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在亭里烹茶,见两人来了就起身相迎,八皇子将自己带来的人都在山坳外,躬身拱手跟清虚道长行了个大礼。
这会儿的清虚就不像是接待徐氏和尹桃时的模样了,道袍道冠穿戴得整整齐齐的。
雪白的拂尘拿在手中,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味道。
这是十分认真地在营业了,完全没有对待尹桃和徐氏的那般随意。
一番寒暄之后,清虚便请两人入座。
“道长此处真是个雅致的好地方。”八皇子品了一口茶,将茶放下后便道。
“殿下谬赞,山野之地,上不得台面。”清虚微笑着道。
“我和长风这一路上来瞧见这山间多有草木之棚,山林中不乏寻觅草药野菜的人,细问之,才知晓是道长在以工代赈。
道长将这近千流民安排得十分妥当,我替朝廷多谢道长。”说完,八皇子又跟他拱手。
清虚微微摇头:“无量天尊,若无欧阳公子送来的粮食,贫道也做不成此事,贫道不敢居功。
欧阳公子奉殿下之命,功在殿下。”
说完,他便问:“不知殿下此番前来所谓何事?”你来我往地尽说废话也挺累人的。
还是跟尹桃那小姑娘说话舒服,小姑娘够直接,想问什么就问。
八皇子见他这般问,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他直接起身朝清虚鞠躬:“轶恳请浩川先生出山,助轶一臂之力!”
清虚道长闻言将一杯茶泼在桌上:“八皇子想要谋什么?”
八皇子道:“万民福泽,轶之心愿。”
清虚道长指着桌上的茶水问道:“此覆水,如何收?”
八皇子从茶炉旁拿过棉巾将桌上的茶水擦拭干净,然后又重新帮清虚道长倒了一杯茶:“覆水难收,轶能做的无非就是善后,并往前走。”
清虚道长闻言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他对八皇子道:“此次灾祸看似天灾,实乃人祸,八皇子不惜为人手中之刀参与其中,贫道佩服在八皇子之勇气,不过八皇子打算此番该如何应对?”
八皇子朝着京城的方向拱拱手:“先竭尽全力赈灾,其他的……自然是将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如实禀报给父皇,但凭父皇圣裁。”
清虚闻言便敛去了脸上的神色:“八皇子可知,如此这般您便是那靶子上的红心,成为众矢之的?”
八皇子一脸坚毅地道:“为苍生而亡,萧轶不避,不惧,不畏。”
清虚颔首,他给八皇子倒了一杯茶:“草民裴颉,愿为八皇子效犬马之劳!”
他又不是卧龙先生,就不必让人三顾茅庐了。
学一身本事是为啥?
自然是货与帝王家,只可惜他一直想帮的人瞧不上他,否则……他怎么会选这么个地方修座道观过日子?
那人如今虽然失踪了,但命不该绝,他前些日子算了算,那人的命格竟迎来了新的生机。
只是,他看不清那人的将来。
一如他看不清尹桃的将来一般。
哎呀,说到底还是他没把本事学到家,但若是辅佐辅佐八皇子他这身本事不但够了还有剩儿!
八皇子闻言大喜过望,他接过清虚奉给他的茶一饮而尽:“轶往后便仰仗先生了!”
裴颉,字仲常,号浩川居士,前朝靖旭十八年状元,他考中状元那年才十五岁!
他曾官居二品……后因对前朝皇帝的所作所为寒心,对前朝官场糜烂而痛心,遂借病辞官并出家当了道士。
裴颉出自名门,乃陇川士族裴氏嫡系一脉后人。
陇川裴氏,经历三朝,这个家族曾经出过三个丞相,一品以上的官员九个,二品以上的官员十三个,其他品阶的官员更是不计其数。
状元出过五个,进士出过六十多个,举人秀才更是数不清。
八皇子得他相助,他想图谋的事便又多了几分把握。
“成大事之后,轶定不负先生!”八皇子允诺。
裴颉拱手道:“只愿殿下不负天下万民。”
欧阳长风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两个人你来我往的,真是让人感动啊。
开玩笑,八皇子他敢负天下苍生么?他又不傻,当皇帝的根基就是天下万民,民安则国泰!
至于说裴颉,这是个有本事的人,八皇子不把他的骨头油给榨出来用了就是傻!
回头两人就在道观住下,拿下裴颉,八皇子的心情特别好,他拍着欧阳长风的肩膀道:“你这件事情做得很好!”欧阳长风查出了裴颉的所在,这次弄到粮食之后立刻给他送了五万斤上山,并言明是交由玉皇观赈灾的粮食。
裴颉这个人跟朝中的那些个看重君权,看重国朝,看重荣华富贵看重手中权柄,家族利益的百官不同,他最看中百姓,当初愤而辞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皇帝在天灾之时舍不得把修行宫的银子拿出来赈济灾民。
可以说裴颉愿意投靠八皇子的最为重要的原因之一,便是八皇子的人愿意在灾难降临后拿出粮食来救济一部分人。
他等不到想等的人,也知道他想等的人根本不会用他,裴颉只好矮子个儿里拔高,从一干皇子之中挑选了八皇子来辅佐。
第275章 借钱还是借粮
第二天裴颉就将道观交给弟子玄尘,并交代他就按照如今的法子安置流民,还跟他说尹家会送三千斤粮食来,让他到时候收好。
玄尘一一应下,几个徒弟虽然不舍得师父,但他们也知道自己做不了师父的主,再舍不得也得告别。
裴颉跟着八皇子下山,以幕僚的身份跟在他身边。
裴颉前脚下山,后脚尹大河等人就送了一马车的粮食上山。
村里,邓家这头的女眷按照尹桃的要求纺了些比较粗的棉线拿到尹家来,尹桃让她们将线留下,又提了建议:“婶子和嫂子们可以试试加些兔毛进去混纺。”羊毛家里没有,兔皮倒是有很多,尹桃人徐氏拿了两张兔皮来交给邓家的女眷,让她们尽管拿去试试。
“兔毛先洗过了晾干再混着纺,先少混一点儿试试。”尹桃道,纺线的技术她不懂,但是却能提供一个思路出来。
“混进兔毛啊……这不是瞎胡闹么,万一不成这不是白瞎了线么?”邓氏的二嫂不太乐意,虽然老尹家给了两张兔皮,但棉是他们家出的啊,若是不成他们家不就亏了么。
徐氏闻言脸色一下就不好了,一把将兔皮给夺了过来。
之前尹桃提议说开一家纺线坊,但因为不知道邓家女眷们的水平,故而就先让她们试试,纺一些线出来先看看,若是行的话将来就聘用邓家几个女眷。
邓氏的娘见状忙扯了一把邓二嫂,她赔笑道:“亲家奶奶您别生气,小辈不会说话,我倒是觉得桃儿说的法子挺好,也很是想试试的。”
尹桃这会儿却反映过来,这邓家人还不是自家的工人呢,她刚才的提议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于是她便道:“没事儿,这样,棉花和兔毛都我们出,纺坏了算我们的。”这年头家家都穷啊,因为穷,所以锱铢必较。
尹桃没觉得这是个事儿。
邓氏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尹桃说完这个话之后,她便十分感激地看向尹桃。
尹桃愿意出成本,邓家接女眷就没啥意见了,小插曲滋溜一下子就过了。
“也不知道染坊啥时候开门营业,这些线染了颜色再织的话会更好看。”邓家送来的线不多,就两卷儿而已,粗细大约是0.6毫米的样子。
“若是能找到凤仙花的话,倒是可以用凤仙花陪着白矾来给线染颜色。”邓氏道,她以前这么染过布,效果还可以。
“不着急,反正大家还不熟练,等大家能够熟练的织出衣服前找出到凤仙花都成。”花儿嘛,多简单的事儿啊!
弄点儿种子撒山上,就给那么一丢丢的异能它们就能开欢实了。
“而且织出来的毛衣要天儿冷了才好卖,如今刚冷过,咱们慢慢来!嫂子们先把手艺练好了。”尹桃又道,大家都觉得尹桃说得有道理。
遂一大家子的女眷加一个尹宝生,天天的都蒙头练习。
大木很忧伤。
醒来之后想借机示弱博媳妇同情跟媳妇缓解关系。
可媳妇却迷上了一种叫‘打签签’(织毛衣)的活儿。
用的是麻线,打了拆,拆了又打。
总之正眼都不瞧他一眼,要喝水,要如厕你可以哼哼,邓氏也会伺候他,但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给他。
大森和大林都替他犯愁。
这名儿没取好,大木,木头,木头可不就嘴笨人耿?
好在他们一个多一个木,一个多两个木,这心眼儿就能多两三根儿。
得感谢取名的阿爷啊……
同样抱着一团麻线躲草垛子旁边儿练习织毛衣的尹宝生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一个喷嚏就害他错了几针,老头暗骂一声,那个兔崽子在惦记他?
让他知道了得收拾人!
大木这头还没想出来咋哄媳妇呢,那头大林就把陈氏的消息给打探出来了。
“找到人了,在窑子里,不过干的是粗活儿,想赎人的话那头要二十两银子。”大林道,如今,他们几个开口喊娘都觉得艰难。
大木没吭声。
大林问道:“我也是来问你们的意见,二十两银子咱们肯定拿不出来,只有问爹要。”
“问爹要吧,把人赎出来就送观音庵去,人在窑子里往后让几个孩子咋抬头做人?”大森道。“不但孩子们脸上无光,整个老尹家的脸面都无光。”
“四哥,你咋说?”大森发表完了意见,大林就问大木。
大木艰难地点头:“就这么办吧。”即便是他,都说不出替陈氏求情的话来。
“那行,我去跟爹说这事儿。”三兄弟都说好了,大林就起身了。
大森担忧道:“爹他现在能拿出银子来么?”
大林也沉吟了一下,然后便道:“那我们弄点儿粮食去换钱,从沈啸那头借十斤,十斤也不多……打今儿起,我每天少吃点儿,很快就能还上。”
“我也少吃点儿。”
“我也是。”
“四哥,你这头就该咋的就咋的,你伤重,要好好养,可不能少了吃喝,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去跟爹说。”
大林跟大森转身出门,跟在屋檐下练习织毛衣的邓氏打了声招呼,两个人就去找尹富。
尹富不同意卖粮食,对将陈氏赎出来倒是没啥意见,毕竟她是木林森的亲娘,在那样腌臜的地方会让木林森和几个孩子们名声扫地。
还会连累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