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薄钰和沈郅齐刷刷冲着太后行礼,该有的礼数不能废,免得太后又要寻个理由抓人。
“为什么看到哀家就跑?”太后冷问。
薄钰撇撇嘴,略带撒娇道,“皇祖母,我们没瞧见您,只是怕迟到所以打算抄近路去南苑阁。您是知道的,少傅素来不讲情面,若是迟到了,势必要责罚我们!再这样下去,南苑阁的院子都无需派奴才打扫了,咱们两个就可以代劳!”
对着薄钰,太后是拉不下来脸的,“经常迟到?”
“没有没有,就偶尔罢了!”薄钰慌忙摆手。
太后将视线从薄钰身上挪开,继而目不转瞬的盯着沈郅,“你,过来!”
沈郅心惊,薄钰更是面色瞬变,“皇祖母!”
“沈郅!”太后音色微沉。
深吸一口气,沈郅徐徐上前,毕恭毕敬的行礼,“请太后娘娘吩咐。”
太后拂袖,底下的奴才快速退去,唯有墨玉在侧伺候。
“听说你母亲医术了得。”太后略显犹豫。
她这一开口,沈郅便已了然,还以为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如今看来——是为了关傲天求医的。奈何太后始终是太后,昔日这般待他母亲,是以这会就算想求医也是拉不下老脸的。
沈郅直起身子,面色沉冷的应声,“母亲之事,沈郅素来不掺合,请太后恕罪!”
太后一愣,薄钰也愣了。
换做寻常人,太后开了口,便是给沈氏母子台阶下,正好能修复关系。可沈郅倒好,推得一干二净,一句不掺合,几乎是毫无商量的余地,让太后瞬时颜面扫地。
“沈郅?”薄钰低唤。
沈郅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便是这副沉稳之气,愣是让太后半晌憋不出话来。
“罢了,权当哀家没问。”太后转身就走。
“太后娘娘!”墨玉轻叹,疾步跟上,“太医束手无策,再不想个辙儿,只怕老太师真的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您看……”
太后顿住脚步,“简直跟薄云岫那混小子,是一个脾气!”
此前看着沈郅像极了沈木兮,可入了离王府后不久,这沈郅竟是越发神似薄云岫,不得不说是缘分使然。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奴婢瞧着,沈小公子同王爷相处下来,眉眼愈发相似了!”墨玉柔声劝着,“昔日钱家公子命悬一线,正是沈木兮所救。眼下形势不对,能救关公子的,放眼天下,怕也只有沈木兮一人了!”
太后紧了紧袖子里的手,“难道真的要哀家去求她不成?”
她,拉不下这个脸。
不远处,沈郅已经掉头离开,薄钰急忙跟上,“你为何不答应太后?若然答应,太后必定感激,以后就不会再为难你和沈大夫。”
“那你就错了,今儿我低了头,她就会觉得我和我娘好欺负,到时候更得欺上头。”沈郅负手而行,“有本事让她去找我娘!”
薄钰摇头,“皇祖母是不会去找沈大夫的,她放不下太后之尊!”
“到了生死面前,她不去求,也会有人去求。”沈郅可不担心这些,关傲天那一身邪气,若是真的还有救,就必须母亲去救,但……母亲并非任人欺负之辈,也不会死端着什么救死扶伤的名号不放。
母亲素来恩怨分明,你都要杀我了,我还得拼了命去救你?
抱歉,做不到!
“关太师?”薄钰抿唇,“他会来求太后的。”
“这是他们的事,同我没关系,我何必费这份心。”沈郅轻哼,“易得之事易失去,难得之事难失去。唯有难求,才会珍惜,才会忌惮!”
薄钰皱眉盯着沈郅,忽然觉得沈郅并不像表面上看得这般简单,“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书?”
沈郅皱眉,“兵书啊!”
“哪来的?”薄钰问。
沈郅敛眸,“问夏阁,义父书房里的。”
薄钰笑了笑,“看完能借我看看吗?”
“你若欢喜,我悄悄带你进去。”沈郅猛地顿住脚步。
薄钰欣喜,“好啊好……啊!”
南苑阁门口,少傅李长玄手持戒尺,已等候多时!
事实诚然如沈郅所料,太后在宫里碰了一鼻子灰,打算下懿旨让沈木兮去瞧病,可连发三道懿旨,都被薄云岫给挡了回来,一句“不便”轻飘飘的把台阶给卸了。
再然后,关太师是老泪纵横的求到了长福宫。
关傲天是老太师的老来子,最得其宠爱,如今眼见着是要不行了,关太师自然是五内俱焚,可他太清楚薄云岫的性子,太后身为薄云岫的养母,若是薄云岫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遑论他们这些朝臣。
倚老卖老这一招,对薄云岫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薄云岫是个软硬不吃的人!
没办法,关傲天只能来求太后,太后终是对薄云岫有养育之恩,就算薄云岫不看太后的面,也得看皇帝的面,薄家兄弟的情分,天下人可都看在眼里。没奈何,太后只能领着人,亲自去一趟问柳山庄。薄云岫为了沈木兮,连离王府都不要了,可见……她此番前去,免不得要被算账。
问柳山庄门前,太后冷眼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你是一国之君!”
竟然在问柳山庄门前扎营?!
哎呦这心……太后闭了闭眼,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过去。
“太后!”墨玉骇然,慌忙搀着太后在门前台阶上坐下,“太后?太后您怎样?”
“来人,快让沈大夫出来救人!”薄云崇眼尖,当即冲着门内大吼,“若是太后在此处有什么大碍,薄云岫你就等着被口水淹死吧!”
太后喘着气,“你这不成器的混账东西!”
“不成器的混账,还不给朕滚出来,太后快不行了!”薄云崇又冲着里头喊。
太后气得浑身打颤,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母子两个大眼瞪小眼。
一个眼中冒火,恨不能一掌拍死这不成器的;一个暗自窃喜,终于寻着机会可以进去了。
外头闹哄哄的,沈木兮头疼的揉着眉心,“怎么回事?”
夜里被折腾了一夜,难得睡个懒觉,又被吵醒,醒了……肚子咕咕的叫,想再睡怕是不可能了。干脆坐起身来,瞧着业已取衣更上的薄云岫。
不得不说,这厮动作极快,她坐起身的功夫,他已经披上了皮,恢复了白日里衣冠楚楚的模样。黍离在外头行礼,“王爷,太后娘娘在府门外晕倒了!”
“让大夫过去看看!”薄云岫也不着急,瞧了一眼面颊微红的沈木兮,继而打量着满地的衣服残片。
黍离犹豫,“可皇上高喊着,非要让沈大夫出诊。”
“她现在只给本王看病,让他们找太医去!”薄云岫打开柜子,竟从里头摸出了一整套新衣裳,“你入府之时便已经开始准备,奈何你性子要强,我知你不会要,只得替你先收着。”
沈木兮示意他放下,然后转过身去。
可某人好似一夜开了窍,愣是坐在床沿,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瞧着她从被窝里先伸出一条胳膊,然后抓了肚,兜在被窝里悄悄的换。
床边的衣裳一件件的被她拽进被窝里,待她换好,已是满头大汗。
沈木兮一脸嗔怨的瞪他一眼,“太后在外头,你不去迎,窝在这里折腾我,来日若是被人知道,不定要怎么说我!”
“薄夫人。”他说,“我喜欢看你脸红的样子,怎么都看不够。”
闻言,沈木兮宛若煮熟的虾,连脖子都红了。
出去的时候,沈木兮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分明吃亏的是她,可小心翼翼的也是她,许是当年留下的阴影,总觉得是见不得光的。
薄云岫在后面看着她,从头到脚,带着些许急促,好似要刻意跟她保持距离。可女人的步子哪里及得上男人,眼见着到了门口,他大跨步,当下与她比肩,眼疾手快的牵着她的手出门。
“总算出来了!”薄云崇作势要往上冲,却被从善和丁全赶紧拦下。
“皇上,冷静!冷静!眼下是太后娘娘的事儿要紧。”从善忙不迭劝慰。
薄云崇想着,自己还不够冷静吗?他在问柳山庄外头扎营,简直是从头冷到脚,奈何眼下太后那头事关人命,薄云崇只能咬咬牙,暂时退后。
“太后娘娘!”沈木兮行礼。
太后缓过劲来,奈何又不愿自降身份,站在原地受了礼,竟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沈木兮,哀家数道懿旨落下,你为何不遵?”
沈木兮愣了愣,什么不遵,什么懿旨?
哦,恍惚间好似听到这么一耳朵,薄云岫貌似回过一句。
当时她睡得迷迷糊糊,哪里晓得这么多。
“太后是来兴师问罪的?”薄云岫缓步上前,握紧掌心里的柔荑,始终不愿松手,“黍离,吩咐花厅备茶,好生伺候着!”
太后愕然,这可不成,太师府里还等着救命呢!
“薄云岫,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后咬着后槽牙,她都亲自登门了,他竟还摆这般架势,简直是岂有此理。
薄云岫幽幽的睨她一眼,“合了太后娘娘的心意,请您兴师问罪,难道这也有错?另外,沈木兮是本王的人,太后跑到家门口闹腾,本王这当家做主的若不出来说两声,旁人还以为……本王的女人好欺负!”
一口一个他的女人,说得沈木兮面颊发烫。
“薄云岫!”太后怒意盎然,“你这是要跟哀家抬杠吗?”
“是又如何?”薄云岫反唇相讥,“都找上门来了,不就是自找抬杠又是什么?”
“你!”太后磨着后槽牙,狠狠瞪着沈木兮。
沈木兮瞧着太后这阵势,算是明白了些许,左不过这般盛气凌人的求人方式,她倒是头一回领教。有薄云岫当着,她也乐得轻松,懒得应付。
“瞪她也没用,如今她归本王管!”薄云岫面色黢冷,扫一眼台阶下众人,“送太后娘娘回宫。”
“薄云岫,人命关天。”太后切齿。
薄云岫,“关本王何事?”
薄云崇摸着鼻子,小声符合,“确实!”
太后一个眼刀子刮过来,薄云崇冷不丁站直了身子,义正辞严的指着薄云岫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身为离王,岂能罔顾性命?关太师为本朝鞠躬尽瘁,若是朝廷不能护他幼子周全,岂非要叫天下人寒心!”
“太后娘娘喊打喊杀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日?”薄云岫阴测测的冷笑,“有求于人还这般高高在上,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太后哑然,理亏。
薄云崇揉了揉鼻尖,薄家的人惯来护短。
方才薄云岫说沈木兮是他的女人,沈木兮没反对,就说明这两人如今……嗯哼!见色忘兄的混账小子!吃上了煮熟的鸭子,却忘了自家兄长在墙外吹风,狗都比薄云岫有良心!
“太后请回!”薄云岫牵着沈木兮,抬步就往门内走。
“沈木兮!”太后软了声音。
倒是墨玉,轻叹着上前,“沈大夫,此番着实是没了法子,太后娘娘有心请您去太师府看诊,然则您也晓得,此前太后与您不怎么愉快,是以太后担心您不会答应。沈大夫,关太师疼爱幼子,您体谅一个老父亲的心,请您过府给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