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场考试,顾磐磐都得了满分。
想起自己取得这样好的成绩,离不开邢燕承的悉心指教,她便打算请邢燕承、邢觅楹一起吃饭。
当然,顾磐磐又想到,还有一个人也功不可没,那便是送她小铜人的皇帝。
但皇上在宫里,并不理睬她,她也见不到皇上。
如今天热,顾磐磐请过客以后,下午很少再出门,都在家里待的多。
容定濯从前也不时会去酒楼楚馆,现在女儿在家,他每晚的应酬拒了不少。
每天总要陪顾磐磐说说话,还要指导她的书画。
这一晚,容定濯带着顾磐磐从容家回来,正要进府,却见有宫人已在相府门口等候多时,说是让顾磐磐接旨。
那内侍恭敬道:“相爷,是这样的,魏王殿下今日发了高热,入夜仍是高热不退,还喊头痛,啼哭不止,一直要找‘姐姐’,也就是找容三姑娘。太皇太后无法,只好派奴婢前来传旨。”
容定濯不悦,直言道:“这都夜深了。”
那传旨的内侍擦擦汗,陪着笑脸,道:“这的确有些不便,还望相爷与容三姑娘海涵。若非娘娘实在拿殿下无法,也不会来请容三姑娘。”
顾磐磐轻轻扯了扯父亲的衣袖,容定濯看看她,见她用眼神朝他示意。
容定濯也看得懂,顾磐磐那意思是:爹爹,让我进宫吧。
隋祐恒对于顾磐磐来说,是她捡回来的一条小生命。是她亲手照顾,让他从奄奄一息变得活蹦乱跳,看他从一只病弱纤瘦的小猴子,变成人人见了都要夸他长得好的白胖娃娃。总之,付出越多,感情就越深。哪怕是没有太皇太后的懿旨,顾磐磐听到这样的消息,不去亲眼看看隋祐恒,又怎能够安枕入睡。
容定濯只能道:“行吧。”
顾磐磐就道:“爹爹,那我现下便进宫了。”
容定濯说:“我送你。”
“不用,爹爹,天都这样晚,你自己早些休息。还有,我今晚应当会住在宫里,你可别等着我回府。”
容定濯哪里会听,还是亲自陪着顾磐磐,跟女儿一起坐着马车,从家里将她送到宫门。
看着顾磐磐坐宫里的马车在宫门前消失,独自坐着马车又回去了。
——
隋祐恒果然病得严重,顾磐磐一看隋祐恒那通红的小脸,还有听他说话时沙哑的童音,只恨自己早些不知道,没有早点入宫。
因有其他太医在,顾磐磐只简单询问一些,就入内来到隋祐恒床边坐下。
见到顾磐磐,隋祐恒果然安静了许多,紧紧拉着顾磐磐的手,将头靠在她的身旁。许是今日哭闹一日实在太累,被顾磐磐哄着,倒还真的慢慢入睡。
顾磐磐轻轻拍着隋祐恒的背,见他脖子上的小红点,就问姜妈妈,这是几时长的。
姜妈妈道:“殿下这是长了热痱呢,就是才起的。”天热了,小孩子长热痱挺正常。
到了夜深更一些的时候,因为痒,隋祐恒睡着了也不停去挠。顾磐磐按住他的小手,又仔细观察隋祐恒脖子上的红点,道:“不对,这看着像是出了水痘。”
守在殿外的太医,听顾磐磐说魏王身上的皮疹挠出了水泡,都是大惊,之前一直没有见水泡。看后道:“果然是水痘。”立即让人合汤药,又去取疏风清热解毒的水剂来,先给魏王涂身。
皇帝这时也过来了,听闻隋祐恒是出了水痘,神色却很是严肃,他看向顾磐磐,问道:“你以前可出过水痘?”
顾磐磐不料皇帝突然跟自己说话,摇头道:“没有。”
隋祉玉神色更沉两分,道:“你先让开,让太医来。”
岳姑姑懂皇帝的意思了,说:“这倒是,磐磐也还是个孩子呢,得要注意些。”
磐磐这一身晶莹无瑕的雪肤,可别被殿下染上了,万一不小心留些疤什么的。
太皇太后迟疑道:“应该没那样容易被染上吧。磐磐自己就是医士,她会注意的。”
她还是希望顾磐磐在此守着,以免隋祐恒醒来不见人,会不适应。
隋祉玉目光冰冷看看太皇太后,语调没有起伏:“罗移,带容三姑娘去净手和浴身,再去寻一套宫女衣裳,让她换掉衣裳。不可让她再靠近魏王。”
隋祉玉话音刚落,就见宫人来禀:“邢太医也来了。”
太皇太后立即叫邢燕承进来,今日不是邢燕承的般,他本去了京郊,回来就接到了太皇太后旨意。
第55章
皇帝此言一出,周围都静了片刻。
皇上竟提到浴身和换衣裳,太亲密,也太细致,跟皇帝惯来的高高在上,全然是两个人。
太医和宫人只当没有听到,太皇太后则心下冷笑,又为皇帝强硬的语调感到不悦。
顾磐磐则看看隋祉玉。她觉得,皇上看她的眼神含着威慑,好像她不听他的话,他会亲自过来押她去清洗更衣似的。
这时邢燕承走进来,听说顾磐磐没出过水痘,也是跟皇帝一个意思,说顾磐磐不能再照顾魏王。
太皇太后也不再留顾磐磐,万一女孩真被传染,容定濯定然不悦。
顾磐磐原本心存侥幸,但想想现在隋祐恒身边太医多,不似从前非得她照料,也没有坚持。
她离开前就对邢燕承道:“燕承哥哥,殿下面赤高热,起泡也快,我很担心……”
邢燕承看看顾磐磐,低声道:“磐磐,你自己回去熬些疏风祛湿毒的汤药来喝。”
又道:“你放心,殿下这水痘小而稀疏,色红,浆清,应当是轻证,不会太严重。这边我会一直守着,随时注意殿下的情况。”
邢燕承身上历来有种令人信服的气质,见他这样说,顾磐磐放心不少,点点头。
隋祉玉在旁听着两人说话,尤其是顾磐磐信任的语调,微微蹙眉,耐着性子没说话。见顾磐磐终于离开,才看邢燕承一眼,也跟着离开。
见魏王还睡着,太皇太后起身来到殿外,边走边道:
“岳岚,你看到了么?看到皇帝先前看哀家的眼神了么?哀家若不是太皇太后之尊,他约莫会让人掌哀家的嘴吧?他历来是装得温和孝顺,把对哀家的厌憎藏得极深的,今日为着顾磐磐这事儿,可是险些不想再伪装。”
岳姑姑道:“皇上对磐磐……的确是不一般。”
太皇太后嗤笑道:“你看看他先前看顾磐磐的眼神,连点掩饰都没有的。顾磐磐这身皮肉,果然是招男人惦记啊。就算邢燕承那样稳重的人,也是唯恐她被魏王染上水痘。”
岳姑姑其实挺喜欢顾磐磐,就道:“即使不说姿貌,磐磐的性子也是很可人疼的。”
她知道,太皇太后就是担心,万一皇帝和顾磐磐真走到一起。
太皇太后慢慢道:“要不……哀家帮帮邢燕承?他和磐磐倒也很是般配。”
岳姑姑心下微惊,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她是从小跟着太皇太后,从前还在小姐母族的时候,就跟着斗宅子里的姨娘,形形色色可见得太多。
她道:“可是,娘娘,若叫相爷知晓。”
太皇太后嗤道:“只有手段拙劣的,才会叫人知晓。咱们从前惩治那贱人母子,太宗皇帝至死都不知道。得寻个邢燕承与顾磐磐都在宫中的时机,在宫里,才万无一失……”
岳姑姑心下焦虑,知道皇帝以财政紧张为由,已将太皇太后的用度限制不少。太皇太后过千秋的时候就极为不满,觉得皇帝特地授意克扣,让礼部办得有失她的身份。
岳姑姑觉得太皇太后此举还是不妥,想着只有从旁继续劝说。
——
顾磐磐想直接回家,却是被皇帝带到乾极殿。
因皇上说,万一隋祐恒的疱浆沾到她裙子上,等她这一路慢慢回去,难免不会感染。顾磐磐也不敢托大,虽说水痘可自愈,但是折磨人啊,还可能留下难以消除的印记。
顾磐磐果然先去浴身,又换一身宫女衣裳,听说皇帝还在外书房,就打算去谢恩告退。
皇帝今晚的确在忙,先是有西南来的战报。先前听说顾磐磐进宫,硬是放下手里的事情赶过去的。后面户部尚书苏庆华又进宫。
顾磐磐来到书房外,因门开着,就听到皇帝低沉的嗓音,在这寂夜里格外清晰:“朕也知道,户部艰难,你这个尚书拆东墙补西墙,很是难做,若现今的户部只有这个水准,朕再给你找个帮手。更不要跟朕提茶税,茶税不开,户部就没有进项了?要不要朕把户部的账册,把你苏府的流水给你一项一项清算。”
顾磐磐见皇帝正在斥人,担心撞上官员,赶紧躲在一旁的柱后,四个侍卫都看看她,没说话。
直到看到那官员离开,顾磐磐才求见皇帝。
她其实有点担心,觉得皇上正在生气,自己会不会正好去承受怒火。
隋祉玉看到顾磐磐,让她进屋,他不是第一次看她这小宫女的装扮。旁的宫女从他身边经过,他目光也不会动动,但顾磐磐穿着身宫女的衣裙,却是格外吸引他的视线。
顾磐磐行了礼,皇帝收回目光,道:“听说这次针灸穴位考试,你的成绩很好。”
出乎顾磐磐所料,皇帝的声音对着她,似乎完全没有怒意,反而很温和。
她便露出微笑道:“嗯,还要多谢皇上,赐铜人之恩。”
隋祉玉受谢,却是问:“谢朕?你谢人就是口头一句?”他瞥瞥她,眸光带着一点质疑,质疑她的诚意。
顾磐磐一怔,解释说:“臣女是想着,皇上坐拥四海,臣女想不出何物是旁人有,而皇上没有的。所以只以口头表达谢意。”她也想回礼,这不是觉得拿不出手么。
顾磐磐却听到皇帝一声冷笑,他说:“怎么没有。你到处去送人的那个药锭,魏王,太皇太后,邢家三姑娘,他们都有,朕可没有。”
话出口后,隋祉玉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难以描述,似乎带着一种酸意,他很是不喜。便皱皱眉,不再说话。
顾磐磐没想到,皇上居然还注意到那样不起眼的小东西,惊讶之下,道:“若皇上看得起那个,臣女给皇上也做一个,孝敬皇上。”
那药锭佩饰也能算个香囊,她当然不能以女子的身份送给隋祉玉,但是作为子民,孝敬给皇上是可以的。
隋祉玉当然发现了顾磐磐说话的小心谨慎,曲解道:“孝敬就免了,朕可没有你这样大的女儿,也不打算认个大闺女。你尽快送给朕即可。”
顾磐磐被臊得脸红了红,本想辩驳一番,想想还是只说:“皇上龙体雄健,不需用过多药材,那臣女就给皇上做一个启脾益寿的,但主要还是以佩香为主,可好?皇上喜欢什么样的香味?”
隋祉玉问:“可以做朕喜欢的香味?”
“嗯。送给皇上,当然得皇上喜欢的。”她颔首。
皇帝似是想了想:“朕觉得你身上的香气,就很好闻。”他仍在翻着手边的奏报,答得一本正经。
顾磐磐呼吸微窒,她感觉皇上在调戏她,但是他神色端凝,好像在谈论国事似的,甚至只看了她一眼,她只好道:“这个……就没办法了,臣女,臣女这个是天生的,不是调制的。”
隋祉玉颔首,他正是一直疑惑,这到底是她用的熏香还是体香,原来是天生的花软香馥。
他便低声笑笑,说:“那倒的确是没办法。”
看来只好想办法将人拴在身边才行。
顾磐磐就道:“那臣女就自己给皇上调香?”见隋祉玉颔首,又说:“皇上,臣女该出宫了。”既然皇帝不准她接近隋祐恒,她就没必要再留在宫里。
却见罗移这时过来道:“皇上,绵耳来了。” 是上次那只险些抓了顾磐磐的雪白猫儿。
那绵耳轻盈地蹿进来,跳到皇帝的案头,顾磐磐还记得,这猫儿上次一出现就要偷袭她,这次居然趴到一旁,朝她发出轻柔的叫声,颇为温驯。
顾磐磐感觉到了绵耳的示好,见它实在生得可爱,忍不住上前伸手摸摸它的脑袋,惊讶笑了笑,她便问:“皇上,绵耳今天怎么这样乖?”
隋祉玉道:“朕训导过它,它当然听话。”
不知为何,顾磐磐觉得皇帝这话里,隐隐有种炫耀的骄傲感,忍不住笑了笑,她转头看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