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地?”云舒犹豫了起来。
“怎么了?咱们从前不是说过的吗?买了地,日后也能得些东西。瓜果蔬菜不拘是什么。”翠柳对云舒是真心实意地打算,见云舒反倒犹豫了,不由劝她说道,“你这么多银子放在这屋儿里,素日里来来去去的,也不知进出多少人,顺手牵羊的事儿也未必没有。不如买了地呢。”
她说的这话,云舒也是这样想,毕竟银子越来越多,总是没法儿揣在身上,可是若买了地成了田契,随便往自己的荷包里一塞,天天带着走。
等她升了二等丫鬟,到时候换了屋子,自然就可以不必这样谨慎了。
“也行。”云舒其实不愿意此刻买地,却还是咬了咬牙小声儿说道。
毕竟,她手里的银子不多,买的地也少,今日在东边儿买两亩,明日在西面儿买两亩的,这些田地连不成一片,零零散散的,日后管理起来也是个麻烦。
不过这次不过是第一次买,买了也就算了。她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银子,虽然说是快二十两,可是其实还没有那么多,又挑了两个之前去唐国公夫人面前传话儿,唐国公夫人随手赏的赤金没有镶嵌的戒指放在了银子上,推给了翠柳。
“那就麻烦婶子了,”
“麻烦什么,我娘反正也要给我买。咱们买在一块儿,日后也不必操心,只叫我娘帮咱们看着。”翠柳看了看屋儿里没人,急忙把云舒的银子收了,见她有些顾虑的样子,就小声儿说道,“你犹豫的事儿我又何尝不为难呢?咱们这攒些银子就买一块儿,日后未必还能连上现在买的这些,这一亩一亩的,日后总归还是要卖了,再买那些连在一块儿的田地。只是如今……”
“怎么了?”
“我姐姐在家里闹着呢。娘就想着,若是我的银子放在家里叫她看见,我姐姐那样的性子没准儿还想着霸占了去。”
翠柳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不敢把自己的这些银钱放在大通铺里,就交给了自己的娘带回家里。只是这说起来若是叫她姐姐看见,也不知道会不会动什么歪心眼儿。
她娘就想着买了地,也把田契放在她的身边,也不必放在家里。这样与云舒一说,云舒便心有戚戚了,却想了想轻声说道,“我记得外头如今有宝钞银票,不如日后咱们的银子都兑成银票吧。等攒了多些,再一口气儿去买良田。”
“那这次也这样换了银票吧?”翠柳急忙说道。
“不必。不过是两亩地的事儿,且这两亩地也能出些新鲜的东西,无论是咱们自己吃,还是卖了银钱都极好。且你都答应了婶子,婶子必然已经用心给你挑良田去了,突然又不买了,白费了婶子的一番心血。”
云舒这样劝了,到底把翠柳给劝住了,她觉得云舒说的仿佛也对,把自己和云舒的银子拿去给了自己的娘,过不了几日,这一天就偷偷儿把云舒给叫到了偏僻的地方,把一张田契塞进云舒的手里。
云舒看了,是在京城附近的一处镇子上。
“这里的地都说极好的。”小云从前没有被卖到国公府里来的时候,自然也常常听家长里短,听左右邻居说哪个镇子风调雨顺,哪个镇子的土地肥沃,出产丰盛,又说哪个镇子的民风淳朴,路不拾遗的。翠柳拿给自己的这田契上的地方就是听说十分富庶,良田肥沃的地方。见翠柳有点得意,又有些不高兴,云舒忙把田契放进了自己的荷包,低声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我娘给我姐姐在隔壁村子也买了。”
“买了就买了。都是叔婶儿的银子,你还不许叔婶儿疼你姐姐了?”云舒轻声劝道。
“娘和爹一口气给她买了五十亩。”见云舒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翠柳便红了眼眶轻声说道,“若是一视同仁,我也不说什么。可是她在外头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在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在外头是个主子,自己还使奴唤婢。可是我在府里侍候人,爹娘却只有心疼她的。”
这五十亩两天算起来,都得五百两银子了,虽然说许在高门大户里不算什么,可是在云舒与翠柳这样的小丫鬟眼里,这得攒多少年才能买到。
更何况,翠柳小小年纪就要进国公府里干活儿,哪怕这些活儿再轻松,可是服侍人哪有悠闲的时候。
云舒顿了顿,摸了摸翠柳的脸小声说道,“你快别难受,叔婶儿素日里也是疼你。”只是,翠柳是在府里,等闲见不着面,可是翠柳的姐姐却是在眼前,终日里看着,难免多几分情分。
更何况翠柳的姐姐是先出生的,被先疼爱了几年,偏心再所难免。不过云舒也不愿翠柳对家中的爹娘心中生出埋怨来,忙拉着她坐在一旁的栏杆上轻声说道,“不过是五十亩,咱们自己个儿也能买。更何况叫我说,叔婶儿买了这五十亩,许也是为了你姐姐快要嫁人,准备嫁妆的缘故。”
“你是说,日后他们也会买给我?”
“再老太太的院子里待上几年,五十亩怕也不被你放在眼里。可怜天下父母心。”云舒看着翠柳轻声说道,“叫我说,叔婶儿对你已经十分疼爱了。你想想,打从你进了老太太的院子,婶子是不是时常来看你,还想着给你买地日后打算?”
见翠柳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云舒便微笑起来,柔声说道,“更何况,婶子为何对我这样好,因我要卖这些络子忙前忙后的。你不去问问,后宅内院儿里的丫鬟想往外卖东西,谁会这样容易?偏婶子从不要我的感谢,忙前忙后十分用心。”
“这是为什么呢?”
“都是为了你。因我与你感情好,婶子是看着你,才也爱屋及乌对我这样好。你还不明白吗?”
云舒的话,叫翠柳愣住了。
她想了一会儿,咬着嘴角不说话了。
“骤然见到那五十亩田,你心里难免伤心。不过怕我也是多此一举来劝你。叔婶儿这些疼爱,想必你也能想得明白,不过是白费几天的功夫罢了。”
云舒见翠柳的脸色好看了很多,这才和声说道,“你受了委屈,你家里人必然知道。这心里知道你吃委屈,日后必然补偿你。至于你姐姐……你何必与她一般计较呢?”她拉着翠柳在僻静的地方低声说话,翠柳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那我去与我娘赔罪吧。”
“母女哪儿有隔夜仇,哪儿有什么赔罪不赔罪的。只下回婶子见你的时候,你还和从前一样儿,婶子就知道你的心了。”
云舒笑着说话,翠柳也急忙应了一声。
“我只是想得不及你明白。”
翠柳见云舒笑了笑没说什么,便不好意思地说道,“咱们一样儿的年纪,可是我却不及你懂事,不及你聪明。”
“不是我比你聪明,只是遇到了我家那个爹与后娘,我都倒羡慕你有这样疼爱你,为你打算的爹娘。”云舒想到自己的那个无情的爹,苦笑了一声。
她的出身翠柳也知道,见她有些伤感,又唯恐云舒再想起家中卖了她却不过是为了十两银子的事儿,因此急忙也捂住嘴不说话了。她们到底身上都有差事,因此也不敢耽误许久的时间,不过是说了一会儿话儿,见翠柳的心情好了,云舒这才放心地回了老太太的屋儿里。
虽然说已经进了老太太的屋子,可是老太太面前八个一等丫鬟,又有八个二等丫鬟,个个儿水葱一样的伶俐人,哪里能叫云舒抢自己的活儿。
因此云舒只去了后头和珍珠在一块儿给老太太做些针线。
她一副木讷老实的样儿,又因年纪小没什么威胁,因此一等丫鬟对她偏爱几分,二等丫鬟也不把她当成威胁,倒也勉强在老太太的房中立足。
这一回因老太太叫她绣两个新帕子,云舒就安安分分地绣着帕子。对面,珍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里拿着要给老太太做的一件外裳有些出神。
她最近时常如此,有时哀怨,有时惝恍,有时甜蜜的,差事上都怠慢了下来,云舒知道这都是因唐三爷要成亲这事儿给闹的。
她见珍珠又拿着衣裳出神,犹豫了一下,却不知自己该不该说。
珍珠最近恍惚,老太太其实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珍珠这是在因唐三爷动了春心,可是一个丫鬟,时常在主子面前出错,这已经是不应该。
只是老太太一向温和慈爱,对这些在自己面前服侍了几年的丫鬟也有几分情分宽容,因此没说什么。
可是就算是老太太宽容,这样疏忽也不应该。
云舒想到珍珠的心思,心里叹气,到底明白琥珀为何用那种复杂的眼神去看珍珠。
……若唐三爷当真娶了宋王府的合乡郡主,这样身份高贵的妻子在唐国公府里一站。
无论身份尊荣还是地位,珍珠一个丫鬟如何与一位郡主争得过呢?
第10章 珊瑚
只是珍珠做事怠慢,云舒就不得不多做了珍珠的活儿。
总不能叫老太太身边的事儿开天窗。
她还是与珍珠问了,叫珍珠专门儿给唐三爷做衣裳,剩下的老太太的外裳就自己给做了。虽然如今这个身体年纪小,受不得累,可是好在这外裳虽然活儿累,可珍珠已经做了一小半儿了,云舒先把自己往外卖络子的生意给放下,专心给老太太做衣裳。
她们两个各自分工,也不互相打搅,倒是也挺好的。这一日她把外裳做完了,送到前头去,老太太瞧着也很喜欢,也没有多问是谁做的,带着身边的几个大丫鬟浩浩荡荡地出了唐国公府。
去做什么?
去宋王府看望合乡郡主去了。
这门婚事唐国公府与宋王府都是觉得满意的,因此进行得很快,两家女眷也都往来亲密。
这一次是给合乡郡主下聘,老太太虽然年纪大,可是也作为长辈去给这聘礼撑面子。
云舒是没有这个机会跟着老太太出去的。
出去的都是美貌秀丽的大丫鬟,瞧着簇拥在老太太的左右,的确繁花似锦,风流荣华。
她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老太太出行的热闹,扭了扭自己最近累得不得了的脖子,就回了里头的屋子。因老太太这一回出去带走了四个大丫鬟,因此房中也没有人管她,云舒只觉得轻松自在多了。
正回了珍珠的面前拿了丝线想着多编几个好看的络子出去卖,她就见门口人影一闪,竟然是琥珀沉着脸走进来。她走进来的气势有些不对,云舒急忙站起来,且见琥珀的目光都落在因老太太去给宋王府下聘有些恍惚的珍珠的身上,云舒只觉得手足无措。
珍珠也反应过来了,看见琥珀脸色冰冷,脸色一白,战战兢兢地起身。
老太太的面前琥珀是领头的大丫鬟,她其实说起来,也得听琥珀的话。
“小云出去。”琥珀目光落在珍珠的身上,却开口说道。
云舒不敢说话,急忙垂了头走出去,走带外头,就见眼前人影儿一闪,一个红衣丫鬟把她捂住了嘴带到一旁,挑眉哼了一声说道,“也该说说她了!不然,这屋儿里也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婢。”
这丫鬟生得眉眼艳丽,眉角上挑,带着几分明艳。她身上虽然穿的是红衣,可是这红色的料子却不是云舒从前衣裳上穿的粗布,听说也是极好的料子。此刻见云舒有些不安,她便说道,“不干你的事。”
她把云舒拉到一旁去吃桌上的点心。
这些点心本是供给老太太吃的,只是素日里老太太胃口小,也用不了多少,因此都是便宜了丫鬟们的。
今日虽然老太太去了宋王府,本不需要预备点心,可是小厨房与府中公中的厨房哪里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怠慢老太太的院子,点心还是照样儿上了。
这美貌丫鬟拖着云舒的手,伸手就把一块儿鹅油卷塞进了她的手里,自己也拿了一块儿坐在一旁的椅子里满不在乎地说道,“你快吃。这些点心送上来,等老太太回来早就凉了。必然是要换新的,这些也只好进了咱们的肚子。”
她看起来有些锋芒毕露,素不让人,可是对云舒却一向都很照顾,云舒也不见外,抿了抿嘴角咬了一口这松软细腻,入口即化的鹅油卷,大着胆子从一旁的茶壶里倒了茶给这丫鬟轻声说道,“珊瑚姐姐喝茶。”
“你倒是乖巧。”珊瑚哼笑了一声说道,“只是太听话,平白叫人使唤了去。”
云舒顿时就知道,这说的必然是自己给老太太做了外裳。
她急忙说道,“因素日里姐姐们都照顾我,我也没事儿做,因此才想着给老太太做衣裳……”她本是想给珍珠解释解释,毕竟这活儿是珍珠的,可是珍珠却推给了自己。
然而珊瑚却冷笑了一声,把手里的茶杯往桌面上一顿挑眉说道,“没事儿做的可不是你一个!素日里轻狂得什么似的,打量人家都不知道她想干什么!自己动了歪心眼儿也就算了,还使唤起了小丫鬟,怕不是认真想当个主子呢!”
她的声音一高,珍珠和琥珀的那屋儿里就传来一声什么落在地上的声音。
云舒知道珊瑚这是在不快珍珠最近的懈怠,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专门儿把三爷给打扮得玉树临风有什么用?怕不是回头,三爷的喜袍也得托给那一颗心都在他身上的人呢!”珊瑚高声说道。
此刻那屋儿里就传来了低低的哭声。
“姐姐,快别说了。”云舒急忙说道。
“不说?不说她自己难道就没有想法了不成?”珊瑚明艳的脸上露出几分讥诮,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神色,轻声说道,“平白叫自己没脸。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后也不知是个什么前程。若三爷当真喜欢她,怎么不在老太太面前提一句两句,直接讨了她过去服侍?三爷是老太太亲生的,要一个丫鬟能不给?如今做着那样的打算,却不知道自己也没怎么叫人放在心上。就算得偿所愿,可是能在郡主面前有什么好儿。”
云舒一愣,没想到珊瑚虽然看似刻薄,其实也是在为珍珠着想。
她这就没再说什么。
“老太太是慈善的人,哪个大丫鬟放出府的时候也都给了额外的银子傍身,且也说了,日后若是有难事便上门来求,也是不会放着咱们不管。何苦去做以色侍人的姨娘。”
珊瑚脸色阴晴不定,见云舒诧异地看着自己,冷笑了一声说道,“还拖着另一个。”她这话叫云舒有点不明白,实在不知道珍珠是拖着谁了,只是她见珊瑚发火儿不是冲着自己,自然也不会担心,只在一旁把桌上的几样点心各自拿帕子包了两块儿,见珊瑚挑眉看着自己,红着脸跑到外头去。
见翠柳正在院子里喂鹦哥儿,她挑开帘子,对翠柳招了招手。
翠柳正百无聊赖,没精打采地喂那几只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鹦哥儿,见云舒招呼她,眼睛一亮,丢了手里的一点儿小米就往云舒的面前来了。
“叫她进来吧。老太太没在,也没那么多的规矩。”珊瑚在屋里说道。
虽然她这样说,可是翠柳却不敢往里头进,只跨进了门就站住了。
云舒忙把帕子里的点心直接喂在她的嘴里。
虽然素日里府中也时常赏小丫鬟些点心果子的,可是专门儿做给老太太的点心自然精致好吃得多,翠柳吃了一枚眼睛就一亮,急忙自己也从云舒的手里拿了往嘴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