说,皇帝与他都讨不了好。容定濯就算嫁女儿,也不会考虑他与皇帝。
顾磐磐今日也从邢觅楹那里听说,邢燕承的家里在为他挑选亲事。她拒绝邢燕承以后,心里多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有这样大的魅力,但还是担心,若是影响到邢燕承的亲事可就不好。
她虽然没想嫁给燕承哥哥,但她很希望邢燕承结一门好亲事,娶一个好妻子,家庭和乐顺遂。
而且她觉得,能嫁给邢燕承的姑娘,一定会很幸福,因为,燕承哥哥这样稳重,细心又温柔。
找到了两个孩子,顾磐磐心下放松,这时便问:“燕承哥哥,听说你最近要定亲?”
邢燕承看看顾磐磐,他看得出来,顾磐磐在拒绝他以后,其实一直有点尽量避免与他来往,不再像从前那样将他当做兄长,敞开心扉。
因此,他得安抚顾磐磐的心,让她觉得,她没有对他造成影响,他会如常地娶妻生子,才能让她回到从前。
邢燕承态度坦然,没有反驳,道:“兴许吧。只是家里有这个想法,不过还没定下是哪家姑娘。”
顾磐磐闻言果然很高兴,见邢燕承并不抗拒娶其他女子,总算松口气,道:“那我就等着燕承哥哥那边的好消息。”
届时,她要随一份大礼,以感谢入京以来,邢燕承对她的关照。
——
含香殿里,太皇太后正告诉皇帝,要他再出动铁嵬营的军士也去找魏王,光派内侍和宫女远远不够。
容定濯这时也过来了,都是一个意思,请皇帝加派人手,上江苑水多,就怕小孩子出什么事。
隋祉玉便叫来罗移传令:“从铁嵬营抽调三百人,秘密搜寻魏王殿下。亦寻找容五姑娘。”
就在这时,李樘进来禀道:“皇上,娘娘,相爷,魏王殿下和容五姑娘都找到了!”
他随即又说:“是容三姑娘,燕夺将军,还有邢太医一起找到的,已在过来含香殿的路上。”
听到前一句,隋祉玉三人都是放下心来,又听到后一句,却都是微微皱眉。
隋祉玉面无表情,垂下眼睫,手指在黑檀扶手轻点两下,一言不发。
太皇太后则道:“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容定濯索性起身,来到殿外,等待女儿。他才跟孩子说了,要小心皇帝,她又跟邢家那两兄弟在一起。那两个,也不是什么叫人省心的。
没一会儿,太皇太后与隋祉玉也来到殿外的台基上,刚走出来,就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远处。
不止顾磐磐和孩子,正巧还看到,邢燕承与顾磐磐正在说话,邢燕夺也在一旁,虽未说什么,却显然是一起的。
就见顾磐磐走在中间,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在旁分别是邢燕承与邢燕夺,后面是容柒。邢家兄弟倒像护花使者般,这样容貌出众的几个人站在一起,颇为吸引人的视线。
邢燕夺与邢燕承原本没打算跟顾磐磐一起进含香殿,都在道别了,但见皇帝等人已在殿外,自然是要上前请安。
待走近后,顾磐磐当即将事情来去禀报了一遍。
见是魏王贪玩任性引起的一桩乌龙,其他人当然不好训斥。容定濯只微微皱眉,太皇太后则道:“阿恒,以后不可再这般悄无声息离开,你不知皇祖母有多担心?”
隋祐恒一看,这几个人这样严肃。而且现在天完全黑了,在水边待久了的确也有一定危险。便说:“是,我知道了,皇祖母。就是那萤火虫实在好看,多看了一会儿。”
太皇太后其实对容初嫤很是不满,觉得是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充满心机,勾引且唆使魏王单独去玩耍。但碍于容初嫤是容家人,容定濯又在场,不好苛责于这小女孩。
隋祉玉目光在顾磐磐与邢燕承身上来回片刻,没有任何表态。
顾磐磐这时也抬起头,不知怎么了,就看了皇帝一眼。两人视线对在一起,顾磐磐很快挪开眼。隋祉玉却是也不怕容定濯在,仍旧看着她。
那目光,让顾磐磐觉得,似像头顶有座山般沉压压的,又似有火在身上烧燎。
第54章
顾磐磐心道,皇上,求您可别再看了,要是被她爹看到……
幸而太皇太后又笑了笑,道:“还是磐磐与阿恒有缘分,回回都是磐磐找着阿恒。”
这话自是说给容定濯听的。容定濯淡淡扯扯嘴角,转头看向皇帝。
隋祉玉这才从顾磐磐身上收回目光。就听容定濯道:“皇上,殿下与臣的侄女既已找到,臣便告退。”
隋祉玉道:“好。”
顾磐磐暗中观察着这两人,她还是头次这样近地见父亲与皇帝说话,自从她上次听说,爹爹与皇上因政见分歧争执,她心里一直存着担忧。
现下见两人对话平心静气的,还是君臣一心,完全没有失和的样子。她心里的忧虑略散了些。
她也跟着道:“臣女告退。”便随着父亲离开。
父女俩回去的时候,容定濯回想着邢燕承那目光,尤其是邢燕夺给他的感觉,忍不住道:“磐磐,邢燕承和邢燕夺,也算是青年才俊,但邢家那样的家族,深似渊海,并不适合我们家磐磐。”
顾磐磐看看父亲,一下懂了,眨了眨眼,索性说:“爹爹,您放心,我跟谁都会说,我的婚事是由爹爹做主。”
容定濯本还有一堆“逆耳良言”想说,闻言这才不再开口。甚至在想,磐磐会不会觉得他有点烦人。
——
隋祉玉今晚一直想着顾磐磐跟邢燕承一起的画面,心中郁躁,甚至有几分暴戾,索性自己跟自己下棋,以驱除脑中不该想的,只将精力放在棋局。
晚些沈嚣倒是过来了,道:“皇上,臣过来禀报莲藏教之事。”
隋祉玉闻言问:“怎样,撬开嘴了么?”他示意沈嚣坐下,陪他对弈。
沈嚣便来到棋盘边,与皇帝对坐,答:“皇上,那人说这如今的莲藏教,掌教身份最高,是一名男子,但很是神秘。教众没有见过掌教,此人只在教中上层现过身。”
“掌教之下,是左右使者,几乎都是左右使者在发号施令。左右使之下,便是各州的教众首领。还有数位灵翼使,专司传递讯息。数位掌律使,负责暗中查看教众是否遵循教规。”
“教中等级严格,教众亦分五等。此次抓住这刺客活口,是个二等教徒,不是京城人,此次突然接到任务,扮成商人入京,根本不知要刺杀的是当今皇上,只是想要立功,成为一等教徒。”
隋祉玉指尖的黑子缓缓落下,眼里流露出一种深深的冷酷来,沈嚣知道,那是皇帝心中想要开杀戒了。
的确,这样严密的机构与等级,实非乌合之众,加之上回行刺一事,可见情报网亦不可小觑。皇帝显然不会坐视这样一帮人继续壮大。
更何况,还有罗虚那仇在。
隋祉玉道:“可问出莲藏教在京中还有哪些人,在哪里,跟朝中哪些官员有所勾连。”
中原也算太平数十年,以往莲藏教皆是出现在皇权更迭,天下大乱之时。
以如今的世道,若无强权人物在背后支撑筹划,靠着民间势力,不会有这样的能耐。
沈嚣道:“这倒没有问出来,这个人非是教中上层,知道的还是太少,只说了些教中构成,臣会继续让人追查。”
这也不容易,上回抓的那个,什么都没有说,就毒发身死。
沈嚣又道:“另外,十多年前,此教据说还有一位圣女,那圣女地位特殊,虽不掌管教务实权,但教中宣扬的是,圣女便是莲藏教的圣莲显化,乃是教中图腾般的存在。据说历代圣女皆是十分纯洁美貌。”
“但是圣女未满十五岁以前,常年戴着面纱,普通教众无法瞻仰到圣女容貌,圣女满十五岁,才会让教众看到。但那位小圣女十多年前便失踪了,至今没有新圣女。”
“圣女既是图腾,失踪十多年,也没个新圣女,看来有些隐情。”隋祉玉戏谑笑了笑。
沈嚣也笑笑:“此教宣扬圣女是圣莲在人世显化,哪有这样容易有新圣女的。”
不过,沈嚣倒是觉得,圣女也就是名义上好听罢了,实权既都在掌教手中,那圣女又极美貌。指不定那圣女表面是教众的图腾,实际则是掌教的禁脔。这样的事,他可看得太多。
沈嚣又道:“这莲藏教十分疯狂,每回行动都先给教众喂毒,这人竟是漏网之鱼,乃是侥幸。”
隋祉玉道:“嗯,要深查。还有,若是需要,朕可以再做诱饵。”
“是,皇上。”沈嚣答。他也很好奇,那个掌教,究竟会是何人。
但他也知道,并不是那样好查的,因为这教派很是沉得住气,极少出手。
沈嚣连着陪隋祉玉下了三局,直到深夜,才被允许离开。
——
天气渐渐热起来,青鸾书院也放假了。
到月中的时候,顾磐磐去太医院教习厅参加了针灸穴位考试。
第一场考针孔铜人,考具铜人的穴位小孔封有同色油蜡。
考场的先生从人体头部到脚部,一连报了三十个穴位。顾磐磐一边听就一边扎,只要扎对穴位,就会刺破油蜡,水就会从铜人里流出。
第二场是笔试,试题抽考了五十个腧穴的作用。以及五种病症,应刺激哪些穴位组合治疗。顾磐磐都知道,自是提笔在纸上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