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领粮食办新户籍,要么服苦役,是个人都知道选哪条。
可是就算她猜到李木有目的又怎样。她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没有户籍就是黑户,被抓到只能干苦役。除非她带着一家老小离开谷城,可是外面更乱。逃出去就是个死。
而且要新户籍干什么事,她暂时还不知道,或许李木只是为了能更好管理属于他的城,才制定新户籍。
江舒涵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她现在多想也无益。
这天下午,领完三袋粮食,大家兴致很高,吃了顿饱饭。
席间男人们讲起他们这一路的见闻,陈瞎子虽然眼睛瞎,嘴皮子却很溜,一段平平无奇的故事在他讲来都能生动活泼。
大伙听了直叫好。大家也不吝啬自己的掌声和欢呼。
这个夜晚算是为了庆祝他们终于获得短暂的平静。
吃完饭,大家各回各屋睡觉。
第26章
谷城来了李将军, 李家军军纪严明, 从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大伙对他们心生好感。女人们终于可以重新上街了。
除了粮店暂时没有开门,瓜果蔬菜倒是时不时有贩子进城兜售。
即便如此, 大家依然愿意买, 毕竟粮食短缺, 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张氏一大早就被婆婆派出来买菜。
市面上的菜也都翻了五倍还多,他们现在只吃得起白菜萝卜,其他菜根本买不起。
这天早上, 张氏买了五颗白菜。倒不是她不想多买,而是天热, 菜容易烂掉。买这五颗白菜,加点粗粮,够他们吃两天的。
她背着麻袋出了菜市口,刚转身就听到一个摊贩正在叫卖, “白面喽, 细白面哟,雪白雪白的白面哟。一斤只要五十文喽。”
在安照的时候, 细面价格一斤要七八文。
到了这边, 一斤要六十多文,这小贩居然只要五十文。
想到家里的花儿, 最近也不知道咋回事吃得特别少,她知道花儿是不喜欢吃粗粮。
小孩子嗓子眼细,粗粮拉嗓子。许多家孩子的嗓子又红又肿, 但是没办法。他们只能吃这些。
张氏见花儿吃不下,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张氏站在摊前,看着这些白面馋得厉害,她想上前买些,又担心被婆母责备。
她犹豫不决,其他人却没有她这些顾虑,襄州以北在闹干旱,那边颗粒无收。虽然他们这儿没有闹旱灾,但是粮食都被陈福搜刮走了。
后来李将军分给他们一些,但也只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挨到秋收。
现在这儿居然有细面卖,哪怕价格贵得很离谱,大家全围了过来。
“这细面好白啊?磨得好细啊。”
小贩踩在板车一头,盯着大伙,“哎,不许尝啊。一斤要五十文呢。本来就比别家便宜。你这一尝我得亏多少钱啊?”
大伙见贩子盯得太紧,生怕他不卖给自己,一个个点头,“行,我们不尝。你啥时候还来啊?我多要点。”
“你要多少斤啊?”
“五百斤,有吗?”
小贩点头,“我们只有这一千斤细面。我们家的粮食藏得比较隐秘,那些人没找到。这天也热了,要是生了虫子就得坏了。所以才拿出来卖。”
大伙一听这人只有一千斤,前头那个就要了五百,忙不迭叫道,“给我一百斤。”
“我也是,我也要一百斤。”
眼看着大家一百斤一百斤的买,张氏终于崩不住了,骂就骂吧,大不了她以后多干些活。
她给小贩讲价半天,对方咬死了五十文一斤,不肯便宜。
张氏赔着笑脸说了一通好话,最后小贩被她磨得实在没法了,终于发了一回善心,“我最多送你一两?”
一两就是五文钱,占到便宜的张氏笑了,“好,好。”
张氏背着这一百斤粮食和五颗白菜,有些吃力,背一段歇一会儿,歪歪扭扭回了家。
江舒涵见她这么晚才回来,“你这是买了啥啊?家里正等着炒菜呢。”
待看到她身后的麻袋,江舒涵愣了,“里面什么东西?”
张氏两手交握在一起,手心没一会儿就冒了汗,小声回道,“是细面。我在摊前买的。”
江舒涵眼睛都差点瞪圆了,“真的假的?居然还有细面卖?”
她知道张氏最近心情不好。因为花儿最近没什么食欲,每天吃得极少。但是张氏不知道,她几乎每隔一天就给花儿开一次小灶。吃的还是细面馒头。
花儿才一岁多,讲话不利索。江舒涵都是背着其他人偷偷喂给花儿吃的。
小孩子本来吃的就少,吃过馒头,自然就减了食欲。
可她也没办法跟张氏解释。粮店都没粮食,她这细面馒头从何而来?
张氏见婆婆没发火,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落回实处,“不多,只有一千斤,连半柱香都没用,就全部卖完了。”
江舒涵心里也高兴,这下子她不用面对张氏这张苦瓜脸,也不用再心虚了,“那行,你给花儿煮碗面糊吃吧。”
张氏忙不迭应了。
在屋里做针线活的周氏听到两人说话声,腆着脸凑过来,“娘,也给我们吃一点吧。我们也好久没吃细面了。”
这馋样儿,居然跟侄女抢食吃,江舒涵白了她一眼,装作没听到扭头回屋了。
张氏也没搭理周氏,将粮袋小心翼翼背进屋里。
周氏看着两人的背影,越想越不忿。凭啥啊,买了细面应该大家一块吃才对。她也好久没吃细面了。
晌午,张氏和周氏一块做饭。
张氏舀出来的一碗白面随手搁在锅台,想着等锅开了,将面用冷水搅搅,再放进锅里。面糊糊就做好了。
可是周氏趁着张氏切咸菜的功夫,动作飞快抓了一小把细面塞进嘴里。不给她,她就偷吃。
“呸!呸!呸!”
周氏连呸三口,“这什么白面呐,怎么一点面香味都没有。反倒一股子土味儿?”
张氏听到动静回头,看着周氏手背不停抹嘴,“你怎么了?”
周氏瞪了她一眼,掐着腰,“还我怎么了?你买的什么白面呐?一点味儿都没有。这该不会是假的吧?”
张氏不信,三两步走过来,用手指沾了一点白面,放嘴里尝尝,咦,好像真没有面味儿。
周氏见她一脸难以置信,拍着巴掌乐了,火也不烧了,冲出发灶房扯着嗓子喊,“娘,娘?你快来啊。”
院子里,柳大郎和柳二郎正在修补桌椅板凳。
江舒涵正在门前逗花儿,听到动静,翻了个白眼,“这一天天的,让她做点事,事儿可多了。”
柳小丫在旁边做针线,听到这话,也有些无语,“娘,兴许二嫂真有事呢。您就去瞧瞧吧?”
江舒涵抱着花儿刚要起身,周氏已经冲了出来,拍着大腿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娘,大嫂买的白面是假的。一点白面味儿都没有。”
柳大郎和柳二郎纷纷停下手头的活,齐齐看向周氏。
张氏端着碗从灶房出来,面色相当难看,“娘?”
江舒涵将花儿放下来,让她自己扶着椅子站着,看向两个儿媳,“到底怎么回事?”
柳大郎和柳二郎也走过来尝白面。
两人齐齐往地上吐,“呸呸呸!”
柳大郎不忍心责备娘子,柳二郎却没有这层顾虑,“这啥玩意啊?”拧眉看着张氏,“大嫂,你这在哪买的。多少钱买的?”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张氏想到自己买了一百斤假白面,身子都跟着颤了颤了,抖着嘴唇,闭了闭眼,小声道,“我在菜市口买的,一斤只要五十文,我就买了一百斤。”
说完,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她的老天爷啊,过了半辈子,头一回花这么多钱,居然还让人给骗了。她半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挣钱多难啊,尤其是现在,她男人这么个壮劳力到劳力市场都没人要。她一下子就给人骗了五千文。她怎么那么败家呢。
她哭得像死了爹娘一样,周氏原本还想趁机抖下威风,压压大嫂的气焰,这会子也说不出口了。
花儿看到亲娘哭得这样伤心,扶着墙,剩下的一段路连滚带爬窝到她怀里,小嘴也跟着一块嚎。
娘俩这么一哭,院子里的人全出来了。
“咋地啦?”
“出啥事啦?”
老少爷们齐声问。
可把周氏忙坏了。连说带比划,一通解释。
等江舒涵把那袋粮食拿出来,大伙全挤进去,一人抓一把,眼睛盯着手心看,看不出什么花样来,又放进嘴里尝。
好家伙,真的跟白面没什么区别,除了没有白面味儿。
“这比石灰细多了。”
石灰也是白的,但是远没有这么白,而且石灰有刺鼻的味道,这个完全没有。
“这到底是啥玩意啊?”众人都糊涂了。
大伙摇头不知。
江舒涵示意张氏别哭了,“哭也不顶事。想想怎么弥补吧?”
张氏搂着花儿,看向婆婆,打着嗝儿,“咋弥补啊?”
“你刚刚说菜市口的小贩卖了好几家?”
张氏点头,“是啊,都抢着买。一共有一千斤。”
江舒涵点了下头,把她怀里的花儿塞给柳大郎,“这东西肯定不是白面,止不定跟石灰差不多。要是吃进肚,说不定会死人。其他家要是吃进肚里,说不定会死人,咱们去告官,让官府的人查清楚,早点通知他们。”
这些人都是出身底层,不认识这东西。江舒涵认识。这是高岭土,在饥荒年代,许多人都是吃着这东西饱腹而活活胀死的。
张氏瞪圆眼睛,告官?
老百姓有句俗语,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