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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北女王国的王子, 石汗那此时正站在宫墙上。
他看着来自大商的使团缓缓地接近这里, 面上竟是只有忧虑,而毫无喜色。
这是因为他知道女王不是真心想要让大商的这位亲王娶他王姐。
母亲只是想要以求亲的名义,从大商慈圣皇帝那里骗到个亲王。
一名姓赵的亲王。
在出使大商,留居神都的这一两年时间里,石汗那已经明白了一些事。
相比较起大商之人尔虞我诈以及弯弯绕,他是真的不够聪明。
但那却并不意味着他是驽钝的。
是,这两年他们北女王国的确强盛了不少。
而随着慈圣皇帝的年纪渐长,大商朝中的一些人开始蠢蠢欲动,为皇位的继承权究竟会落入谁手开始了暗中的争斗。
这也让大商的国力稍稍衰退了些。
可这也不意味着与魏国的摄政大将军拓跋缺结盟,便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女王想要凭借被她以联姻之名骗到手的赵氏亲王向大商发起挑衅,以替赵启一族夺回王位的名义向大商出兵。
这也是拓跋缺身边的那名姓魏的青年谋士出的主意。
石汗那早在知道此番计划的时候就已向自己的母亲提出了反对。
他说:“母亲,大商的皇帝虽年事已长,但她还不糊涂,也不可能把赵姓亲王派来娶王姐的。”
可女王却说:“大商虽是女人为帝,却依旧是以男子为尊。她之前不还说过吗?让亲王娶外族女子,这在他们那里,还没这个先例。之后她即便能同意,那也是件屈辱之事。
“她那么恨赵启一族的人,连她自己的亲儿子都能放在汉阴那种偏远之地,最后被区区几个下人摁在水里给淹死了。
“遇到这等子事,她还不得高高兴兴地再从她还没杀干净的那些人里选一个出来,派来迎娶我儿?”
但他的母亲错了。
慈圣皇帝未有派来她平时看都不看一眼的赵启一族皇室子弟,而是将她很喜欢的一名侄孙封为东海王,遣来此地。
女王陛下显然是弄错了一件事。
公主和亲与亲王娶亲,其性质并不完全相同。
大商既然已经姓陈,那么慈圣皇帝自然得派一名陈姓亲王来此,而不是前朝的赵姓亲王。
这便是皇权与王权的区别。
骑着马进到了宫城的信王嫡次子抬起头来。
他看到了曾在神都有过几面之缘的石汗那,便向人点了点头。
可谁知,石汗那却是在与之对视一眼后很快收回视线,并离开了他先前所在之地。
这令东海王感到有些疑惑。
可他还是继续前行。
直至他抵达女王所在的宫殿。
直至……心中不忍的石汗那听到那句“大商的皇帝不讲信誉,竟拿一个姓陈的小子来糊弄我。来人!把这干人等全都给我拿下!”
而后,那封盖有女王私印的书信便被人以飞骑送往拓跋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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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
近郊军营内。
“妙极!此事实在是妙极!”
在属于拓跋缺的王帐内,魏国的摄政大将军身披铠甲,显然已是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在得到了拓跋宝率兵逼近王城的消息后,他已做好了亲自带兵前去击杀的准备。
但也正是在此时,他收到了一封从朔方郡送来的信。
名叫步六孤弗的朔方郡守将称,那位教摄政大将军苦苦找寻了一个多月的和亲公主现在就在他手上。
只需区区一点赏赐,便能让他把大商太和公主拱手交到摄政大将军的手上。
这封信里的口吻、以及那虽也可称得上狮子大开口,却还未离谱到过分的要求肯定是让人看着愉快不起来的。
可拓跋缺却是高兴得直拍自己面前的桌案,甚至还将“妙极”一词连说了三遍。
而后,他便把这封信交到了一脸疑惑的魏玄冲的手上。
待到魏玄冲看信时,拓跋缺依旧在大笑着。
他甚至还叹道:“在我还未发迹时,雪中送炭者,唯玄冲一人。待我得势后,锦上添花者,竟遍地都是!”
可魏玄冲却是在看完这封盖有守将印信的书信后目色凝重。
“朔方郡……”
魏玄冲轻声念出了这个地名,而后他抬起头来,看向拓跋缺。
魏玄道:“先前我们划定过的,那些太和公主所可能身陷的地方里,倒是的确有朔方郡。然……我还是觉得此事的可信度并不高。得找送信过来的信使好好盘问一番。”
可那却只是得到了拓跋缺的一句——“用不着那么麻烦。”
拓跋缺道:“我们信不信,那太和公主又是不是真的在朔方郡,此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豹骑将军会不会信,又愿不愿赌。”
此时的拓跋缺正是意气风发时。
他期待了三十多年的好运终于开始眷顾起了他。
他想要的一切也似乎都正在顺理成章地到来。
摄政大将军从魏玄冲的手上拿回那封书信。
他边看边笑道:“豹骑将军现在记挂着的,一共也就是两样而已。其一,那些同他一起被俘的四千商军。其二,流落于魏国的太和公主。
“我们已经握紧了其一,现在又有了其二的消息,路已经放在他眼前了,我们便让豹骑将军好好选一选。”
拓跋缺把话说到了这里,魏玄冲便已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摄政大将军想要以此来引诱豹骑将军向他请命,带兵去往朔方郡。
计是好计。
因为无论俞松谋怎么选,对于他们这两个出题人来说,都只会有益处,而绝没有害处。
只是他却无法也因此而感觉到雀跃。
在魏玄冲陷入沉思时,拓跋缺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
他说:“快要出城打仗了,我得去看一看母亲。这封信上的消息,便由玄冲带给豹骑将军吧。”
魏玄冲带着些许地谨慎应道:“是。”
拓跋缺:“对了,我对这个步六孤弗有所耳闻。传言他打仗的本事是还可以,却既是贪财好色,又还不讲信义。玄冲可别忘了把这些也一起告诉豹骑将军。”
在魏玄冲应声之后,拓跋缺便低声笑了起来。
他脚步轻松地走向帐外,也让魏玄冲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
当帐篷的门帘被守在一旁的侍从掀起时,寒风就吹了进来,吹起魏玄冲那故意留了一簇的额发,让他露出了额角处那多年未褪的伤疤。
待到已然走到了帐外的拓跋缺又唤了一声“玄冲”,这位身上也有着赵启一族血脉的宗室后裔才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走出王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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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朔方郡同我会合’
——那是一张称得上既无首,也无尾的手信。
上面既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
但这却是来自神都的纸,纸上的飘金也是神都的权贵所喜欢的工艺。
而那简短的八个字,则更是让俞松谋所熟悉的,晋越县主的字迹。
正坐在屋里的豹骑将军俞松谋将这张纸看了许久。
而后他便用火折子点燃了这张纸。
他看着这张手信渐渐燃起。
也看着那出自赵灵微之手的,仿若男子一般劲瘦有力的字迹渐渐化为焦灰。
他的脑袋里似乎出现了一丝猜测,却是微弱且杂乱,让他有些抓不住。
魏玄冲便是在此刻到来的。
自这位兰陵长公主之孙与拓跋缺一同来到这里之后,他又单独来拜访过俞松谋好几次。
有时他会和豹骑将军畅谈一番,有时他则会同对方下一盘棋。
他看似是过来一次次地试图说服对方,让其与自己一同为拓跋缺效力。
可……他又何尝不是在这位同乡人的身上寻找故乡现在的样子?
有一次,他甚至还在与豹骑将军下棋时脱口而出了一句:“神都的牡丹花,还是粉白色的最受人喜欢吗?”
那时的俞松谋愣了愣。
他在这位“说客”的面前,向来是少言寡语的。
然而那一次,他却是说道:“是。再过一个月,神都的牡丹花也就要开了吧。”
而在那之后,他甚至还说了一句:“但,较之牡丹,我更喜欢芍药花。”
“何故?”
上一次见面时的魏玄冲问出了这个问题,却并未得到一个答案。
今日,他又来了。
但这一次,魏玄冲看起来却不是一派轻松的模样了。
他甚至……不像是真的想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