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的割伤没有了。
后背上的鞭痕没有了。
肚子上的箭伤没有了。
侧腹上的烙铁印子也没有了。
还有……
伊莎贝拉茫然地检查着自己,怀着近乎癫狂的苛刻——但她没有找到任何能被定义为“疤痕”的东西。
这不是她以前的身体。
这是她未来的身体。
明显受到了良好保养,过着很好的生活。
也就是说,未来以“咕咕”身份长大的她没有参与过战争,没有落败于阴谋,没有被任何人伤害——这是好事,不是吗?
可是……她为什么这么惊慌失措?
伊莎贝拉轻微颤抖着,拨起自己的长发,放在鼻子下,轻轻嗅闻。
那不是机械高速燃烧时产生的焦油味与酒馆烧灼喉咙的伏特加,那是最糟糕的味道——水果糖和草莓奶昔。
某个家伙最喜欢的糖果和某个家伙最喜欢的饮料。
“……你在干什么啊。”
伊莎贝拉慢慢蹲下,纠起自己的长发。
哈。
……起码她验证了一点,不是吗。
某个家伙的确非常遵守诺言——【我来做你的武器,我会保护你的。】
所以“咕咕”的身上没有疤痕吗?……真好笑,明明就是小孩才会当真的誓言。
“所以,那么多年以后……你还是和那个家伙在一起吗?为什么?出于什么目的?阴谋?他有什么我没察觉到的隐藏身份?需要利用?敌对关系?必要的潜伏?”
不要是我猜到的那种糟糕目的啊,拜托,拜托,拜托,拜托……
作者有话要说:伊莎贝拉之前认为自己是“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事实上,和机械师推测的完全相同,她是以目前五岁咕咕的状态,变化出了“未来成熟的样子”。
——这两者的差距,大家应该都懂吧。
有什么情况能让一个人的头发染上另一个人喜欢的味道呢。
看到有评论区小天使没明白的补充:【因为有一个幸福的童年,所以没有冻疮,需要矫正的牙齿,干枯的头发。】
【因为有一个可能的未来,所以有柔软的手和脸颊,以及没有疤痕的身体。】
第33章 生病哪有生气好玩
“咕咕?”
被独自扔在钟楼外的机械师捂着自己的胃,靠在墙边缓了好一会儿(我讨厌机械马),等到他察觉被什么热烘烘的东西拱动后,回过头来——与机械马无神的定位孔相对视。
狄利斯:……
“我讨厌你。”
“嘶~~”“就不能跑慢一点吗。”
“嘶~~”“你长得真丑,我要给你加一层粉色的涂漆。”
“嘶~~~”“我讨厌你。”
“嘶~~~~”——与一匹非人类生物进行如上对话长达五分钟后,机械师拍拍它的脖子,自认与其建立了一段新友谊。
比起人类,狄利斯其实更喜欢和机械生物说话——咕咕是他所接触的第一个人类研究物,而据机械师观察,咕咕的古怪奇异之处让她离“普通人类”这个界定也相较甚远。
狄利斯很确信,没有一个正常的五岁人类幼崽,能将操控机械马奔跑的动作做得那么流利自然。
然而,机械师却压下了自己反常的好奇心,他目前不想继续去研究这些疑点——等研究物那个状态解除再说,嘶。
因为地心引力和自然数学的原理,总而言之,现在的咕咕不能随意靠近。
机械师有点发怵地缩缩脖子,甩去了那些……因为没能及时闭眼而看到的,了不得的画面。
他伸出手臂,顺着机械马还在转动的泵轮向下摸索,随手一找,便找到了启动的开关。
“机械师议会还是以前那样啊,一群木头。”
连机关的花样都不换一下。
为什么要把开关设置成开关的模样?把开关设置成布丁软糖不好吗?
前几个月还出台了一条新规定,什么“统一马蹄铁厚度”……那帮木头的创意连布丁软糖都不如,啧啧啧。
——创意过分旺盛,直接把自己的钟楼弄成飞行器的机械师表示非常嫌弃。
“我讨厌你鼻子里这股煤油味,改天来帮你加点果香味除臭剂。”
“嘶~”“你就作为我研究物的宠物常驻在这里吧。哦,在此之前,我要去问问研究物的意见。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
机械马踏踏蹄子,歪着脑袋注视他。
机械师点点头,还算满意:“虽然我讨厌你,但你很听话,所以我会在记录册上酌情加分的——”“叮咚叮咚!”
一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狄利斯和机械马的友好交谈,整座钟楼的管家,唯一会说话的小黑龙急急地飞了出来。
“叮咚!叮咚!”
主人!主人!小主人她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到现在都不肯出来!
一直站在自家门口,饱受寒风糊脸,宁愿和一匹马聊天都不敢进去找咕咕的机械师:“……”
他咳嗽一声:“这样啊,龙,你去给咕咕拿点热牛奶和水果糖,我今晚就……”
我今晚就睡钟楼外的台阶上了,天气真是晴朗又凉爽,嗯,哈哈哈。
“叮叮咚咚!”
一开始房间里有各种重物落地的响声,现在完全安静了!主人,你快进去看看啊!
小龙不安地扑扇着骨翼,它似乎觉得,比主人稳重数倍的小主人会发出那种噪声,一定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唉。
在“成年女性的威胁”与“未成年幼崽安全”之间,狄利斯抉择了几秒钟,只能选择妥协。
“我知道了,立刻就去。”
他按下开关,把这匹被咕咕夺回来的机械马关闭,让它静止在钟楼外墙的一角,便转身走进钟楼。
对不起,伊莎贝拉。
狄利斯在心里向自己的幻觉小伙伴默念:虽然答应过你“不能触碰任何成年女性”,但是现在情况非常特殊——咕咕她只有五岁,这不算违约啊。
……然而,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向伊莎贝拉辩解都能让狄利斯的罪恶感呈几何倍数增长。
“如果那些响声是咕咕摔倒了,我不得不施以肢体接触的话……”
狄利斯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那就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拽起来。
咕咕的成人体发质很好,编成结实的麻花状拖拉一下应该不成问题。
或者去弄个动滑轮组把她拉起来?
尽一切可能不去接触成年女性的任何身体部位,嗯。
——怀抱着这样可能会死于公爵大人鞭下的想法,一无所知的机械师迅速赶到了自己的卧室门口。
他先敲了敲门。
“咕咕?你在里面吗?在的话就离门三米远站好,然后我会开门哦。”
无人回应。
狄利斯皱皱眉,他握上门把手,试着旋转了一下:是反锁的。
“咕咕?在的话‘汪’一声?”
“或者‘吱吱吱’?”
“‘咕咕咕咕咕’的叫声也行啊?”
“小白兔,小白兔,快把门开开……”
无人回应。
奇怪,按照以前的惯例,应该立刻扑过来咬我、踢我、或者从上方扑下来势要骑在我的脖子上勒死我才对啊。
狄利斯多少有点(极少的)自知之明,使用了一连串极易激怒对方的语言挑衅后,发现仍无回应——欠揍的嘴炮严肃起来,他抿紧嘴唇,直接掏出钥匙。
“我进来了,咕咕。”
机械师打开自己的卧室,被眼前的景象震了震。
混乱。一片混乱。
——房间里的场景,就像是有头巨怪喝醉酒时,以8字形状反复跳迪斯科后留下的宫殿遗迹。
或者,更具体点,一只被关在家里饿了一天的哈士奇撒欢后的现场。
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不要冲我的书和资料来。
狄利斯不擅长整理,为了不使咕咕摔倒,把那些书垒成堆已经废了他好大的力气……对机械师来说,整理一个房间,还不如让他去再建一个钟楼。
如今这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混乱,让狄利斯的太阳穴忍不住跳动。
“咕咕?你在哪里?今晚没有睡前童话了,我还要取消你的摇篮曲……”
因为混乱房间而引起的烦躁和抑郁让狄利斯暂时忽视了咕咕如今的身体情况,重新把自己摆在了家长的定位上。
他把那些“离咕咕远一点”的心理建设暂时抛到脑后,开始主动寻找她。
绕过那些四散在地,宛如废墟的书籍与图纸后,狄利斯敏锐地发现了一面光洁露出的镜子,以及——一团伏在地面,鼓鼓囊囊,轻轻起伏的旧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