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蹙了蹙眉头。
老夫人看了看她, “继续煮茶。”
苏锦回过神来, 重新添水。
早前许妈妈教导的,读书静心,煮茶宁神,便是告诉她若是同旁人一处说话时, 不想显露声色, 读书和煮茶都是好的遮掩方式。
先前,她是听祖母说起柏炎家中的事, 竟错愕至斯。
老夫人叹道,“日后到了侯府,需处处谨慎,不比在家中和柳家的时候。”
苏锦抬眸看她,祖母, 是同意了?
老夫人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 未置可否。
苏锦亦不出声。
待得水过两沸, 苏锦再用竹夹搅水,既而盛水出来。
老夫人见她尚且娴静沉稳, 才点了点头,“柏炎唤你爹爹一声四哥, 可知为何?”
苏锦一面摇头, 一面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是听爹爹说起过苏家和柏家早前将平辈放在一起排序, 而在苏家,她有一个不足月要夭折的大伯……
苏锦抬眸看向老夫人,一面舀茶,一面并未作声。
老夫人似是对她的反应才满意,遂而又点了点头,“做得好,在不清楚旁人意图前,她问你的,你并非一定要答,尤其是不知晓对方的底细和筹码之时,日后切记。”
苏锦颔首。
老夫人见她舀茶平稳,尚未有茶滴水,是用了心琢磨她先前的话的,遂又低眉道,“柏炎唤你爹一声四哥,是因为在你爹之前,祖母有个未足月便夭折的长子,除此之外,柏炎头上还有两个哥哥,一个遂他父亲一道,战死沙场,一个自幼体弱多病,又因为生母过世得早,一直在外祖母家中将养……后来柏炎的父亲续玄,娶得便是如今平阳侯的老夫人。老夫人姓许,是国中一等一的豪门之后,许家出过宰相,而许老夫人的父亲,曾是手持重兵的朝阳郡驻军之首,许金祥许老将军。所以不光因为柏家的缘故,更因为许家的缘故,这位平阳侯府的老夫人在朝中都备受尊崇。如今国中时局不稳,柏炎手握重兵,许老夫人的兄长亦在朝阳郡手握重兵,柏家同许家在朝中的位置举足轻重。”
苏锦眼下才对平阳侯府上下有了粗略的认识,遂而点头。
老夫人见她听懂,则继续道,“许老夫人嫁到平阳侯府时,柏炎只有六七岁,柏炎的生母去世得早,所以,柏炎算是侯府的老夫人一手带大的,但许老夫人自己还育有一儿一女,所以,柏炎同许老夫人的关系很微妙,有母子情分,也有相互提防,有通力合作,还有相互制衡,所以……祖母才说柏炎的夫人难做,你可听明白了?”
苏锦缓缓点头。
老夫人从她手中接过竹夹,苏锦从善如流,在一侧看着老夫人煮茶。
两盏茶的功夫,脑中似是忽得多出了关于柏炎的许多事情,才觉得早前认识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苏锦心底唏嘘。
待得老夫人给她舀茶,口中亦淡淡问道,“你与柏炎早前见过?”
苏锦愣了愣,遂而摇头。
老夫人手心滞了滞,诧异抬眸,似是稍许,才低声叹道,“那许是苏家是他最信得过的人家了……”
苏锦脑海中似是还在想着祖母方才那句,你与柏炎早前见过,这一句便没怎么听进去。她与柏炎是在柳家才照面的,但,祖母忽然问起,她似是心中还是莫名微微顿了顿。
思绪之时,又听祖母道,“我见过柏炎这孩子一次,还是几年前。”
老夫人顿了顿,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抬眸看她,“就是早几年,你误跑到山林那次,柏炎去探望他兄长,路过平城,想着来拜访了我和你爹爹,你今日不在便没有见过。”
苏锦心中却是怔了怔,柏炎,当时在平城?
老夫人见似是说远了去,便收了话题:“今日祖母与你说这些,你都要牢记心上,不论日后在何处,事情都需往周全了做。”
苏锦点头。
末了,苏锦从袖袋中取出那枚羊脂玉佩,递到老夫人跟前,“祖母,这是柏炎早前托我转交给祖母和娘亲的聘礼,他本是要来平城的,却在路上接了军情,连夜往军中去了……”
老夫人诧异接过,只看了看这羊脂玉佩的成色便滞住。
“他把他的贴身之物给你了,你收好。”老夫人还于她。
苏锦微讶。
老夫人将玉佩握入她手中,“男子的贴身之物怎么会轻易给旁人?他既给你,便是允你身份的象征,你当替他收好。”
“祖母……”苏锦眼中氤氲。
老夫人摇头,“祖母也想通了,早前佛堂求签,道士算命,都说你是大富大贵的命,祖母早前也信了,只是这大富大贵不可能来得平白无故,是祖母和你爹爹替你找的柳致远,误了你,既柏炎能真心待你,你爹泉下有知也当安慰……阿锦……”
老夫人攥着她的手,“羽翼未满之前,要懂得保护自己。”
苏锦颔首。
老夫人继续道,“平阳侯同旁人的人家不同,旁的人家内宅若生了事端,会有夫君两头妥协。但在平阳侯府,柏炎与老夫人关系亦近亦远,许是一句不合都会成为□□。老夫人有许家做靠山,又惯来通透精明,不比柳家那个直肠子的老太太,阿锦,你要处处懂得审时度势。”
苏锦朝老夫人福了福身,“孙女知晓了。”
老夫人连连点头,牵了她的手,往屋中去,“再同祖母多说会儿话,日后再见面怕是都难,让祖母好好听听阿锦的声音。”
苏锦鼻尖微红,“好。”
……
许是得了祖母的允诺,苏锦这一夜睡得极好。
往日到了清晨便醒,眼下都睡到了快晌午时候。
白巧伺候她梳洗,她尚有些不好意思,“许是到家便安心了,竟睡到这个时辰……”
白巧笑笑,也不戳穿。
苑中,正好是苏运良的声音,“姐!”
苏锦同白巧一道迎了出去,白巧在她耳边道,“二公子先前就来过了,见小姐还睡着,又走了,眼下,这是又来了。”
苏锦看了看白巧。
“姐,你可算醒了,出事情了!”若是真出事情,苏运良脸上不应当是这幅事不关己,却又稍许强忍着笑意的表情。
今日还一来连来了好几次,见她睡了又没特意叫醒,哪里能是出什么事……
苏锦瞪他,“卖关子便算了。”
“喂!”苏运良连忙拉住她,“姐,我都来了好几回了,就想着同你说柳家和周家的事。”
苏锦顿了顿,柳家和周家?
白巧也怔住。
见苏锦愣住,苏运良道,“前不久不是柳家同周家结亲了吗?柳致远高中了,听说周家想将婚事大肆操办,恨不得全城都知道。柳家没同意,说这头才和离完,此时若是大肆操办不合时宜,周家也没说什么,结果成亲当天,周家将能请的朋好友都请来围观了,周家还在自己家中摆酒招呼着。结果当天有人喝多了,说当日平阳侯带了军中的人来找柳家要嫁妆,是平阳侯府逼柳家和离的,柳家脸上挂不住,所以才赶紧找了周家当遮羞布,将亲成了,要不怎么这么仓促?还有人说,周穆清在京中给柳致远当了不断时间的外室,早就是用顺手的遮羞布了。周家的人当场就闹了起来,人是周家的人叫来的,闹得却是周家人,两家吵得不可开交,这亲都险些没结成。周穆清觉得受了委屈,在柳家一哭二闹三上吊,结果柳家老太太当即也跟着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成亲当天的场面一度混乱不堪,最后周家的兄长和柳老太爷扭打到一处,柳致远当即摔了新郎官的帽子,说这亲不成了!”
白巧都听呆,苏锦也愣住。
白巧忍不住问,“然后呢?”
苏运良道,“然后周家的人吓住了,又是威逼利诱,又是连哄带骗,最后逼得周家这能这么公开场合拿着周穆清的清白说事,逼得这亲最终也算是结上了。可这周穆清的名声也算是彻底坏了,全远洲城都知晓柳致远借着读书的名义在京中养外室,惹恼了苏家来退婚,平阳侯府来要嫁妆,而后又被外室一家追上门来一逼婚,柳家也彻底成了远洲城的笑话,连看着柳老太爷和老太太在远洲城也待不下去了,遂也舍了远洲城的庄子不要了,同柳致远一道上京赴任去了,你说是不是报应不爽!”
白巧掩袖。
苏锦却淡淡瞥了瞥他,没有应声,便转身往外阁间回。
苏运良诧异撵上,“姐,这么作的事情,我特意跑来给你讲,你这笑都不笑一声的,我这做弟弟的不白跑这几趟了?”
苏锦看了看他,叹道“你如此闲,从军的事从祖母和娘亲说了吗?”
苏锦一盆冷水浇过,苏运良当头棒喝,还不好吱声。
此时,恰好苑外脚步声传来。
苏锦转眸,只见祖母身边的伺候周妈妈此时正领了旁的妈妈模样的人来了苑中,苏锦早前并未见过。
周妈妈朝她与苏运良点了点头,说道:“小姐,老夫人请了冯妈妈来苑中给小姐说说礼仪之事,小姐眼下可有空?”
礼仪之事?苏锦诧异。
有何礼仪之事,值得祖母请了专门的妈妈来教她?
……
打发走了苏运良与白巧,这苑中也没了旁人。
外阁间内,冯妈妈朝苏锦福了福身,低眉道:“小姐,可先看看册子。”
苏锦迟疑伸手,随意拿起先前冯妈妈放在案几上基本册子中的随意一本,刚翻了一页,便愣住,继而脸色红到了耳根子处,抬眸看向冯妈妈。
冯妈妈脸色却很是淡定,“小姐,需如实告诉奴家,侯爷初次同小姐行房事,要了几次?”
苏锦诧异,脸色都涨成猪肝色。
冯妈妈见惯,轻声道,“小姐不必介怀,既是老夫人请了奴家来,便是有些房中礼仪之事要奴家说与小姐听,小姐不必怕羞,这书册上的事,还有许多,奴家会根据小姐说的,再多教小姐一些,至于小姐说的,奴家不会说与旁人听,包括老夫人和夫人。”
苏锦听得头皮发麻,只得咽了口口水,低声道,“……几次。”
冯妈妈微微蹙眉,“奴家就是问,侯爷要了小姐几次,一次还是两次?前夜要了,次日还可要了?”
苏锦咬了咬下唇,只得再次开口,“就是……几次……”
冯妈妈怔了怔。
苏锦怕听她再问,一张脸红得能都滴出血来,“夜里几次,次日几次,具体……记不清了……”
冯妈妈脸都红了。
第027章 接夫人回邸(二更)
接连两日的‘礼仪’教导,苏锦近乎是头贴着案几听完的。
冯妈妈平日里也见惯了多是这幅模样,也不觉多奇怪。
只是连连听了冯妈妈两日礼仪教导,熄灯入寐时,总能莫名想念起柏炎来,有些辗转反侧,手搭在额头许久也睡着不着,有时,亦忽得想起白日里看过的那些册子,吓得赶紧闭了眼睛。
冯妈妈教了三日,她似是日日都没睡好。
结果好容易辞别了冯妈妈,五月初的一场夜雨,她梦了大半宿的柏炎,和与柏炎一处的事,醒来的时候,月色不知洒满了苑中……
……
越州,军帐中各将领才在沙盘中称述完各自的作战计划,柏炎目光盯在沙盘中的某处没有移目。
“报!”有士兵撩起大帐的帘栊入内。
帐中将领纷纷回头。
柏炎也跟着回头,只听那士兵念了一道紧急军情便退出了大帐去。
帐中又开始了激烈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