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李长玄下意识的摸着自个的左眼角,“那、那便好!君子动口不动手。”
沈郅恍然大悟,唯一一次见过少傅带伤,应该是那次他压着腿之后。第二天进南苑阁,他分明见着少傅左眼角淤青,大家都以为少傅是摔着,难不成……
“爹!”薄钰高喊,他安分了很久,此番是真的没忍住,“爹,你是来看我的吗?”
薄云岫瞥了沈郅一眼,终是将视线落在薄钰身上,“勤有功,戏无益。”
“是!”薄钰躬身,“钰儿记住了!”
那一刻的薄钰,获得了极大的心里满足,父亲位高权重,这里哪个不怕?可父亲对他和颜悦色,又对他的学业如此关心,这是谁都羡慕不来的事儿。
能被高高在上的离王殿下关怀,何其荣耀!
“你跟本王过来!”薄云岫开口,可这话却是冲着沈郅说的。
薄钰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却,便有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回过神。
沈郅诧异,却不得不在众人歆羡的眼神中,走出了大殿,跟着薄云岫去了偏殿。至于二人关起门来说了什么,连黍离都没敢打听。
关宣冷哼,“薄钰,你怕是要失宠了吧!你爹,想来是要当别人的父亲了!”
“滚!”薄钰咬牙切齿,小拳头捏得骨节青白。
“开个玩笑嘛!”关太后宠爱魏仙儿,这事儿人尽皆知,是关宣还是站在薄钰这边的,否则薄钰一状告到太后那里,关宣会吃不了兜着走。
尤天明凑近,“欸,你们难道没发现,沈郅长得和王爷有几分相似吗?”
“人有相似,有什么可奇怪的?”宋留风插了一嘴,许是心里着急,免不得咳嗽起来。
万一薄钰被这帮人挑唆,再对付沈郅,沈郅必定要吃亏。宋留风与沈郅、言桑三人是好友,自然不能看着朋友吃暗亏。
“就是!”言桑附和,赶紧用手捋着宋留风的脊背,帮他顺气,“沈郅姓沈,跟王爷没什么关系,你们不要无中生有,无事生非!”
尤天明窜上桌子坐着,“天底下的男儿,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离王殿下也不例外。王爷身份尊贵,在外头多个女人多个孩子,有什么奇怪的?”
“何况,王爷至今未有立妃。”关宣深吸一口气,“看王爷方才对沈郅毫无疏远之意,可见沈氏母子手段不简单,若是长此以往……”
“你别唯恐天下不乱!”宋留风急了,止不住的咳嗽,“沈郅不是这样的人,你们、你们莫要信口雌黄,咳咳咳……”
此前薄钰和沈郅打得有多厉害,这帮人明明都看到的,如今却还在这里公然挑唆,万一薄钰真的……
“信口雌黄?”关宣冷笑,“薄钰,你可得小心了!让你娘也小心点,别到时候被这对野母子给坑了!”
言桑愤然,“有名有姓,何来野母子一说?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侮辱他人。”
“侮辱?”尤天明冷嘲热讽,“是自取其辱吧!”
“吵什么?”李长玄轻斥,不过是走出去一会,进来便听得一帮孩子闹腾。
这一个个都是贵家子弟,偏生得都不省心。倒是那沈郅,虽说出身卑微,但极为聪慧,往往一点即通。这孩子求学若渴,真真是好学又勤奋,这段日子进步很大。谁都没有吭声,却是薄钰愤然甩袖冲出了大殿。
“薄钰!”李长玄一愣。
薄钰看见黍离守在偏殿门前,二话不说便冲了过去。
“小公子!”黍离当下拦住,“王爷和沈公子在说话,您莫要冲动。”
“爹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来看沈郅的?”薄钰开口便问。
这问题可把黍离难住了,他又不是王爷肚子里的蛔虫,哪里晓得王爷是来看薄钰还是看沈郅?当然,这话可不敢随便说,眼见着薄钰怒气冲冲,黍离理当宽慰,“小公子,王爷此番前来,的确是为了查看众人的学业,不只是来看小公子一人!”
“你说什么?”薄钰气呼呼。
黍离解释,“南苑阁里的学子,哪个不是身份尊贵,哪个不是王公贵族之后?王爷心怀天下,自然一视同仁,沈公子初来乍到,王爷免不得要多加照顾。小公子,您觉得呢?”
“真的只是如此?”薄钰不太相信。
黍离轻叹,“小公子,王爷的为人,您还不清楚吗?这些年,您见过王爷对哪个有所特殊?王爷公务缠身,哪有这样的闲工夫。”
薄钰敛眸,转而瞧着紧闭的偏殿大门,“他们在说什么?”
“卑职不知!”黍离俯首,“小公子最好别进去。”
“爹真的要做别人的父亲了吗?”薄钰呢喃。
黍离一愣,这是哪个混账东西,对小公子说的混账话?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蓦地,殿门打开,薄云岫跟沈郅一前一后的走出来。一大一小,不约而同的扭头,望着等在门口的薄钰,双双拧起了眉头,动作倒是颇为一致。
“爹!”薄钰行礼。
“你先回去!”薄云岫望着沈郅。
沈郅颔首,倒是颇有默契,抬步就朝着大殿走去。
“爹!”薄钰又喊了一声,眼巴巴的望着薄云岫。
一声叹,薄云岫负手立于台阶上,“李长玄说,你近日有些神思不济,这是何故?”
“爹……”薄钰低下小脑袋,“是钰儿一心想要好好学习,所以夜里都在看书,许是看得太晚了,未能休息好,如此反复愈发的不太精神。”
薄云岫面色微沉,对着孩子,也不能说出太过苛责的话,“如此往复,不是自作自受吗?熬坏了眼睛,不值当,以后夜里早点歇息。”
“爹是觉得钰儿没希望了吗?”薄钰急了。
薄云岫皱眉,“你从何处学来的,胡乱揣度他人之意?字面意思,听不懂吗?”
闻言,薄钰哑然不语。
“罢了,回去吧!”薄云岫抬步就走。
“爹,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钰儿了?”薄钰哽咽。
眸色陡戾,薄云岫面色黢冷,“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薄钰骇然,扑通跪地,“爹,我、我……”
拂袖转身,薄云岫大步流星朝着大殿走去,进去的那一瞬,骤见冷风瑟瑟随入,各人案头的纸张“哗啦啦”的巨响。
但见薄云岫目光狠戾,字字无温,“从今儿起,谁敢再挑唆薄钰与沈郅,说离王府的闲话,说一次剐一次,饶是三公九卿、皇室子弟,亦无例外。本王的话,都听明白了吗?”他这一声冷喝,惊得满室惊惧,众人扑通扑通跪地,各个瑟瑟发抖。
沈郅面色发青,战战的起身,扫一眼跪地的众人,心里慌得厉害。他有多久没见过薄云岫发狠的模样了?似乎……自从娘跟着王爷来了东都,王爷就不曾如此发过脾气。
“谨遵王爷吩咐!”众人齐齐回应。
音色皆颤,足见心内恐惧。
薄云岫冷哼,终是没再看任何人一眼。
及至薄云岫走远,沈郅仍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直到李长玄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连连眨着眼睛。
薄钰站在那里,面色晦暗,心里却明白得很,如果不是怕他再对沈郅动手,父亲不会这般疾言厉色的制止流言蜚语。挑唆?这还用得着挑唆吗?眼见为实,耳听也是事实!
他眯起眸,从齿缝里蹦出两个字,“沈郅!”
沈郅脊背发寒,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薄钰,只见薄钰目露凶光,甚是骇人。
…………
薄云岫在前面走,黍离在后头跟。
忽然,薄云岫顿住脚步。
黍离赶紧行礼,“王爷明鉴,小公子那些话,并非卑职所授!”
“你也说不出那些话!”薄云岫还不知道黍离的性子,这些挑拨离间的话,是不可能出自黍离之口的,“你派几个人,盯着沈郅!”
黍离眉心突突的跳,“王爷要给沈公子挑随扈?”
“不必,暗中保护!”薄云岫冷着脸,“悄悄的,不许任何人发现。”
“王爷是觉得,有人要对沈公子下手?”黍离心惊,之前一个阿落,已经弄得离王府鸡飞狗跳,要是沈公子再出点事儿,沈大夫还不得徒手拆王府,手撕离王爷?
这么一想,黍离只觉得脊背寒凉。
薄云岫没说话,面色凉得厉害,仿佛心事重重。
“王爷!”丞相尤重急匆匆的赶来行礼。
薄云岫轻哼,不语。
尤重开口说道,“王爷,菡萏山,匪患猖獗,此等豺狼占据地势,一直叫嚣着怒怼朝廷,兵部那头拿不定主意,派去了好几拨人都无功而返,是否能请了王爷的虎豹之师?”
“虎豹之师自对虎豹,不对豺狼!”薄云岫冷睨着他,“想要调兵?可以。先想好该怎么同本王开口,免得管不住舌头一不小心磕着牙齿,那就不值得了!”
尤重直起腰,愣愣的问身旁随扈,“听懂王爷什么意思了吗?”
随扈摇摇头,“奴才只听得一句,管住舌头。”
“舌头?牙齿磕着舌头?这是什么哑谜来着?”尤重嘬了一下嘴,那这虎豹之师怎么办?王爷这是答应了?还是拒绝?
“大人,要不去问问关太师。老太师虽然卸了大权,可到底是在朝廷摸爬滚打了多年,想必能揣测一二,您不如去问问?”随扈躬身行礼。
尤重点点头,这匪患再不剿,估摸着是要激起民愤了,还是早点处置为妙。想了想,尤重抬步就走,紧赶着去太师府求教!
求教的最后结果是,关宣和尤天明,第二天顶着猪头脸,携着一身怨念进了南苑阁。
所谓打人不打脸,可这一次不一样,不打在脸上,王爷看不见呢!
当然,这是后话。
且说这头,沈郅散学回了离王府,阿落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这会正扶着门框喘气。
“郅儿!”阿落笑着轻唤。
“姑姑!”沈郅上前搀着她,“姑姑伤势未愈,要好好休息,我娘房间里有好多药,要不,我去给你找找?”
阿落点头,“好!”
沈郅搀着阿落进门,让阿落坐在凳子上,放下书包便去沈木兮的梳妆台上翻找。梳妆台上的盒子不多,就三两个锦盒,之前王爷赏的那些金银首饰,沈木兮都不喜欢,后来还觉得搁在桌上颇为碍事,一股脑的全收进了柜子里。
桌案上的蓝色锦盒里,摆着一枚青铜钥匙。
“咦,这怎么在这呢?”沈郅皱眉,快速将锦盒关上。
“怎么了?”阿落问,撑着虚弱的身子走过来,瞧着沈郅快速将锦盒塞进了抽屉里。
沈郅继续翻找,“姑姑你别急,我再找找!哦,对了,药可能都在后院的药庐里。姑姑,你且等着,我去找找看。”
“不用麻烦了,我没事!”阿落低低的咳嗽着,扶着梳妆台慢慢坐下,仿佛喘得厉害。
“很快的!”沈郅撒腿就跑,边跑边院子里的春秀打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