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渐行渐远,陆归舟面上的笑靥渐渐散去,终是化作一抹愁绪凝于眉眼之间。
“公子,离王府的马车堵在咱们家门口这么久,你说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告诉整个东都的人,沈大夫是他离王府的人?”知书问。
陆归舟没回答,面色沉沉的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
“公子,你为何不说话?其实你跟沈大夫说两句,回头沈大夫就能跟离王闹架,到时候……”
“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她!”陆归舟横了知书一眼,“以后多做事,少说话,没一句在理。”
知书撇撇嘴,他这还是不担心公子吗?公子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家了。虽说沈大夫带着一个孩子,可沈郅还算聪慧懂事,倒不算拖累。
眼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知书能不着急吗?
奈何,皇帝不急太监急!
马车停在离王府门前,沈木兮下车的时候微微一怔,按照她的脾气,出入都是走后门的,可现在呢……薄云岫回回都把她搁在离王府的正大门前,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走后门?”沈木兮冷然望着黍离,“问夏阁离后门比较近,那儿才方便!”
“王爷说,先让沈大夫混个眼熟,免得以后万一有个不长眼的,惹了沈大夫不高兴,眼下尽量让沈大夫走正门!”黍离躬身,“沈大夫,请吧!”
正门正门正门!
当年怎么没见他如此?
把她搁在倚梅阁,不就是因为后门近,她若要进出不必过众人眼前?不会被人看见?如今倒是大方了。
还敢说什么眼熟?
恨不能戳他这双眼!
“告诉薄云岫,以后不必做什么无谓之事,我不稀罕也不喜欢!”她抬步往府内走。
黍离无奈的叹气,紧随其后。
府门口的守卫面面相觑,一时半会的还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不过这么一来,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离王府怕是要有离王妃了,毕竟从未见过王爷如此待过一个女子。
饶是之前得宠的魏侧妃,王爷也不曾让黍离亲自接送。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主院。
薄钰狠狠将桌上的杯盏都掼碎在地,“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们母子一来,我与娘就什么都不是了?她到底下了什么毒,让爹被迷得团团转?”
“钰儿!”魏仙儿无力的靠在床边轻咳,“不许胡说,那是你爹的选择,与沈大夫母子并无关系。钰儿,你过来,娘跟你说几句话,你得仔细听着!”
“娘!”薄钰扯着嗓子。
“嘘!”魏仙儿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宜珠心领神会,当下行礼退下,守在门外。
“娘!”薄钰哽咽,“为什么您要忍气吞声,明明皇祖母是帮着您的,您却从不肯去求她。娘,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受这气?明明是离王府唯一的小公子,可眼见着这位置就要被他人夺了去,属于我的父爱,也变成了别人的。娘,我不甘心!”
“钰儿!”魏仙儿一声叹,“娘知道你不甘心,可你能换个角度吗?其实有个兄弟姐妹也是挺好的。皇上是你爹的哥哥,现在手足相互扶持,不是很好吗?若是你能跟沈郅打好关系,那么以后爹还是你爹,你说呢?”
“不!”薄钰梗着脖子,气呼呼道,“我绝对不要跟个野孩子做什么兄弟!”
魏仙儿皱眉,音色微戾,“钰儿,你不可任性!”
“娘!”薄钰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和主意,“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我要爹只做我一个人的爹,我要娘跟爹白首偕老,而不是和沈木兮那个贱人!”
“放肆!”魏仙儿训斥,大概是气急了,不慎扯动了伤口,顿时扶着床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头有冷汗涔涔而下。
“沈木兮就是个贱人!”薄钰咬牙切齿,“我恨不得杀了她!杀了他们母子,从此一了百了!”
“啪”的一声脆响,魏仙儿一个巴掌落在薄钰脸上,“混账!杀人这种事是你可以随便胡诌的?你要知道,你是什么身份,离王府的小世子,你……”
“娘!”薄钰忽然沉静下来,眼中噙着泪,“你为了他们打我?当日那野种打我,爹不肯为我做主,你又挨了打,最后连皇祖母都被气走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无助?没有人能帮我,没人会疼我,现在连娘都不要我了,那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最后那一句,薄钰是吼出来的。
孩子疯似的冲出房间,魏仙儿急了,“宜珠,快拦住他!”
宜珠反应不及,薄钰跑得那么快,一晃眼已经跑得没影了。
至此,宜珠只能赶紧进来,骤见危险而入已经下了床,慌忙上前搀扶,“主子?主子您仔细身子!您的伤还没好,这要是再伤口开裂,是要留疤的!”
“马上派人去找小公子,多派点人去找,千万不能让钰儿有任何的闪失,否则……我还要我这副身子作甚?”魏仙儿泣不成声,“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宜珠行礼,转身就跑,在院子里便扯着嗓子招呼道,“你们,快去找小公子,快!”
刹那间,主院的人全体出动,管家闻讯也跟着查找。
魏仙儿平素便厚待下人,虽然小公子私底下有些胡闹,但终究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魏侧妃的面上,所有人都不遗余力的去找薄钰。
然则,翻遍了整个离王府,都没有找到薄钰的踪迹,也不知这孩子躲到哪儿去了。众人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问夏阁还没找过。
可问夏阁……
连魏侧妃闯问夏阁都挨了打,何况他们这些下人。
“主子,这可如何是好?”宜珠已经六神无主。
魏仙儿咬咬牙,“实在不行,我便不要这副身子了,大不了被活活打死。若是钰儿又什么三长两短,我亦是活不成的。”
“主子!”宜珠扑通跪地。
管家在外头道,“侧妃,不如去……求求沈大夫吧?”
四下顿时一片死寂,谁不知道这个时候提沈大夫,无疑是火上浇油。
魏侧妃动手,不就是因为小公子对沈木兮母子不敬?如今还要侧妃去求沈木兮,这不是……扎魏侧妃的心吗?可最后,谁都没敢吭声,毕竟也只剩下这么个法子了。
“主子?”宜珠骇然,“不能去!”
“我唯有钰儿这么一个孩子,身为母亲,颜面哪里及得上孩子的安全来得重要?”魏仙儿面色惨白,失魂落魄的走出去,“你们且去为我悄悄的通禀一声,就说我有事相求!”
临了,她又加上一句,“若是她不肯相见,我便在门外跪到她愿意见我为止!”
管家轻叹,掉头就走。
然则此刻的沈木兮正在生闷气,自打回了问夏阁便是一句话都不说,若不是阿落面色惨白的出现在门口,她大抵会一直生气下去。
“阿、阿落?”沈木兮愣住,下意识的站起身,“你怎么……”
“王爷让我来伺候沈大夫。”阿落浅浅笑着,一如当年那般,笑靥温暖。
沈郅从阿落身后探出头来,“娘,我也回来了!”
“还有我还有我!”春秀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吓得沈郅赶紧拽着阿落让开一条道,春秀虽壮实,但身手还算矫健,闪个身就挤进了屋子,“沈大夫,我回来了!这茶喝得我满嘴苦味,差点没被茶水淹死。”
“明儿给你五香糕吃!”沈木兮招手,示意阿落和沈郅进来。
沈郅前脚进门,后脚就随手关门。
一屋子都是自己人,烛光溶溶,这样的感觉真好!
一听有吃的,春秀便来了劲儿,“你让我打听的,我都打听到了。”
“打听什么?”沈郅不解。
沈木兮犹豫了下,“春秀,这事儿明儿再说,今日阿落刚来,我们……”
“沈大夫!”
是问夏阁的奴才在扣门,此处不是谁都能进来的,但若是能进来必定是有些能耐的。
“何事?”沈木兮开门。
奴才行礼,“管家在外头传话,说是魏侧妃要求见您,此刻人就在大门外头跪着。”
“跪着?”沈木兮以为自己听错了。
春秀挠了挠头,回头望着沈郅和阿落,“你们摸摸,我是不是发烧了?听错了?跪着求见?今儿这雨,敢情是从那女人的脑子里晃出来的?”
阿落皱眉,低眉与沈郅对视一眼,皆沉默不语。
“出了什么事吗?”沈木兮问。
不管外头有多热闹,这热闹都不会惊动问夏阁,或者说是无人敢惊动问夏阁里的人。否则王爷动怒,那是要送去刑房吃刑的。
奴才俯首,音色沉稳而恭敬,“是小公子丢了,侧妃正在满王府的找,若是沈大夫不愿见,奴才这就去回了,沈大夫不必为难!”
“赶紧去回了!”春秀开腔,“成日整那些幺蛾子,打量着咱们都是傻子,好欺负好忽悠?她那儿子若再不管教,早晚闯出祸来,由着他们娘两作去吧!”
沈郅拽了拽春秀的衣服,轻轻摇头,示意她别说话,免得母亲为难。
春秀闭了嘴,心里对魏仙儿母子几乎厌恶到了极点。
“沈大夫?”阿落开了口,“这……”
“我去见见!”话音未落,沈木兮业已跨步走出房间,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春秀气愤,“沈大夫为什么……”
“娘是不想落人口实。”沈郅抬头看她,“你没听到那女子在逼我娘吗?”
“有、有吗?”春秀想了想,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阿落扶着门框,面色凝重的望着外头,“方才底下人来报,说是魏侧妃就跪在门外,你可知何为人言可畏?若是沈大夫今日不出这道门,来日必定落下恶名!”
春秀骇然,“这该死的女人,好歹毒的心肠,我还以为她是在没法子了,在这里装可怜,却原来……”
“你要知道,这些年一直是魏侧妃在打理府内事务。”阿落走出房门,面色依旧苍白,“魏侧妃很会做人,不断的收买人心,所以……”
“那沈大夫岂非要吃亏?”春秀撒腿就跑。
“哎,春秀姑姑!”沈郅慌忙跟着,“阿落姑姑,我们马上回来!”
阿落张了张嘴,因着身上有伤,着实没有气力去看情况,只能虚弱的靠在栏杆处,等着她们回来。
院门外,魏仙儿的确跪在那里,绝世倾城的脸上,挂着泪痕,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噙着泪,就这么凄凄切切的仰望着沈木兮。
只一眼,沈木兮便觉得满心烦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欺负魏仙儿了!
“你起来!”沈木兮不愿多看她一眼,“有话慢慢说。”
“沈大夫!”魏仙儿潸然泪下,“之前的事是钰儿对不住你,是我教子无方,不管你要怎么骂我责罚我,我都甘愿领受。求你,看在同为人母的份上,帮我这一回!我给你磕头了,可以吗?”
沈木兮愕然,眼见着魏仙儿就要磕头。
春秀从院内杀了出来,登时一声大吼,“打住!”
这猝不及防的大喊,别说是魏仙儿,饶是沈木兮都吓得身子一颤。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春秀可不好惹,身板壮实,嗓门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