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认为……真有前世今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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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前世今生……”住持净无正翻着手上的经文, 闻言似起了兴趣,把手边一片翠绿的竹叶夹在经书里,将书合上坐得越发端严, “林施主怎么说起这事了,贫僧先前偶然和施主聊起因果,施主当时所言还曾在耳,难道施主对那番‘因果不在法只在事在人为’的言论有改变了?”
林以安手中动作停顿片刻,有些惭愧地笑:“林某无悟性,是凡俗之人,仍旧坚信抛去事在人为的因果报应是自欺欺人。方才之言,只是林某人最近生出的一个疑惑。”
“愿闻施主细说。”净无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林以安低头看了看石盅里药草的碎叶, 把从苏眉嘴里那些支离破碎的言语重新在心里整理一番,思来想去, 能用一句话概括:“历经前世,不过忘川河, 未走孟婆道。”
净无闻言沉吟着道:“施主想要说的不是前世今生, 而是遇到什么奇人了。”
林以安一愣,颇诧异地问:“大师为何断定是林某遇到的?大师见过这般的人?”
“贫僧倒没见过,只是曾听云游归来的师伯说过一二。大千世界, 无奇不有……前朝不也有传言, 前朝开国皇帝便是知晓后事,乃带着天恩归来为人间降福祉的真龙天之子, 才统归十国四海。”
“也许那是前朝皇帝的杜撰呢, 毕竟登上极为的,都皆称为天之子。”
林以安摇摇笑。
哪位皇帝不是把自己推得要与神仙并肩,不过都是帝王愚弄百姓的权术, 加深他人对自己的畏惧,在心理上先把对方的意志给压垮了。
毕竟人不可与神斗争。
若真是仙人,又何来朝代倾覆,又何来历来不泛上演的夺嫡之争。当朝天子甚至为了帝位而生无端的猜忌,对太子,对朝臣,对其他皇子……如此可见,都是欺人欺己的话罢了。
净无亦微微一笑:“林施主所言亦有可能,但世间从来不缺能窥破天机之人。不管是林施主所说的返生还阳,还是上天厚待赐予奇能的人士,必定是有的。这也算一种因果,有因得果,不管他们是上述哪一类,后世或者会再遭大难。这亦是一种因果。”
净无近来都在参悟因果之说,这番话越发玄幻。
林以安愣在当场,再三品咂之下毛骨悚然,急急地问;“大师最后话里所指的难道就是天机不可泄露的因果缘法?会于阳寿性命有碍?!”
“贫僧亦未能悟透,皆是从师伯口中听闻的一二。”
他神色就变得极为复杂。
会说起所谓的前世今生,只是他一个大胆猜测。
毕竟未卜先知只是知后事,苏眉说的却称是‘自身经历’,他才会往一句未喝孟婆汤的老话去想。
如今听到净无嘴里那句再遭大难,早忘记自己只是疑惑猜测,在关系苏眉的安危中,已自发全当之为真!
“大师,失礼了,林某先告辞。”他面上是难掩的焦急,把石盅抱手里,“等药调配好,会遣小厮再送来。”
说罢唤来在庭院守候的石头,一路归心似箭地往后山去。
苏眉此际还窝在他床上,跟前多了个得知她过来的吴子森。
吴子森拎了张椅子放在床边,坐也坐得不规矩,椅背朝着前方,倒坐着整个人都趴在椅背上,支着下巴看一直傻笑的表妹。
“你就那么喜欢他,姑娘家家的也不知羞,还往男人床上钻。”他张嘴就一股醋味,熏了满屋。
苏眉哼道:“这是我夫君,又不是别的男人。”
“表哥离开前说的,没有父母之命,你就还是苏家的姑娘!你一口一口喊人夫君,哪门子的夫君!”
吴子森咧牙继续嫌弃,苏眉拥着被子坐起来,“你也别话赶话的就想教训我,我就认他当夫君了!”
吴子森在她说不通的执拗中倒吸口气,片刻后露出伤感叹道:“我还巴巴说你,其实自己也是个傻的。”
可不是个傻的。
喜欢的姑娘满心都是别人,自己戳在跟前看她跟人暗送秋波,有时见她高兴还跟着乐,时常想着她高兴便是最好的。
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自欺欺人呢。
苏眉见他忽然就不高兴了,收了凶巴巴的表情,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劝道:“表哥,天涯何处无芳草……哦,不对,用你身上应该是说天涯何处无竹柏,我和夫君心意相通,你何苦为难自己。”
正在悲伤的吴子森差点要被她气死,到现在她还认为自己看上的是林以安呢,这究竟是什么脑子?
平时看着明明机灵得很!
“若不是祖父一直不松口让我定下你,哪里来的林恒礼、林以安,你简直朽木不可雕也!”
吴子森气得吐露心声,少年的爱慕直白得让人愣神。
苏眉张大了嘴,诧异看他,看了半天,抖着手指指他又指指自己。
“你、我?”
话都说出口了,吴子森索性把憋在心里的话都倒豆子一样倒出来:“是啊,我跟你,有林以安屁事!原本以为林家混蛋,我就能趁虚而入了,你痴傻疯癫了更好,为了有人能照顾你下半辈子,祖父父亲便会应下我们的亲事。结果你跑去瞎认夫君,你真要气煞我也!”
他也不知道,怎么次次都是自己晚了一步。
初初家里出事,吴家不想连累苏家,狠心和苏家断了来往。他自小就喜欢的表妹也断了联系,日日都担心她要嫁给别人,结果就传来林恒礼与她定亲的消息。
那阵子他可真是颓废啊,忽然又收到林以安的信,峰回路转,以为自己机会来了。结果还是扑了个空,别提在有希望后又失望那种感受多难过了。
苏眉听得瞪目结舌,指着自己的手指又一阵抖,失声道:“那我天天凶你,你不得很难过?”
说完,脸上已经一阵红一阵白,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愧疚和不好意思。
姑娘家嘛,被人告白总是有些害羞的,何况自己还把人当成假象情敌,大大咧咧许久,想想都觉得过分。
屋子里就陷入一种不尴不尬的安静。
少年人到底是面皮薄,说完之后扭头看窗,目光不断闪动着,赧然中又忍不住想偷偷去看姑娘反应。
苏眉呢,比他多了点尴尬,在那股害臊的扭捏过后,她手指抠了抠被面道:“表哥,你也瞧见了。你图个啥呢,我不知情趣得很,夫君他知道吗?”
“谁知道我图个啥,可能就图你小时候尿我一身,想着以后把你弄到手再报复吧!”吴子森耳根越来越烫,心口不一地气道,“他当然知道!可他就仗着你先入为主,整天在我跟前作威作福!我就等你哪天想起来,把他给甩了!”
“你胡说什么呀,我能是那样负心的人吗?我和夫君也相处很久很久了……”苏眉嗔怪道,话到一半却停了下来,一双眼滴溜溜地转着,“不是,表哥,你说林家混蛋,是指林恒礼那混账东西吗?什么叫瞎认夫君,不是我和夫君私奔吗?究竟是我和林恒礼定亲在前,还是我私奔在前,然后才摔着忘记了很多事?”
关于定亲这项的时间,夫君并没有告诉过她,上回宴会遇到的闺秀们都说的是在她及笄后不久就定的亲,还恭喜她来着。当时她怕自己的失忆露馅,敷衍几句扯别的话题上去了。
如果和林恒礼定亲在前,那才是多久以前就认识夫君,还与他私奔?
“夫君的腿,似乎是前阵子才伤着的对吧。”她暗暗一琢磨,就发现很多事情和自己原先认为的并不一样。
在她想起来的那些事情里,夫君都已经伤了腿许久了!
她怎么会一直忽略了腿伤这件事?
苏眉脸色变了变,吴子森在她连着两问中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扭头看去,表妹果然脸色苍白。
不会又要犯头痛和昏厥吧!
他从椅子里一蹦三尺高,着急来到她跟前道:“你乱琢磨什么呢,许郎中说你不能过多耗费神思,是我吃味气得慌不择言,想哄你丢下林以安呢!”
他好好的,争个什么长短,表妹身子要紧。其实就和他想的一样,表妹高兴高兴的就好,记不记起来事其实也不要紧的。
因为有件事他自己再明白不过。
皇帝不退位,他们吴家就不敢轻易与苏家结亲,当年的幕后人根本还没能揪出来。吴家在没有完全准备的时候起复,势必还得引来腥风血雨!
所以,即便苏眉疯癫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家里长辈不会应承这门婚事。是他……是他太过理想地认为,自己的机会来到了。
长辈能让他到京城来退亲,又何尝不是作为对他这个吴家未来的家主考验?
吴子森后悔自己没能沉住气,在表妹跟前胡说八道,苏眉却已经警醒,即便有他补救的话,疑问已经深入到心底。
“表哥,我头疼……”她慌了神,想要回想,脑袋就又钻心的疼。
吴子森连汗都下来了,忙朝外喊:“紫葵,喊许郎中!”
林以安刚被石头背进院门,就听到吴子森的话,急得到了屋里,不顾自己腿伤就跪在床上去看脸色惨白的小姑娘。
苏眉见到他,捂着头的双手就变成把自己挂到他身上的支撑。
她扑在他怀里,难受地说:“表哥在胡说八道!”
吴子森在边上拼命点头:“对对,我胡说八道!”
林以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大约猜到他可能说了什么引起苏眉试图回忆往事的话了。
好在苏眉并没有往前那种凶险,稍被刺激就控制不住情绪和昏厥,许郎中过来号脉后,依旧施针。再让紫葵煎药和点上安神香,让她先睡上一觉。
迷迷糊糊睡觉前,苏眉还固执地跟林以安说:“我不会抛弃你的。”
林以安勉强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我知道。你不赶我,我也不会离开。眉眉安心睡,睡醒了,让厨房把昨日鱼再做一桌全鱼宴。”
小姑娘这才闭上眼,陷入昏睡。
吴子森一头都是冷汗,在确定她入睡后,跟林以安全盘托出,末了自责道:“是我一时冲动了。”
许郎中把针收全,倒是神色轻松:“三姑娘恢复得其实不错。先前总受刺激昏厥,多是因为淤血的事,如今只是单单头疼,想起之前的事就只是个时间早晚。而且三姑娘不是已经渐渐开始记起事了,不用外接刺激,她自己便能记起来那种。”
一番话像是沉入林以安心湖的石头,压得他整颗心都沉甸甸的。
许郎中说的不假,苏眉昨日不就自主想起往事,只不过是有关于他的。或许什么时候,她就能真正清楚记起其他事来。
吴子森在边上听着,一击掌:“林三你要来报应了!”
引来林以安幽怨的目光。
“其实……不管怎么样,只要表妹健健康康的,高高兴兴的,我便也无所谓了。”吴子森也就是图个嘴上痛快,气过人后长叹一声,耸耸肩,做出潇洒的模样。
林以安看着,攥着苏眉的手越发用力,哼笑道:“吴世子无所谓,林某人却不能够了。”
从净无那儿出来,他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如何,他都要守在她身边。
吴子森渐渐瞪大了眼,嘿呀一声骂道:“林三,你无耻!”
说好公平竞争呢?敢情就他一个人傻放心呢!
林以安不置一词,那默认的样子让吴子森跳脚。
苏眉一睡便是两个时辰,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屋里只剩下林以安。而他居然是趴在床沿,正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