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看着这样的琥珀觉得心里有些柔软。
琥珀虽然素日里严厉,可是也是一个怜贫惜弱的性子,不然当初也不会瞧着云舒可怜拉了她一把,叫她有如今在老太太跟前的宠爱。
她也不是那种会轻易鄙视外头的没见识的媳妇儿的人,甚至还会对这样的女子多几分宽容体贴,叫她们不至于在自己的跟前更加自卑。
看着琥珀脸上带着几分温煦的笑容,云舒站在门口顿了顿,这才看见那女子转头看了自己一眼。看见门口站的是一个年纪不大,可是也穿戴鲜艳,一身体面的小姑娘,她一愣,急忙从炕沿儿上下来,有些不安地问道,“这位姑娘是……”她来国公府之前就得了家中的婆婆还有长辈的提点,知道国公府是真正的一等一的世家门阀,这在国公府里当差的,特别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姑娘们都是十分出众的,不是寻常女子可比。
今日在老太太的面前,她瞧见老太太这上房金碧辉煌,富贵风流,身边的二等丫鬟都比自己气派,就越发小心,唯恐行事踏错给李家丢脸。
“这是老太太跟前的小云。”琥珀见云舒过来,就知道她是应了珊瑚的邀请来跟李家这媳妇认识一下,便含笑对云舒招手叫她过来,温和地说道,“素日里与珊瑚十分亲近,因听说你过来了,因此过来与你说说话,日后总是亲近些。”她一边说话的功夫云舒已经解了身上的斗篷,见那媳妇要拜见自己的样子,哪里敢受她的礼,急忙抢先一步福了福,又扶住了这女子笑吟吟地说道,“说起来,我与珊瑚姐姐最要好,珊瑚姐姐就与我的亲姐姐没什么两样。您是珊瑚姐姐未来的嫂子,那也就是我的嫂子。咱们一家人亲近些,何必那样多的虚礼呢?嫂子如果给我这个体面,咱们一块儿亲近着才好呢。”
她一向都对人柔顺和气的。
这女子见她笑容柔和,与琥珀倒是差不多的态度,又见她口口声声喊自己“嫂子”,急忙说道,“怎么当得起姑娘这样的称呼。”
“怎么当不起了?难道嫂子还看不上我不成?”云舒眨了眨眼睛,见她的确不是一个伶俐的性子,紧张得说不出话,急忙把她推到了炕沿儿上坐了,自己坐在琥珀的身边。
“那就生受了。”见云舒一口一个嫂子的,完全没有大户人家之中的那种高高在上的看不起,这女子顿时越发露出了几分羞涩的笑容。她今年才嫁到李家,说起来也算得上是新妇儿腼腆了,只不过是因为李家说,她第一年进门,必然要来给嫂子请安的,因此哪怕心里对国公府那仿佛只在梦里听说的豪门世家心存畏惧,却也跟着丈夫一块儿来了。来了这国公府仿佛入了仙境,来往国公府里的都跟仙人似的,不过国公府里的主子倒是十分温煦。
就如她这样笨笨的,竟然都得了一副十分稀罕贵重的金头面。
想到这里,这女子不由偷看新进来的这个小姑娘,见她靠在琥珀的身边亲亲热热的,身上的衣裙十分鲜亮,头上戴着的是精致贵重的红宝石簪子,雪白的手腕儿上拢着一串鲜红欲滴的珠子,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不过却比宝石还好看,那双雪白纤细的手瞧着就是没有动过重活的。哪怕再笨笨的,她也能想得出来,这小姑娘只怕也是在老太太跟前十分得宠的,想到珊瑚对自己这样看重,请了两个老太太跟前得宠的丫鬟陪伴自己,女子的眼里不由露出几分感激。
她早前还担心那国公府里出来的主子们跟前的大丫鬟会是个傲慢的脾气,日后嫁到李家来,会看不起她这个出身寻常的大嫂。
她并不伶俐,又不是一个强硬爱吵闹的脾气,如果下头的弟妹真的是一个掐尖要强的,她只怕是都要没活路了。
如今见珊瑚这未来的弟妹对她十分看重和气,女子的心里越发觉得珊瑚极好,心里也多了些亲近。
“这一路风雪,嫂子来的时候也辛苦的吧?能在京城里留几日?”云舒见她身上穿得是簇新的衣裳,就知道这来国公府请安李家也十分重视,不由关切地问道。
“这得问爹与夫君。”这女子却是一个十分温顺听话的性子。
云舒见她老实,便抿嘴心里为珊瑚高兴,正想引她再说几句话,却陡然见侧间的门帘子又被挑了起来,走进来了一个清秀温柔的女子来。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
进来的竟然是珍珠。
第196章 挑唆
就见珍珠今日穿着一件水蓝色的长裙,外头罩着一件长长的狐皮斗篷,整个人如弱柳扶风一般婀娜秀雅。
或许是因迎着风雪而来,她的眉眼之间还带着几分忧愁羸弱。
云舒坐在琥珀的身边,竟然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珍珠怎么敢出现在老太太的院子里。
打从珍珠成了唐三爷的人,为了合乡郡主的面子,也因为恼火珍珠欺骗自己,老太太已经叫珍珠不许来自己的面前了。
虽然珍珠今日没有穿红戴绿珠光宝气,可是穿着水蓝色的长裙,此刻纤腰袅袅,眉眼之间的情愁叫她清秀的脸更加多了几分令人怜惜的意味。此刻站在门口的女子美丽得仿佛一抹轻烟一般。可是就算是珍珠再美好云舒也受不了了,这如今她和琥珀正陪着的是李家的新媳妇儿,对于珍珠来说,这新媳妇儿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这是她前未婚夫的现任妻子。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一整年都没有在老太太的面前露脸,一来就见着了李家大郎的妻子?
这是故意的,还是怎样?
如果从前,云舒绝不会怀疑珍珠什么,毕竟珍珠也是一个柔顺的女子。
可是如今,她都有些分不清珍珠到底是什么人了。
她的脸色惊疑不定的时候,琥珀的脸色已经猛地一冷,刚刚面对李家新媳妇儿的和煦全都不见了,起身看着在门口瑟缩了一下的珍珠冷冷地问道,“你来做什么!”她板起脸来的时候充满了令人畏惧的感觉,云舒只觉得屋子里的空气都窒息了几分,看着也急急忙忙,对琥珀多了几分畏惧的李家新媳妇站起来,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突然令人望而生畏的琥珀,她急忙压低了声音对琥珀说道,“姐姐,别和姨娘在这里争执。”
也不知道珍珠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如果珍珠被琥珀呵斥几句,说出什么叫人心里难受的话就坏了。
看李家新媳妇的样儿,明显不知道李家从前定亲什么的事,如果叫珍珠胡乱说了几句,叫人心里生出芥蒂,这不是给人家夫妻俩之间挑事儿吗?
她心里也有些不高兴,虽然心里希望珍珠是无意的,可是想到不久之前她在唐三爷和合乡郡主跟前请安的时候的做派,她又已经认定了珍珠怕是听到什么风声因此赶了过来。她哪里还顾得上珍珠,也知道如今只有琥珀才能把珍珠给拉出去,低低地说了这句话,就见琥珀冰冷美貌的脸上多了几分动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就快步往珍珠的跟前走去,沉声说道,“姨娘跟我出去。”
“这是……李家嫂子吗?”珍珠却已经看着那个有些不安,又有些惊恐的女子轻声问道。
她的眼里带了几分挑剔。
她之前做了辜负李家大郎的事,自然在心里知道十分对不起那人的。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做错,因此她一直都希望李家大郎能娶到一个比自己更优秀的女子,能叫他的姻缘美满。可是此刻看着不安又小家子气,甚至在自己的面前紧张得都不敢呼吸的女子,她只觉得这女子是万万配不上李家大郎的。珍珠没有想到李家大郎竟然只娶了这样的一个妻子,那平日里的生活得多难受啊,因此抿了抿嘴角,垂眸轻声说道,“都是因为我。”
如果李家大郎不是为了她担了背弃婚约的恶名,急着赶紧娶一门媳妇叫她不要被牵连,怎么可能娶这样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简直就是糟蹋了李家大郎。
“珍珠!”琥珀连“姨娘”都不叫了,呵斥了一声。
“琥珀,我只是想过来看看李大哥娶了怎样的妻子。按说李大哥成亲,我也应该……”珍珠勉强笑了起来,才想说些别的,已经被琥珀一把堵住了嘴。她在琥珀的手里奋力挣扎,可是哪里是琥珀的对手,三下两下就被琥珀沉着脸直接给拖出了侧间,外头传来了挣扎的动静,可是云舒沉着脸却一点都没想给珍珠求情,只是此刻屋子里气氛还带着几分压抑,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茫然又带着几分疑惑的李家新媳妇,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
“这是府里来给老太太请安的姨娘。老太太已经歇着了,她只怕是白来了。”
她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似乎刚刚的紧张的气氛都是幻觉似的。
只是刚刚珍珠那张清丽温婉的脸,还有那说起自己夫君的样子,莫名叫这女子心里有些不安。
她……在刚刚那美丽温婉,纤细优雅的女子的面前是有些自卑的,也没有忽略她看自己的目光里的嫌弃。
与对自己充满善意的琥珀和云舒不同,刚刚的那美丽的女子的眼底是对她十分轻慢的。
“姨娘?”这只不过是府中的一个姨娘,就是这样的美人,李家新媳妇越发自惭形秽,可是莫名又忍不住有些慌张。她只觉得刚刚的那一幕叫自己的心都微微缩紧,哪怕她再笨笨的,可是那美人提起自己夫君的熟稔都叫她觉得,她似乎比自己更熟悉自己的夫君,甚至提起夫君的时候更轻松。那是一种叫她万分惶恐,甚至压在心里叫她无法释怀的感觉,她勉强笑了一下,对云舒小声说道,“原来也是府上的主子。”
他们李家是服侍唐国公府的世仆。
既然刚那美人是国公府的姨娘,那就更是他们的主子了。
云舒笑了笑,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刚刚那位姨娘真是好看。她……从前也是府里头的?”李家新媳妇小心翼翼地问道。
“从前也是服侍老太太的丫鬟,如今不是要过年了嘛,自然是想给老太太请个安的。寻常的事儿。这府里头哪房的姨娘不想给老太太请安,讨好老太太呢?”云舒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不敢露出来,看见这李家的新媳妇儿似乎是对珍珠刚才的话有些些心事的样子,便笑着说道,“不过嫂子也是巧了能见到姨娘。姨娘与珊瑚姐姐琥珀姐姐都是服侍老太太的人,从前因珊瑚姐姐,彼此也都是亲近的。”
李家新媳妇既然已经嫁入李家这么久,李家都没有把之前珍珠与李家大郎退亲的事告诉她,显然就是不想叫她知道的。
毕竟无论李家大郎怎么理解怜惜珍珠,可是这对李家来说,被珍珠背叛都是奇耻大辱。
想也知道,李家肯定不想叫新媳妇知道从前李家大郎头上差点被扣了一顶绿帽子。
她不知道,被蒙在鼓里也好,不然如果知道了,只怕李家大郎会觉得在她的跟前丢人,对她更加多几分嫌隙。
“原来是这样。”珊瑚以后是要嫁给李家二郎的,这刚刚的美人和珊瑚从前都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因此对李家兄弟也都熟悉,这倒是叫李家新媳妇儿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叫云舒给解释得心里松快了许多,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叫妹妹看笑话了。我只是……只是……”她只是什么呢?或许,是因为欢天喜地嫁给的俊朗憨厚的丈夫,对她那样好,对她也很疼爱关照,可是避开她的时候,眼底总是带着的几分遗憾与惆怅吧。
也或许,是丈夫的曾经那个被锁上的箱子,避开她,不叫她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可是丈夫或有时看到那个箱子,眼里多了的那几分温柔与柔软。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嫂子是紧张李家大哥吧?”云舒笑眯眯地对脸红了的李家新媳妇笑着说道,“我虽然年纪小,可是也听了许多人家的事。就想着,心里既然紧张自己的夫君,那就一心一意扑在夫君的身上,才不理会别人的什么说辞说法呢。李家大哥对嫂子一定很好。”这女子面容是十分舒缓的,显然李家大郎对自己的妻子也并未怠慢,云舒垂了垂眼睛,对眼前不好意思一笑的女子柔声说道,“夫妻俩就是你对我好,我对你好。一则嫂子要相信李家大哥是真心跟你过日子,一则……李家大哥那样好,也有些嫉妒嫂子的,爱说些风凉话。不过也都不过是嫉妒你过得好罢了。”
“妹妹说得对。他对我是真的很好的。”女子的眼前顿时仿佛乌云散开,看着云舒露出几分感激地说道,“到底是妹妹有见识。我家里头却没人能说出这样的话。”
“哪里是有见识。不过是嫂子愿意听我胡说八道罢了。”云舒笑着说道。
“可是夫君对我虽然好,他却有个箱子从不叫我打开……”
李家这新妇儿还真是个敦厚老实的性子,云舒不过对她说了一两句贴心的话,她就把云舒当成亲近的人,心里的苦恼都愿意跟她倾诉了。
云舒简直要苦笑了。
“不过是一个箱子,那算得了什么?大概也不过是李家大哥从前没成亲的一些物件儿,不好意思给嫂子看吧。不过嫂子如果在意,那以后多打几个箱子,你和李家大哥一块儿把那几个箱子都填满。等往后你们日日只数着自己那几个箱子里的东西,李家大哥忙着跟嫂子一块儿填你们生活里的无数的物件儿,哪里还有时间记得什么从前的哪个箱子呢?”云舒声音柔和地说道。
第197章 刻薄
她这话不仅是为了遮掩珍珠与李家大郎的往事。
也希望自己话中的提点,叫眼前这厚道温顺的女子就算是知道了珍珠的事,也不要心里难受。
珍珠对于李家大郎已经是过往云烟,她只希望就算是日后她知道了往事,也跟李家大郎好好儿过日子。
珍珠或许叫李家大郎心有不甘,如同那上了锁的箱子。
可是眼前的李家媳妇才是李家大郎以后要共度一生的人。
如果是在现代,云舒或许还会劝她离婚什么的。可是这是在古代,只怕看着女子也不像是能合离的性子,就算是知道了珍珠的事,大概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忍受,默默流泪。如果是这样,那云舒还是希望能劝她不要纠结过去,陪伴夫君的人是她,等时间长久,等他们儿女绕膝,子孙满堂,生活吵吵闹闹地过下去,李家大郎的生活里只有她的陪伴,哪里还会记得曾经的珍珠呢?
见李家新媳妇对自己露出笑容,云舒只希望她能过得幸福开心。
在这场纠葛里,最无辜的或许就是这女子了。
她当然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因此,一想想刚才珍珠进门的那些话,云舒只觉得胸口燃烧着一把火,烧得她心里愤怒。
珍珠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好也就算了,又为什么还要纠缠,想要扰乱别人的生活?
“哟,这是怎么了?”正在这时候,去小厨房要点心的珊瑚去而复返,她脸上带笑地端了吃食进来,见未来的嫂子正和云舒说话,不由一愣笑着问道,“琥珀呢?老太太难道起来了?”她一边笑着问,一边把手上盘中的点心一样一样摆在李家新媳妇的面前和声说道,“这是最近小厨房新研究出来的点心,香甜又不腻人,你尝尝。还有这奶茶,还是这小丫头折腾出来的。”
她点了点云舒的额头。
奶茶到了冬天自然是喝热乎乎的才好,云舒急忙笑着说道,“琥珀姐姐刚刚出去,一会儿就能回来。”珊瑚这么久才回来,只怕是去前头看李家二郎,她未来大道夫君去了。因此云舒笑眯眯地把刚才珍珠带来的那一屋子不快都散去,对珊瑚问道,“姐姐是去见李家二哥了吗?”她一副揶揄的样子,珊瑚本就是个厉害的性子,见云舒都敢揶揄自己,哼了一声说道,“你的胆子越发地大了。”
她的脸上含笑,却并没有否认。
见李家新媳妇拘谨,急忙说道,“趁热尝尝吧。李家都在前院给国公爷说年货的事儿,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回来接你。”今日其实李庄头的妻子,珊瑚未来的婆婆也来了,毕竟把新媳妇介绍给老太太总是要有个领路的。不过因为都先去给唐国公请安,李庄头家的就把儿媳妇先安置在了老太太这事儿,想着在 老太太跟前混个脸熟,等一会儿再带着儿媳去给唐国公夫人磕头。
李家新媳妇听婆婆的,因此在这里等着。
“大夫人也是温煦的主子,你不必担心。”珊瑚见未来嫂子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哄她尝了尝眼前的点心,又叫她喝杯奶茶暖和一些,一会儿好去拜见唐国公夫人。低声提点她见了唐国公夫人该如何问安,如何说话之类的,珊瑚难得耐心,李家新媳妇儿自然也能感受她的好意,一时两个人的心里对彼此都多了一层喜欢。运云舒在一旁笑眯眯地听着,等了好半天也没有把琥珀给等回来,倒是李庄头的家眷过来,把新媳妇给叫走去给唐国公夫人请安。
珊瑚也忙陪着去了。
等她们都走了,云舒在侧间坐了一会儿,就去找琥珀,想问问琥珀珍珠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是后悔了?
因此非要跟李家大郎的媳妇比个高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当初还悔什么婚。
她披上斗篷就走出侧间,想了想,想着珍珠这件事琥珀必然是要背着人的,因此就走出廊下往老太太院子的后头总是没有人来往的地方去了。才走到了后头,她就听见了珍珠的哭声。也不知道珍珠与琥珀都说了什么,她已经扑倒在地上抱住了琥珀的腿,仰头哭着说道,“琥珀,你帮帮我,帮帮我吧!我们打小儿的情分,十几年的姐妹,难道你想看我被磋磨死才罢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