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在丰巳呈和柏远处都呆了不少时候。
眼下,夜色已深。
苏锦笑笑,“正好也困了。”
柏炎上前,吻了吻她额间,轻声道,“先睡。”
她颔首。
他在耳房宽衣,洗去今日一身‘疲惫’。
是,同柏远好好相处是件疲惫的事。
他自幼就对柏远有偏见。
因为,柏远从来顽劣,任性,不学无术,终日同京中游手好闲的子弟混迹一处,除了闯祸便是闯祸。
柏炎目光微滞,喉间咽了咽。
因为,柏远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
他嫉妒柏远。
他嫉妒柏远有母亲呵护在身边。
但母亲对他只有严苛。
柏炎深吸一口气,仰首敛起了眸间的黯沉,耳边皆是耳房中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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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柏炎自耳房出来。
床榻上,苏锦已侧身入眠,胳膊应是还疼着,侧躺能舒服一些,遂将床榻外侧留于他。
他轻声上榻,不想扰她。
夏日的鸣蝉声里,她均匀的呼吸声好似一剂静心的药剂。
他亦侧身躺下,伸手揽在她腰间,她身上清淡的海棠香气,不多不少,将将好够驱散他心中的燥意与不安,留他心中一片温和与安宁。
他阖眸,踏实埋首于她的青丝墨发里。
第044章 披荆斩棘(二更)
青木似是还从未见柏远这么老实挨罚过。
子时已过,还端端正正跪在偏厅中,轮值的侍卫都只能装站着睡着了,好让他溜缝,结果他今日却分外出息了。
青木入了厅中。
从身后轻轻伸手,拍了拍柏远的肩膀,“四爷。”
且等邻近,才见柏远之所以跪得端端正正,实则是在身前置了一个花木架子,他整个人其实是靠在花木架子上的,从背影看,便等同于跪得端端正正。
嗯,符合四爷日常。
即便身前有花木架子撑着,柏远也跪得有些困意,看见是他,伸手揉了揉眼睛,顺手撑了一个懒腰,“青木?”
青木是三哥身边的人,早前在京中他闯得祸不少都是青木出面的,他对青木自然熟络。
青木道,“四爷,回去睡吧,侯爷没有要罚您的意思了。”
柏远瞪眼看他。
坑他吧,早前三哥还折回查了次岗,他可不敢再造次了,万一被逮个正着,说不定真能打断他的腿。
青木低眉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身后那个站着睡觉的侍卫,轻声道,“四爷,你看,他已经站着装睡很久了,四爷您体恤。”
柏远果真体恤。
只是跪得时间太长,乍一起身,腿上似是忽得被诸多蚂蚁噬咬一般,麻麻得站不住,是青木扶得他一路到了院落中。
入了苑中,柏远还是不放心,又叮嘱道,“青木,若是明日三哥问起,你可要帮我作证。”
青木颔首。
待得柏远入了房中,亮灯,再熄灯,青木才跃身上了树顶处,如往常一般,仰首躺着树干处望月,口中叼了根稻草,幽幽取下那枚面具来。
青木想起许多年前,柏远尚年幼的时候,就喜欢跟在侯爷身后,侯爷去马场他也跟着,有次马场的马匹受惊,四下乱串,柏远当时吓呆,楞在原处,险些被一匹马给撞了。他隔得远,当时侯爷吓坏了,抱起柏远滚到一处,柏远是没事,侯爷被马蹄踢了一脚,卧床了三两月。
他当时正好看清侯爷的神色,见柏远被吓得呆住,侯爷整个人都是慌张的,如懵了一般。
后来柏远来看侯爷的时候,侯爷躺在床上爱答不理。
侯爷其实并非不喜欢柏远这个弟弟。
侯爷对这个弟弟,其实爱憎参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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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来,苏锦身侧是空的。
锦被里还留有余温,应是才起身不久。
恰好玉琢撩起帘栊入了内屋,手中端了洗漱用的水盆,却正好见苏锦合衣起身。
“夫人。”玉琢福了福身,轻唤一声,又上前将水盆置于屋中木架上。
夫人每日醒的时间大抵固定,白巧和玉琢也好伺候,尤其是玉琢早前伺候柏炎时,何时歇,何时起都琢磨不透,反倒是苏锦来了之后,连带着柏炎这里也好伺候了。
当下,玉琢将旁的东西也大抵收拾妥当。
苏锦也俯身穿了鞋,起身,一面上前,一面问道,“侯爷出门了?”
柏炎昨日沐浴回来,她已经睡了。
早前并未和她提起过今日有事,大抵这个时候,柏炎都会比她更赖床些,不仅自己赖床,也不让她起。
今日柏炎不在苑中,她尚好奇。
玉琢福了福身,笑着应道,“夫人,今晨朝中来了人,侯爷方才去馥兰苑了。”
馥兰苑内设有书斋。
早前丰巳程同她说起过,大凡朝中和军中有事时,柏炎都是在馥兰苑中见人和处理事务的,当下去了馥兰苑也并不奇怪。
只是,忽然听说朝中来了人,苏锦指尖还是不由自主滞了滞。
也不知,柏炎……可是又要离开了?
忽如其来的失落感莫名漫上心头,似是从远洲一路以来,她总共与他一处的时间都不多。
她早前亦知晓,偌大一个平阳侯府,柏炎不应当会有这么多时日陪在她身边。但在柳家的三年,她似是也并不觉得分隔两处,时日会多漫长。
但真正与柏炎聚少离多,又频频分开之后,她心底似是才落入深不见底的思念中……
她长睫微微颤了颤,掩了眸间情绪。
他是平阳侯,她亦不能贪图太多。
别离才是常有的时候。
温热的毛巾贴上面上,似是每一处肌肤都在温和的水汽中舒展开来,她想,她应当珍惜的是,是同他在一处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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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兰苑中。
小厮正端了茶盏入内,放下茶盏后,又阖门退出了书斋。
青木守在馥兰苑中的一颗树上,懒洋洋打着盹儿。
书房内,柏炎在案几前落座,柏子涧和另一个身着朝服,长相斯文清秀的男子站在案几对侧。
早前应是说起了旁事,书房中一时陷入了寂静当中,直至先前小厮奉茶入内。
柏子涧与那人对视一眼,都未吱声。
片刻,才听柏炎沉声开口,“这么说,范家逼反了?”
那名清秀男子名唤邱遮。
亦是柏炎心腹。
邱遮声音清淡,面若冰霜,语气中似是不带半分情绪,“范家在京中一百余口皆尽下狱,男子斩首,女眷充作官。妓,这其中还有范侯的夫人……”
柏子涧怔住。
柏炎的脸色越渐难看。
邱遮继续道,“没过几日,范侯夫人就含羞而亡,范家在京中灭门,范侯便在西边反了……”
言及此处,邱遮也噤声。
稍许,柏炎缓缓伸手,覆上茶杯,又忽得怒砸了手中茶盏。
苑中,青木皱紧了眉头。
有些担心看向书斋之中。
“范侯人呢?”柏炎声音微微有些发紧。
邱遮拱手应道,“范侯自西边反了,朝中……本是想要侯爷带兵去平,后来因为西南边关先生了乱,侯爷就近去了西南边平乱,最后是许家带兵去了佑山关卡平乱,范侯在佑山被斩了首级……”
跟在柏炎身边久了,邱遮知晓点到为止。
柏炎眸间黯沉,垂眸空望着案几。
所以母亲早前让他去西南,是为了让他躲过在佑山与范允兵戎相见……
让他躲过亲手杀死范允。
邱遮复又上前,自袖中掏出一枚已是皱巴巴的信笺,“早前范侯给侯爷的信,老夫人给扣了下来,此番事过,让下官送来云山郡府邸给侯爷……”
他双手递上,柏炎接过。
良久,柏炎才缓缓展开,“惜自珍重,早做图谋。”
柏炎揉紧至掌心深处。
邱遮轻声开口,“侯爷,范家还有未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