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雷霆之势不减,泼天雨幕绵延不绝,混杂着银色的闪电,气势磅礴。
顾宴拿过蜡烛在前头走,沈谣跟着,桎梏低头看脚下的路,没注意顾宴突然停下脚,鼻子撞到他后背上,突然的酸涩涌上来,疼的她“哎呀”一声。
顾宴转过身,暖黄的烛光下,沈谣的小脸温婉美好,只是眉头蹙着。他勾了勾唇,想是方才他突然停脚撞到鼻尖了。
沈谣抬头,不解问道:“世子?”
顾宴看着她后边,淡淡的声音夹着几分调侃:“被子都不带,想和我睡在一起吗?”
沈谣懵然的抬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羞赧的垂下眼,一股热流涌上,白嫩的小脸顿时染上了一抹红晕,连带着耳根都热得发烫。
她竟然忘记拿棉被了,这屋里东西虽不缺,可也几乎没什么多余的物件,软塌是平时休息用的,怎会有被子!
沈谣手捂了下脸,随后小声道:“对不起,世子,我这就去取。”
说完她便要走,可却被一片冰凉握住,她转过身子,朱唇微张,温婉的眸光向下转去,落在自己腕上的手,白皙,骨节分明,指腹上有薄薄的茧子,虎口处爆着青筋,明明他的手很凉,可沈谣却觉得肌肤相交处一片莫名的燥热。
她稍晃了晃手臂,想抽出来。
顾宴见她臊红了脸,唇勾了勾,嘲讽道:“这般娇羞不谙世事,也来做人家的妻子,难道你来之前官家没让人教过你男女之事吗?”
沈谣清澈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她咬唇,怯怯的看着他:“世子,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官家,什么……我不懂。”
顾宴垂眼盯着她,那双眸子黑白分明,澄澈单纯的很,可他却总是觉得透着一股子娇媚。她越是这般无辜懵懂,他就越想揭破她私藏着的嘴脸。
他大手一挥,顷刻间就搂住了沈谣纤细柔软的腰肢,骤然间的动作,沈谣吓得紧紧拽着他的衣裳才没跌倒,清冽的男人气息萦绕在鼻尖,她心跳加速,只觉得耳边如擂鼓轰鸣,什么也听不清。
顾宴偏着头,唇凑到她耳边,视线毫不掩饰的打量着,粉嫩的耳瓣,精致的锁骨,初露媚态的身子,柔软丰盈,仿佛他稍一碰下,就会红了一块。
察觉到怀里的身子微微颤抖,他勾唇笑:“怕我?”
沈谣紧紧闭上眼,眼泪顺着脸蛋滑落,小声道:“没有。”
还说没有,身体分明抗拒的厉害,言行不一,矛盾的很。顾宴半掀着眼皮,小小的人儿,还挺能装的。
他骤然松开她,递过蜡烛:“你忘了拿这个。”
沈谣如蒙大赦,接过蜡烛便望西厢走,身子转过去时,揉了揉眼睛,微微舒了口气。
他这个人果然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有时候会好好和她说话,有时候又突然做那样的举动,沈谣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可隐隐总觉得他好像在试探自己。
可是他在试探什么呢?
沈谣想不明白,她快步走到床前,稍整理了下便把被子夹在身侧,被子是新打的棉花做的,看着很大,其实蓬松绵软,很轻的,拿着也不费力。
走回去的时候天空又劈了个大雷,沈谣心如擂鼓,面上强装着镇定,想着顾宴允许她过去睡已经很好了,这会儿应该不会等她了。
西厢去东厢要穿过中间的厅子,那厅子不大,可也蛮空旷的,沈谣光是想着就害怕,她加紧脚步出了门却瞥见厅里那抹月白色的亵衣一角,她惊喜的抬头,眼里有一丝动容。
顾宴见她感激涕零的样子,面上有些不自在:“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跟上。”便大步朝东厢走去,步履生风,仿佛生气了一般。
沈谣没想过他还会在这等她,心里顿时暖融融一片,方才的不愉快也转瞬就忘了,抿唇一笑,小步跟上。
这夜,因着屋里还有人,沈谣睡得很安稳,踏实,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她便早早起来,低头系扣子的时候朝拔步床那边瞄了眼,帐子未动,应该还在睡着。
沈谣先去厨房烧了壶热水洗漱,剩了半壶,她放在炉子上小火温着,一会儿顾宴醒来就可以用了。
相处了一晚,她觉得顾宴没有传闻中那么铁面修罗,不近人情。
除了脾气古怪些,还是挺好相处的。她既然嫁过来了,又不想和离,理应好好照顾他,做好妻子的本分,安稳的过日子。
哪怕日后他实在不愿意和自己过日子,或者是嫌弃她非要和离……沈谣捋了捋额间的碎发,那她也要腾到威北王谋逆被抓时,起码那时候他再无强娶自己的可能。
厨房里可吃的不多,沈谣打算出去买一些早点,等顾宴吃完后她再上街去采买一些米面粮食蔬菜。
对,她还要买一些种子和花苗,这小院子不利用上简直浪费地方。沈谣歪着头,她很早就想拥有一个小院子种菜了,以前在沈府不能实现,现在总算没人会拦着她拉。
至于顾宴,沈谣笑笑,他不像是个爱操心这些小事的人。
——
顾宴醒来后,撩开帐子,目光落在空了的软塌上,上边干净整齐,被子也不在了。
他挑眉,这是卷铺盖回家了?估计是昨夜被他那么一吓,害怕了。也好,省的不自量力的跟在他身边讨人嫌。
昨夜下过暴雨,今日天空异常晴朗,满院的叶子淋的晶莹剔透,翠绿的惹眼,微风拂过,院里满是槐花香气。
顾宴眯着眼,自失势后,他难得有了去外面走走的兴致。
他穿着单薄亵衣在院子里转,走到厨房门前听见里边有窸窣的声音,他皱眉,推开门,见炉子上温着个水壶,冒着袅袅白汽。
他正思忖着便听见外面门上开锁声,随后便听见一阵清丽,宛若黄鹂的呓语。
顾宴走到院子见到沈谣蹦跳着进来,未施粉黛,白净的小脸被阳光照出浅浅的粉,眉眼温婉,手里提着一个笼屉,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她没走?还去买了早点?
不知怎的,顾宴看见沈谣真切的站在自己面前,心里竟有一丝庆幸的感觉。她仿佛就像是个小太阳,除了被他欺负哭的时候,都是笑盈盈的,有用不完的活力。
“世子,你醒啦。快去洗漱吧,水还热着,我去给你盛早餐。”
沈谣见他愣在那儿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了脸,冲他笑:“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顾宴垂眼,尴尬的咳了声:“没有。”
“唔,那就好。”沈谣步伐轻盈的朝屋里走,她走的快,身上一层薄纱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形,虽然年纪尚小,可也初见婀娜,充斥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美好。
顾宴眼神暗了几分,喉咙动了动,转身去厨房洗漱了。
他在看什么?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吸引了?
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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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作伴
顾宴回屋时,沈谣已经摆好了桌,一屉小笼包,两碟爽口小菜,配上一碗莲子百合粥。
包子皮薄松软,清粥还热着,袅袅热气顺着笼屉攀岩而上,仿佛清晨未散去的雾气。
沈谣见他进来了,眼里挂笑:“世子快趁热吃吧。”
顾宴随意扫向桌上精心准备的吃食,眉头皱了皱,眼神有些凝滞,只有一人份的量。
沈谣瞧见了他的顾虑,掰了掰手指头,补充道:“我吃过啦。”
顾宴神色无澜,“嗯”了一声没再问,径直坐了下来。
沈谣回屋取了个篮子,随手拽过一旁架子上的外衣,正打算打声招呼就听见桌上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
顾宴手握着勺子,点着桌面,目光攥着她:“你还真打算在这住下了?沈谣,我劝你歇了那份心思,不管是谁派你来的,你大可以回去告诉他,在我这儿什么都探听不到,若你实在赖着不走,别逼我不客气。”
沈谣兴冲冲的神色顿时僵住,挎着篮子的手臂垂了垂,却还是强撑着笑意,讨好道:“世子,你在说什么呀?是官家赐的婚,有圣绢的。”
顾宴冷冷睨着她:“你装的不累吗?”
沈谣撇嘴,腮边两个小梨涡都盛满沮丧:“我哪里装了,我也不想从你这打听什么。”
她走近了几步,深吸了一口气,蹲在顾宴身前,仰着小脸,睫毛轻颤着,漂亮的眼眸圆润明亮:“世子,我是不是哪做的不好呀,你能不能不撵我了。我们两个人做做伴,不然你一个人在这院子多孤单呀。”
娇憨甜美的模样好似春日里的阳光,不知疲惫的照亮着所有。顾宴攥着勺子的手一紧,心里有种别样的感觉,那根弦就快绷不住了。
他别过脸,不再去看她,手里的勺子无意识的来回划着粥。
他受不了沈谣那不加修饰的,灼灼又热烈的目光,仿佛逼迫着他从阴寒晦暗的地方走出去,可他的心魔又怎么是一个小姑娘能解开的呢?
弑母之仇,他做不到没发生过。
顾宴松开了勺子,顿时没了胃口,站起身时,裤摆扫到沈谣的脸上,她睫毛闪了闪,身子险些稳不住。
他淡淡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不知怎的鬼使神差,违心的道了句:“随你。”
沈谣见他终于肯让自己留下来,也顾不得腿脚酸软,开心的站起来,回道:“世子,那你歇着。家里可用的东西不多了,我出去买些就回来。对了,要给你带回来什么吗?”
顾宴没说话,沈谣悻悻吐了吐舌头,兀自走了。
他走了几步却顿住了脚,高大的身形一滞,挺直的脊背有些耸动,唇边轻溢:“家里……”
好温馨的词儿,呵,只可惜与他无关,他很久以前就没有家了。
沈谣走远后,顾宴转过身,见她纤细的腕上挎着个篮子,蹦跳着出门,发髻盘得高高的,插着一根质地莹润的钗子,行走间坠着的流苏晃啊晃,明媚又娇艳,看着是高高兴兴的。
留在个破院子里还这么开心,她是傻子吗?
……
王府伫落的这条街道上都是大户人家,沈谣沿着花溪街道往前走,觉得充满新鲜,小脑袋瓜四处看,一双眼眸应接不暇,走这一路上看了见尚书府,寺卿居,竟然陈太傅的家也住在这条街。
沈谣喟叹,不愧是亲王贵胄的圈子。她家的罗琦巷周围零星住着几户大夫,再就是平头正脸的普通百姓,便是三品官员的家都看不到。
春夏之交,气序清和,日头爽朗的很。
沈谣拐出巷子,街道顿时热闹起来,小贩都支起了摊子,两侧桃树飘飘袅袅,粉白相间,一眼望过去,十分怡人。
她眯着眼深吸了一口气,满是甜腻的花香,街上小摊又多,穿过一众泥人糖画摊,她来到了菜市。
家里一点青菜都没有了,沈谣挑了几家,最终在一位婶子的摊前站定。
那婶娘见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粉罗裙,外面罩着一层同色的浅翼纱,面容得体又精致,顿时热络搭话:“姑娘,您看看我这菜,都是今早地里新摘的,那露珠还挂着呢。”
沈谣蹲下身拿起一把小白菜,见确实十分新鲜,便挑了起来,不一会儿,小篮子就装满了。
日头高了,阳光刺眼,温度也升了起来。她抬手抹了把额间的汗,笑道:“婶娘,这些菜和米面油一起算,能帮我送一趟吗?”
她买的的多,又是今天开市头一彩,婶娘笑的开怀:“当然可以了姑娘,你在这等刘娘,我去拿个推车。”
回去的路上,刘娘跟着沈谣不疾不缓的朝王府方向去,眼看着越走越僻静,楼宇越富丽,到处都是高门大院,刘娘犯起了嘀咕:“姑娘,您家这是住哪啊,我看着周遭尽是清贵人家,您的这身打扮也不像是丫鬟,怎的还亲自出来买菜呢?”
沈谣不知怎么回应,手指了指到尽头的王府,笑道:“刘娘,我家住在那儿。”
刘翠一看,“平亲王府”四个鎏金大字赫然刻在黛色匾上,顿时心里一惊,王府狱变的事儿满汴京城都知道,就是她这样的菜户也从头听个遍,传闻那世子顾宴如今就住在王府里,宛若庶人一样,那这姑娘想必就是官家赐婚的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