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薄云岫真想捏断他的脖子。
又是一阵沉默,又是大眼瞪小眼。
沈郅跳下凳子,转身就往外走。
“回来!”薄云岫一声吼,吓得毫无防备的沈郅猛地抖了抖,白了一张小脸回头看他。
不看还好,这一眼,着实把沈郅吓着了,薄云岫的脸色委实太可怕,就像是夏日里,雷雨到来之前的乌云密布,那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让人止不住心生惧意。
“滚回来!”薄云岫咬着后槽牙。
沈郅鼓着腮帮子,腿肚子有些轻轻的颤,但死活不肯回去,就站在门口位置,明面上一副“有本事你来抓我”的姿势,其实心里慌得一比。
在薄云岫看来,这小子简直就是克星般的存在,眼神里透着不亚于他母亲的执拗。想起沈木兮,那一脸的“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表情,他骤然起身,大步朝着沈郅走去。
沈郅吓着了,这人想干什么?双腿如同灌了铅,等着他反应过来,薄云岫高大的身影已经笼在他的头上,阴鸷的眸冷漠无温,就这么居高临下的俯睨着他,惊得他不敢大喘气,只能眨了眨眼睛,捏紧了袖中的拳头。
“本……”
突然间屋瓦碎裂,沈郅惶然不知发生何事,只知道身子骤然一暖,已被薄云岫快速圈在怀中,猛地就地一滚,这才堪堪避开狠戾的刀光。
“有刺客!”黍离厉喝,大批的侍卫鱼贯而入。
刀剑快速袭来的那一瞬,薄云岫弯腰护住了怀中的沈郅,纵身跃过人群,窜出了房间。他没有还手,似乎是怕无法顾及孩子的周全,饶是他武功好,但若是分了心,极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沈郅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尖叫,只是乖顺的埋在薄云岫的怀里,尽管刀剑袭来的那一瞬,他整颗心都跳出了嗓子眼,也只是拽进了薄云岫的衣襟。
屋子里的刀剑声响彻整个院子,春秀拎着杀猪刀冲进来,见着薄云岫紧紧抱着沈郅,竟是神情一震,站着没敢动。
“春秀姑姑!”沈郅最先反应过来,快速从薄云岫的怀里挣脱出来,奔向春秀。
“看好他!”薄云岫音色狠戾,周身杀气腾然,转身面对着屋内的厮杀。
烛光里,黑衣人挥动着锋利刀剑,无一例外想往外扑。可离王府的侍卫都是精挑细选的精悍,岂能不知这些人的心思,自然死死的将人缠在屋内,一旦踏出房间,势必会威胁到王爷的周全。
黍离一剑挑断了来人手筋,旋身便斩断这人脚筋,快速挟了此人飞出屋子,外头守着的侍卫当即摁住此人。见状,黍离再次折返,一声令下,“杀!”
已留一活口,剩下的就不必再留。
外头响起了杂乱之声,春秀第一反应赶紧抱起沈郅,无论如何都要护住沈郅安全。整个馆驿都开始沸腾,似乎有人冲着孙道贤那头去了。
坏了!沈木兮!
薄云岫纵身一跃,疯了似的窜出墙外。
“娘?!”沈郅骇然,“姑姑,快走快走!”
春秀一咬牙,“走!”
谁能想到,这帮黑衣人胆子这么大,敢袭击馆驿,这不是公然同朝廷作对?也不知是什么来路,好像是要杀光整个馆驿里的人。
黍离愤然,“保护王爷!”
这个时候,顾不得什么活口不活口,保护王爷才是重中之重。离王府的侍卫,一窝蜂似的往孙道贤的院子里涌去,厮杀声不断响起,灯火摇曳,刀光剑影。
沈木兮在房内听得动静,快速站起身走到窗口。推开窗户,乍一眼外头的厮杀景象,她赶紧合上窗户,瞬时连呼吸都变了,“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回事?
为什么出现了这么多的黑衣人?
目的是什么?
杀人?
还是……
她若有所思的望着床榻上的钱初阳,难道是来灭口的?想要毁灭证据?钱初阳身上的虫子失了控,也就意味着这可能是个失败的成品。
想要毁尸灭迹?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药箱?
对了,药箱!
沈木兮慌忙打开自己的药箱,这药箱原就是她的,里面的物件她最是清楚,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小瓷瓶,紧紧的握在手中。里面装着尸毒粉,是之前撒在沈郅床上,知书一点点刮回来。当初陆归舟让知书销毁,可知书觉得太浪费,干脆攒了下来。
陆归舟临走前,把这东西留给她,原就是让她用来防身的。
虽然粉末并不多,但因为效果够烈,沾上一星半点就够杀人,对沈木兮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来说,简直是最好不过的。即便她最不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奈何……
呼吸微促,沈木兮死死盯着房门,只要他们敢冲进来!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沈木兮当下拔开瓷瓶的塞子,却听得薄云岫平地一声低吼,“是我!”
心,震颤。
沈木兮手一抖,快速将瓶塞堵回去,惊出一身冷汗,差点……差点就泼死他了!心跳得厉害,脸更是煞白如纸,她惶然盯着他,“怎么是你?”
“难道还指着他们进来杀了你吗?”他冷眼睨她,拂袖间背对着她伫立,就站在门口也不进来。
“你受伤了?”沈木兮愕然。
薄云岫的背上有一道血痕,应该是被锐利的尖儿所伤,血色浸染脊背的衣裳,但看着出血量,伤口应该不是太深,许是伤及浅皮。
沈木兮诧异,他武功不弱,这伤……是哪儿来的?可他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门口,冷睨着外头的动静。
有那么一瞬,她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格外心安。
“娘!”沈郅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眉睫骇然扬起,沈木兮慌忙跑到窗口,“郅儿?快回去!”
春秀抱着沈郅沿着墙角站着,沈郅探着脑袋,见着母亲安然无恙,门口又有薄云岫站着,这才松了口气。娘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快回去!”沈木兮扯着嗓子喊,几欲爬出窗户,下一刻,她骤然惊呼,“小心!”
黑衣人从墙头落下,冰冷的刀锋直劈沈郅而去。
春秀慌忙推开沈郅,一刀子迎上,力气之大,当下圻断了对方的剑身,一脚踹在那人的肋部,那人连连翻滚,再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郅儿!”春秀回过神来,刚把摔跌在地的沈郅扶起,突如其来的寒光从眼前掠过。她猛地转身,赫然瞪大眼睛,本能的再次推开沈郅,杀猪刀快速脱手而出。她想着,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沈郅,那可是沈大夫的命根子啊!
剑锋利利,黑暗中格外锃亮。
刃口从顶上落下,带着凌厉的杀气,仿佛来自阎王地府的死气,让人几乎忘了呼吸。
沈木兮摔出窗外,脖颈处青筋凸起,歇斯底里的高喊,“春秀!”
“姑姑!”
春秀一声叹,刹那间,鲜血迸溅……
第51章 脊背上的旧伤
剑刃嵌入肩头,鲜血涌现,染红衣襟。
春秀眼一闭,怦然倒地,眼前的黑衣人亦然。
沈郅疾呼,快速扑上去,“春秀姑姑!”
“春秀?”黍离快速收剑,忙不迭上前将春秀拖到了墙角靠着,“春秀?春秀?”
然则黍离连喊两声,春秀都没有反应,仍是双眼紧闭,可见此番着实伤得不轻。
好在府尹已经带着城中守备军快速赶来,以里应外合之势快速控制了局面,黑衣人要么逃散,要么被当即斩杀,除了当时黍离擒下的黑衣人活口,再无一个喘气的。
“如何?”沈郅红着眼,哭着问。
“伤着筋肉,好在未伤及骨头,止血疗伤便没什么大碍!”沈木兮松了口气,感激的望着黍离,“多谢你那一剑,否则春秀怕是难逃一死。”
好在黍离来得出剑快,来得及时,一剑穿胸杀了那黑衣人,这才让春秀捡回一条命。伤着肩头养养便罢,若是伤及性命,沈木兮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
“理所当然之事,无需言谢。”黍离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将春秀抬下去疗伤。皮外伤,用沈木兮的特制金疮药就好。
再回头,薄云岫站在院子里,冷眼看着被摁在脚下的黑衣人。这是唯一一个活口,早已被黍离挑断了手筋和脚筋,就算他想跑也是不能了。
“王爷恕罪!”府尹吓得魂不附体,跪地磕头,身子抖如筛糠。管辖境地,出现了刺客行刺离王殿下,就算薄云岫安然无恙,一旦追究下来,他这个府尹也得扒掉几层皮。
薄云岫冷睨着脚下的活口,眼角余光却落在一旁的沈木兮身上。不由的,身上戾气更甚,眼神愈发冷冽,“查!”
只一个字,足以令人心惊胆战。
“是!”府尹如获开释,当即行礼退下。
沈木兮想起自身是从屋子里出来的,悄悄的退出人群,重新回到了廊檐下站着,方才春秀出事,她自然顾不上其他。眼下事态平息,春秀也被抬下去疗伤,她当然要回屋里去照顾病患。
只是,她刚走到门口,某人猛地转身盯着她,看得她骤然心中发毛,几乎要迈入门槛的腿,又慎慎的缩了回来,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外候着。
如此,薄云岫才收回视线,冷冷的环顾四周,“世子何在?”
这么一问,黍离才想起来,这原就是孙道贤的院子,但是事发到现在,好像真的没看到孙道贤的踪影。心头微骇,难道世子出事了?宁侯府就这么一个后嗣,若是出了什么事,宁侯爷不定会闹出什么。思及此处,黍离赶紧带着人去找。
马棚里。
孙道贤和随扈德胜钻在草料堆里,蜷得跟刺猬一样,瑟瑟发抖。马厩中养着不少良驹,长年累月的,马粪以及草料等等气味混杂,寻常人一靠近便觉得膻得慌,何况是钻进马棚里。
“人走了没?”孙道贤战战兢兢的问。
德胜哪敢往外看,“奴才不知道,世子,别说话,保命要紧!保命要紧!”
闻言,孙道贤慌忙闭嘴,再也不敢多言,都这个时候了管他什么身份不身份,能活下来最好,这帮黑衣人凶神恶煞,他哪里敢在外头躲藏。反正又离王府的人在外处置,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子爷,还是安安分分扎在草料堆里求生吧!
“世子!”黍离掀开草料的时候,一股子臭味扑鼻而来,熏得他忍不住皱眉,快速捂住了口鼻。老侯爷年轻的时候好歹征战四方,威风八面,怎么就生了这么不成器的?不说建功立业,好歹得有气魄,谁知竟怂成这样。
“都走了?”孙道贤呸一口嘴角的稻草,惶然急问。
黍离颔首,“世子放心,外头安全了。”
听得这话,孙道贤快速钻出草料堆,走出马棚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直到真的确定安全,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回头便拧眉踹了德胜一脚,“什么味?”
德胜滚在地上,揉着生疼的屁股,“世子?你又踹奴才作甚?”
“臭死了,别过来!”孙道贤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太对,在自己身上猛地轻嗅两下,差点扭头吐了,哇哇直跳脚,“本世子要沐浴更衣,臭……呕……来人,快来人!”
黍离一个劲摇头,有子如斯,若是老侯爷在这儿,不知该作何感想?
幸好,众人皆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