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了,谢冰趴在床上看书,看着看着,便觉着有些困顿,枕着书睡着了。
没多久,房门吱嘎一声打开,银色华袍滚着金色花纹微微曳动,无声地关上了房门。
那人长发似火,在空中幽幽飘逸,走到了床边,柔软的床陷落,炙热的手指缓缓地伸向谢冰的脸颊。
她趴着,枕着书,眉眼间卸去了防备,已经睡熟了。
眉间的红莲跃动的更为暴戾,他慢条斯理地将外袍脱掉,随意地扔在地上。
“本太子一定要睡了你!”
正要俯身过去,忽然,本能的求生欲让他急急掠开!
然而已经没用了!
不知道何时,周遭旖旎的空间变成了无边的雪花阵,无声地将触手可及绞杀成粉末,这样的杀意,将他牢牢钳制住,他毫不怀疑,只要他敢挣扎,便是一样的下场。
谢冰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地坐起身来,“你还没放弃。”
姬乱芒站在重重叠叠的冰霜色雪花中,忽然笑了,“天妖还灵散,没有解药,你是如何做到的?”
谢冰沉默了一瞬,没有说话。
她临行的时候,晏成痴追上了她,给她了一瓶药,他说这次姬乱芒一定心怀不轨,上次谢冰中了天妖还灵散的暗算后,他一直在配解药,历时四个月,总算是配出来了解药,让谢冰带上,没想到,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姬乱芒讪笑一声,“你看月亮,是不是很大?这几日是月圆之时,也是我最难以度过的煎熬,我需要舒缓妖火。”
“我不想跟她们睡,我想跟你睡,你又一直拒绝我,我被逼无奈,只好主动爬床,好姐姐,行行好。”他可怜兮兮地说。
谢冰眼眸里闪过一丝杀意,她任由冰霜发带变成冰霜铁棍。
她捏紧了粗大的棍柄,慢条斯理地说:
“我这次,不把你这个熊孩子揍服,我就不叫谢冰。”
他瞳孔一缩,一股可怕的直觉!
——“啊!!”
——“正道杀人啦!”
——“救——唔”-
“吱嘎”一声,门开了。
小狐狸左腿前肢打着石膏,没精打采地走出来,任由牵引绳拴着。
遛狗一定要牵绳,谢冰谨记。
小红狐狸委屈巴巴地往前走,一走一瘸。
它被谢冰揍的很惨,打到最后他被谢冰打断腿,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强烈的求生欲使他连忙变成幼崽期求饶命,躺在地上哼唧。
揍累的谢冰听他哼唧,给他打了石膏,让他带路找苏肈母亲。
谢冰牵着红狐狸,听它边走边哼唧,那哼唧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是骂人。
商纣王是怎么被这种动物诱惑的?是萌到他了吗?
不远处,一只巨型垂耳兔蹲在树丛里,掩住了它的身形。
小红狐狸周身是伤,一瘸一拐,将谢冰带到了深宫秘境。
这里,与奢靡辉煌的妖都完全不同,格外幽深寂寥,像是一座坟墓。
第114章 垂耳
如果不是从后宫进来的, 谢冰几乎以为这里是鬼片现场。
大榕树周身漆黑,虬扎的树枝掩映下,叫不上名字的黑色长条植物舒展着腰肢,勾勒出一道道的网状荆棘。脚下的石板布满了青色的绿苔, 上面只有些微的痕迹,显然很少有人来过这里。
完全没有入口的标志, 谢冰微微拧眉, 秘境门口,有禁制。
谢冰随手将冰霜发带扔了过去, 触碰到一抹虚无, 无形的屏障爆裂出重重叠叠的莲火, 火树银花的颤了颤。
“苏肈母亲被关了多久?我要进去看看伯母。”
小狐狸费力地支着腿, 小心避开被打骨折的左腿, 坐起来,毛绒绒的红毛堆积着, 像是一个毛线团。
唇角的弧度依旧是微笑, 话语里却带着欠揍的讥讽:
“伯母?你跟苏肈关系好到这个份上呦?那个软趴趴的懦夫至今不敢自己回来,反倒是叫你来看她, 他有本事让你代为看望, 有本事自己来啊!”
谢冰淡淡低头,斜睨一眼小狐狸, 手中握紧飞回来的冰霜发带,直接变成了冰霜铁棍。
“……嗯?”
小狐狸:“……”
它蔫蔫道:“我答应你了,就会做到, 不过我只能让你见一面,否则父王那边我不好交代。”
谢冰:棍棒底下出孝子,故人诚不欺我。
小狐狸抬头,火红色的毛发间,隐约出现一抹红莲印记,小小的眼睛凝视着虚空处,红莲印记愈发闪闪发光。
一抹红莲飞出来,带着灼热的火,飞到了虚空处。
淡淡的光幕显露出来,红莲火融入到禁制屏障里,眼前豁然一亮,出现一块巨大的,斑驳的石门。
……
秘境仿若囚笼,格外压抑,白山黑水隐在远方,枯萎的草木掩映间,远处出现一间小小的院落。
小狐狸一瘸一拐地往前跑,引路前进。
谢冰跟着姬乱芒身后,眉头微皱,苏肈的母亲,到底犯了什么事,怎么会被关在这种凄惨的秘境中,这秘境如此凄惨,被囚禁在逼仄可怖的环境中,苏肈的母亲……还能保持平和的心态吗?
看样子,如果没有意外,怕是毕生都要在这里度过。
门“吱嘎”一声开了。
眉眼如画,神情温婉,开门的女子如烟的眉间间笼罩着一抹愁绪,她看上去大约三十岁左右,很是温和,没有像是苏肈那样的长尾,只在她的眉心点缀一点红色。
谢冰听姬乱芒说过,苏灵素是普通妖族,眉心一点红火是生下苏肈之后才出现的,并不代表着有皇室血统。
很温柔的声音:“你来看我了。”
谢冰有些惊讶,听这个意思,姬乱芒之前来看过苏灵素。
小狐狸蹲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在黑草里打了一个滚,身上沾染了片片枯草,它明显不想理苏肈母亲。
苏灵素见怪不怪:“这位姑娘是?”
她拧了拧眉,“你是人修?”
谢冰沉默了一瞬,她上前一步,掏出来一方小小的手帕。
苏灵素下意识上前一步,心底隐约的猜测让她心间狂跳。
她抿了抿唇,接过了那一方小小的手帕,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打开了手帕,在最后一折,顿了顿。
谢冰看着她,看着这个被锁在深宫中的母亲。
苏灵素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打开了最后一折:
——是一根细瘦的毛笔,毛笔的尖端,是白色的狼毛。
这是苏肈交予谢冰的,当时他说,他想念苏灵素,将狼毛做成了狼毛毛笔,这次若是谢冰见到苏灵素,便将毛笔给她,她便知他一切都好。
“嘀嗒。”
泪水落在狼毛毛笔上,落在雪白的手帕上,晕染开。
苏灵素的声音带着些苦涩,带着些欣慰,带着些难以言说的复杂:
“阿肈,他还活着……”-
院落内没有寻常院落的生机勃勃,很是干净,干净到有些秃。
苏灵素眼眶红红,给谢冰倒了一杯茶水。
茶水里泡的茶,不是谢冰知道的任何一种茶,看上去就像是草叶一般,谢冰喝了一口,味道竟然也不错,应当是妖都的特产。
小红狐狸可怜巴巴地垫着脚,想要蹦到椅子上,却因为腿伤严重蹦不上去,它对着谢冰嘤嘤嘤。
苏灵素抿着唇,俯身将姬乱芒抱到了桌子上。
姬乱芒对着谢冰哼了一声,谢冰懒得理他,她喝了一口茶,给苏灵素说起来苏肈的现状。
苏灵素明显是那种十分温柔的女子,连请求谢冰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谢冰说起来苏肈的情况,她坐立不安的听着,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将所有的消息,都印刻在自己脑海中。
谢冰被一个身陷囚笼的母亲这样盯着,心底觉着酸涩难明,她讲起来她所知道的苏肈消息,说他拜入太虚派中,太虚派是中州大陆最强大的剑宗,他拜的师父名叫雷浩荡,为人正直,会好好照顾苏肈。
她说起来苏肈现在不受妖火折磨,他虽然年纪小,依旧有狼尾,但是假以时日好好修炼,相信很快就能将妖火炼化……说这些的时候,谢冰隐去了上次姬乱芒差点把苏肈搞死的事情,毕竟她很快要离开,姬乱芒看上去对苏灵素没有恶意,她不能断了苏灵素的生机。
苏灵素没有失控,她只是扑哧扑哧地掉着泪,很快就红着眼圈噙着泪,郑重地向谢冰道谢。
小狐狸垂着脑袋喝着茶水,不耐烦地说:“别谢来谢去了,人族到秘境,父王一定知道了,赶紧走。”
苏灵素脸色一白,勉强抓住了谢冰的手,捏的紧紧的,“你是一个好姑娘,苏肈一定特别喜欢你……”
她的泪水打在谢冰的手上,话语里发颤,却犹自坚定地说:“告诉苏肈,我很好,不要顾念我,也不要想着再来看我。”
“只要他活着,我就活着。”
谢冰垂了垂眼眸,反握住了苏灵素的手。
……
回去的路上,谢冰若有所思。
苏灵素什么都没有带给苏肈,她似乎并不想让苏肈再记挂她一分一毫,妖王为什么关押苏灵素?这中间是什么皇室秘闻?
而刚才……她虽然给苏灵素讲述着苏肈的事情,实际上已经将宽敞的房间摆设都看了一遍:
她看到,虽然房间毫无杂物,却有一整面墙的书架,密密麻麻摆放的都是书籍,在旁边的书桌上,也放着许多凌乱的书籍。
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关押在一处囚笼里,没有生命的存在,如果不是看书的话,恐怕早就疯了。不过她隐约看到有几本书的封面很是特别,没有时间细细去看。
手指微微张开,谢冰垂眸,她的掌心里,是一根白色的长毛。
这是在茶盏底下摸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