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朝廷能有一丁点儿的作为，能稍微庇护着一些百姓，他们也不至于说畏惧那些匪类到如此地步，也不至于说大范围地跟恶势力低头。
都是被逼的。
他们胆儿小，他们冷漠，他们麻木，仅仅是因为说有的追究只剩下‘苟活’二字。
“瞒不住的，所以干脆大方一点。”蒋狸道。
他们家住在巷尾，低低矮矮的土坯房，院墙很低矮，根本就防不住人。
墙角长着不少杂草，有三角梅花枝从院墙内翻出来，大片的紫红色中混杂着星星点点的绿，生机勃勃的跟这个脏污窄小的巷子十分不搭调。
“我娘喜欢花草，这三角梅是我爹活着的时候为我娘种的……后来我给挖走移到这儿来了。”
“你爹死了？怎么死的？”尹桃顺着他的话头子就问，丝毫不觉得这是在戳这娃的心窝子。
她觉得蒋狸这娃的承受能力应该还是比较强的。
“被倭匪杀死的，我爹是曲屏县的县令，被上岸的倭匪杀了的。”蒋狸道，“我爹都死了好几年了。”他又补充。
见他神色淡然，尹桃就知道这孩子早就接受了现实。
进门之后，尹桃见院子虽然小，但是却打扫得干干净净，围墙边儿的一顺花圃也打理得非常好，里头一根儿杂草都没有。
三个瞧着就营养不良的小萝卜头站在院子里，十分拘谨地看着尹桃和沈啸。
他们挤在一起，见两人进门了就齐齐地跟两人跪下：“谢谢恩公救了哥哥。”声音奶呼呼，尹桃的新莫名的就软了一下。
这种感觉。
十分陌生。
尹桃这还是头一次在外头，因为陌生人心软。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是说请我们吃饭么？”尹桃没去看三个小团子，而是转头问蒋狸。
嗯……她依旧是那个狠心肠的尹桃！
蒋狸忙道：“两位恩公先请坐，我再炒两个菜就好了！”院子里放着一张桌子，几个条凳，桌子上放着一大碟子花生瓜子儿，还放着一小坛子酒。
“恩公先喝茶，这金银花茶是我自己做的，花儿也是我们家自己种的。”蒋狸一边儿说，比他矮一个头的小姑娘就抱着茶壶给两人倒茶。“这是我大妹妹叫蒋茹，小妹妹叫蒋糖，我弟弟蒋邯。”
沈啸只点了点头，尹桃敷衍地嗯了一声儿，但是还是忍不住拿眼睛去瞄这三个孩子。
三人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又好奇地想看他们，又十分拘谨害羞，小脸蛋都是红红的，十分的可爱。
真是见鬼了呢！
心里冒出‘可爱’两个字之后，尹桃就十分惊悚地想。
沈啸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原本绷着的冰冷的脸一下子就有了温度，小桃子的反应怎么能逃出他的眼？
这是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可爱，所以想给他生孩子了！
沈啸十分自恋地想。
几个孩子见沈啸笑了，他一笑本来萦绕在他周身十分可怕的气息就立刻消散了，三个孩子也就没那么害怕他了。
但还是拘束。
沈啸帮一条剥瓜子儿和花生，几个孩子干看着吞口水，可是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拿。
“你们两个去屋里照顾娘吧，我去膳房帮哥哥的忙。”不怎么害怕沈啸了，蒋茹就推着两个弟弟妹妹主屋里走，在恩人面前吞口水，好失礼啊。
第532章 母子
灶房传来一股子浓郁的香味儿，把尹桃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
晌午她就没吃饱，好在之前他们还买了不少点心，否则这一下午尹桃都得闹心。
很快，蒋狸就把菜端了出来，一大盆的佛跳墙。
色香味俱全。
除开佛跳墙之外便是几样小炒，几样凉拌菜，然后便是一大盆子的杂粮饭，一大篮子的杂粮饼。
“佛跳墙的材料不足，恩公将就吃……”蒋狸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他帮沈啸跟尹桃倒酒，沈啸从他手中接过酒坛子：“老子喝，他不喝。”
尹桃瞪了一眼沈啸，凭啥不给她喝酒。
沈啸想了想，他把酒坛子放回去：“算了，老子也不喝了，喝酒误事儿。”
蒋狸没劝，他知道海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地，所以恩公要打起精神过来应对。
他站在一旁给沈啸和尹桃布菜，沈啸让他也坐下来吃：“你娘呢？让她也出来吃吧。”
蒋狸道：“我娘瘫在床上，一会儿阿茹会去给她喂饭。”
“那就叫你弟弟妹妹们也来吃饭。”
蒋狸摇头：“他们一会儿陪着我娘吃，二位恩公别管他们了……”之前他靠着脚伤愣是混了五两银子才走，为了招待尹桃跟沈啸，这五两银子被他花光了。
这些菜不管是他还是家里人都舍不得吃，总得等恩公吃饱喝足了，若是有剩下的他们倒是能打个牙祭。
尹桃沉迷在美味中不可自拔。
太好吃了。
这佛跳墙简直是绝了，鲍鱼鲜嫩多汁，海参嫩得不行，猪蹄筋十分有嚼劲，软度和韧劲儿恰到好处……
就冲着这小子的手艺。
尹桃决定要多管闲事。
“呃……”
尹桃用饼把佛跳墙的最后一滴汤汁儿沾了个干净，吃饱了舒舒坦坦地打了一个嗝儿。
“你娘瘫了多久了？为什么会瘫？”尹桃懒懒地坐着，手放在肚皮上揉啊揉，舒坦。
“我爹出事儿的时候我娘就瘫了，她是被倭匪挑断了手脚筋.”说到这里，蒋狸的神色就暗了下去，尚且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恨色。
当时，蒋狸的爹还没被杀，只是被绑了起来。
然后那些人抓住蒋狸的娘，蒋狸娘反抗，他们就当着蒋狸爹的面挑断了娘的手脚筋，然后糟践了她。
原本当时蒋狸带着弟弟妹妹躲在柴房里，并不知道这事儿，只是那些人走的时候把蒋狸的娘扔在柴房外头，他们议论的话就全被蒋狸给听见了。
尹桃见状就知道这里头一定有个十分悲惨的故事，否则这孩子在说起自己爹已经死了的事儿上波澜不惊，说到他娘的事儿就变了脸色。
“带我去看看你娘，说不定你娘的伤我能治。”尹桃道。
闻言，蒋狸猛然抬头，看向尹桃的眼睛绽开耀眼的光！
不过这光转瞬就暗淡了下去，他苦笑了一声，心说他娘看过的所有大夫都说这伤没得救。
但他没有拒绝尹桃，毕竟是恩公，他不能拂了恩公的面子。
“不过我有个条件，要救你娘可以，你得卖身给我，给我当一辈子的厨子！”尹桃道，她可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用童工也丝毫没有羞耻感。
“嗯！”蒋狸点头，其实吧，恩公救了他，他这辈子给恩公当牛做马也是应该的，但他是不能卖身的，这个家没有他不成。
没有他养家，娘活不成，弟弟妹妹们也活不成。
不过，他知道他娘的伤肯定是无望的，所以答应恩公也没什么。
他不愿意在这点小事情上让恩公不高兴。
蒋狸先去灶房点了一盏油灯，他拿着油等进屋，把他娘从床上搀扶起来靠床头坐好，就去外头引了尹桃进屋。
昏暗的灯光下，尹桃看到一张枯瘦的脸。
一股子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这女人的眉眼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但她想不起来是谁，肯定不是她认识的，但有可能是原主熟悉的人。
“多谢您救了阿漓，我本该给恩人磕头，奈何这身子骨不争气……”妇人喘着气儿，十分有气无力地道。
她的眼眶是红的，眼角还有泪痕。
都是她没用，拖累了孩子。
她早就该死了，可是阿狸这孩子太……那天阿狸发现她咬舌头，就把三个弟弟妹妹喊到她身前说，她敢死，他就先当着她对面儿把弟弟妹妹杀了，然后自己再自杀。
他手里真拿着刀，刀搁在襁褓中小儿子的脖子上，还见了血。
她就怕了。
哭着说自己再不会寻死了。
尹桃上前去帮她把脉，当然，她屁都把不出来。
用异能在夫人的身体里走了一圈儿，尹桃便张口道：“手脚筋都已经萎缩了，要想接驳起来就必须先吃一段时间的药，让手脚筋再长长我就能接了。
身体很差，但是大问题没有，能补起来。
明天我先配些药丸出来，你先吃着，吃些日子之后情况好的话我再帮你接手脚筋。
听阿狸说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等你手脚好了之后，就能找营生挣钱养活几个孩子了。”
阮氏傻了。
蒋狸也傻了。
倒是三个小团子发出欢呼的声音：“娘有救了，恩公能救娘！”
“娘有救了！”
“娘的手脚能好！”
三个孩子跳脚拍手，一个个的开心地不得了。
蒋狸反应过来，他眼里有泪光闪动：“恩公……可是……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尹桃说得一本正经头头是道，这个时候蒋狸有点相信她了。
弟弟妹妹们不懂事，可是他懂事儿啊！
若是恩公真的能救娘，别的不说，就是药钱肯定是他们负担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