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福可不知道秋夕给自己脑补了什么凄惨人设,她瞧着朱槿人虽然呆头呆脑,动手能力还是不错的,干脆叫她去外边儿园子去挖些土出来放太阳底下晾晒。
“姑娘,挖土做什么呀?”朱槿不解问。
林福道:“种东西。”
朱槿又问:“种什么呀?”
这小姑娘简直是一个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林(准)博士不擅长也不喜欢哄小孩儿,便发了个大招——
“种朱槿。”
“啊?”朱槿整个人呆掉,小眼睛里刹那就包了两包泪,嘤嘤嘤哭:“姑娘,朱槿做错事,你骂我打我,但是不要把我种在土里好不好?”
林福没想到这小孩儿不仅是十万个为什么,还是个嘤嘤怪,就有点方。
自己吓唬的小孩儿自己哄,林福只能再三保证是要种植物的朱槿花而不是人类的朱槿,这才把小孩儿哄好。
看着屁颠屁颠出去挖土的朱槿,林福很不要脸的在心里说:小林福才十二岁,那我也是十二岁,十二岁的我为什么要去哄一个十三岁的,我更小,不应该我更熊?
林福思考了一会儿这个严肃命题,得出的结论是——二十五装十二,我真是太不要脸了!
不要脸的林(准)博士指挥朱槿把园子挖得坑坑洼洼、土晒一地。
日头中移,阳光益烈,林福让朱槿回屋来,这时,一个婆子欢快地跑进来,边跑边叫唤:“姑娘,姑娘,好事啊,天大的好事,大郎君回来了。”
秋夕站在门口拦住想直闯林福闺房的婆子,斥道:“钱婆子,还有没有规矩了,姑娘在静养,岂能由得你在此大呼小叫,你若是不知道规矩,就回洗衣房先去学好规矩了。”
钱婆子惊惶,害怕再回去洗衣房,于是哀声求道:“秋夕姑娘,老奴知错了,这、这不是看大郎君回府了,替咱们姑娘高兴么。”
“大郎君回府了,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窗边伸出林福的脑袋,面无表情问。
钱婆子嘿嘿笑:“姑娘,这你和大郎君是亲兄妹,这亲兄妹感情当然和别人不一样……”
“哦。”钱婆子话没说完,林福就不感兴趣的收回脑袋,让朱槿扶着自己躺好。
钱婆子傻眼了,这、这五姑娘的反应是不是不太对?
“大郎君就快到了,定然是要先去给老夫人请安的,其他姑娘都去了,咱们姑娘不去吗?”钱婆子小声问秋夕。
秋夕淡淡说:“你看咱们姑娘是能走到老夫人那儿的样子吗?”既没个正经人来通传,何况五姑娘还虚弱得很哩。
钱婆子恍然,对哦!
也不对,不是说五姑娘生着重病都能走到期远堂去,现在见好许多了,反而不能了?
秋夕打发了马屁拍马腿上的钱婆子,进去听到朱槿也问五姑娘不去期远堂可以吗。
五姑娘摊手说:“你觉得我这样能走到期远堂去?我很虚弱,需要好好爱护。”
秋夕抿嘴忍笑。
朱槿嘟囔:“姑娘之前不就走过去了。”
五姑娘道:“那叫人的潜能。是人蕴藏在身体里亟待爆发的能量。”
朱槿表示不懂。
五姑娘就说,就你这脑子,不懂就对了。
但是秋夕懂。
因为懂,所以在老夫人指了她来景明院时,对面秋露幸灾乐祸的笑容时,她毫不犹豫的来了。
在景明院的言谈间,在老夫人、聂氏、林嘉蕙的期盼中,选官外放出京三年的东平侯府世子林昉终于到家门口了。
第6章
东平侯府世子以门荫入仕,三年前铨选时却没留在京城,而是去了青州卢姜县任县丞,此举着实让长安城的高门大族惊掉了下巴。
如今三年期满,东平侯很早就开始在朝中活动,给儿子谋中书省右补阙一职。
这番回来,至少十来年是不会再外放了,亲事也要提上日程了。
儿子回来了,被禁足正院多日的聂氏终于又重出江湖,在期远堂里,红着眼眶殷殷望着门外,等待儿子归来。
东平侯的两个庶子、三四七八四个女儿也都在老夫人这里等着兄长。
老夫人环顾了屋中众人,眉头蹙了一下,问聂氏:“小五怎么没来?没有人告知她,她的嫡亲长兄归家来了?”
聂氏身子一僵,呐呐不敢言。
她的确忘了还有一个女儿。
老太太当即就沉了脸色:“看来这段时间你半点没有反省。”在孩子们面前,几乎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聂氏留。
林嘉蕙想要为母亲辩驳,却又畏惧老太太威势,不敢言。
庶出的那几个就更不会为了嫡母去触怒祖母了,一个个装鹌鹑。
“我、我这就让人你把林福叫来。”聂氏慌忙让侍女去景明院。
老夫人这才冷哼了一声,就此揭过。
聂氏心底恨极,就连儿子回来的喜悦都冲淡了几分。
没过多久,去景明院的侍女回来,身旁跟着秋夕。
秋夕朝老夫人道了声万福,说道:“老夫人恕罪,咱们姑娘实在怕过了病气给慈爱她的祖母,虽想与嫡亲兄长相见,奈何身子虚弱,出房门都勉强。姑娘托老夫人帮她跟大郎君告个罪,她不是故意不来,更不是对大郎君有意见。”
话毕,又盈盈朝老夫人一摆。
秋夕说话间,老夫人眼中情绪变了几变,先是满意后是叹息最后变成淡淡的不悦,这不悦很快隐去,她终究没说什么,只吩咐秋夕好生照顾五姑娘。
老太太只是淡淡不悦,聂氏就是极度不悦了。
听听林福说的这是什么话,“不是对大郎君有意见”,那就是对她这个母亲有意见啰!
聂氏有气想要发作,但林福不在跟前,她一个侯府主母跟个侍女掰扯未免掉身份,无奈只能咽下这口气。
林嘉蕙很懂聂氏的心思,便对秋夕说:“福妹妹之前病得那样重都能从景明院走来期远堂,怎么如今养了半月有余,倒是把身子骨越养越弱了。”
有些话做母亲的不好说,做女儿的倒是好说。
秋夕低垂眼帘,声音泠泠,说道:“这个问题婢子也问过,五姑娘说,濒临死亡时,不想死的人就会爆发出巨大的潜能,毕竟,当时那情形若不自救,又有谁来救我们姑娘呢。”
林嘉蕙脸一僵,勉强笑了一下:“这倒也是。”
秋夕抬眸直视林嘉蕙,又道:“我们姑娘还说,四姑娘定会疑惑她为何之前能走现在不能走。我们姑娘让我转告四姑娘……”
秋夕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林嘉蕙下意识就追问:“她说什么?”
秋夕:“你去死一死就知道了。”
林嘉蕙的脸瞬间煞白。
“放肆!”聂氏大怒,重重一拍案几,大喝道:“侯府岂能容你这等肆意妄言欺主刁奴,来人,掌嘴。”
老夫人也怒了:“你要掌谁的嘴?”秋夕是她培养起来的一等侍女,虽然给了林福,但也不是能随便喊打喊杀的,何况还是当着她的面。
“母亲,这刁奴竟敢对蕙娘口出恶言,怎能不罚!”聂氏心中委屈极了。
老夫人看向秋夕,秋夕就朝聂氏福了福,道:“夫人冤枉婢子了,婢子不过是将五姑娘的原话复述给四姑娘听。”
聂氏一怔,心中顿时燃起惊天怒火,愤恨道:“她竟然要自己的姐姐去死!她的心怎么这么恶毒!那些粗鄙的刁民、田舍奴将她都教坏了,早知她这样恶毒,当初就不该……”
“闭嘴!”老夫人怒喝,双目注视着聂氏,缓缓道:“聂氏,那是你的亲生女儿!”
聂氏回视,毫不退缩:“我的女儿岂能如此恶毒!”
“照你这样说,二十年前我就不该心软,你门第出身那么低,又没眼界没心胸,我就不该心软答应让你进门!”老夫人冷嘲,当着屋中众多子孙与下人,半点儿脸面都懒给儿媳留。
朝堂上已有政敌借林福一事攻讦林尊治家不严,士大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自己的后院都管不好,不但亲女被换十几年毫无察觉,接回来后还差点儿身死,这样的人有何能力辅佐君王?!
圣人会如何看东平侯府,如何看林尊?
兵部尚书年纪大了眼看就要致仕,林尊在朝中活动,林敬也帮忙兄长,便是老太太也在与相熟的几家老封君们联络感情,就是想将林尊拱上兵部尚书之位。
你聂氏不能帮上忙,那就老老实实呆着,别拖后腿!!!
老太太不止一次的后悔自己心软,答应大儿的苦求,最终给家里娶进来这么一位褊狭的冢妇。
毫无助力便罢了,偏还三不五时拖后腿,这样的儿媳搁平常百姓家里都不会喜欢,何况他们这样的公侯之家!
当着庶子女的面被婆母这样说,聂氏感觉自己的脸被活活撕下来扔在地上踩,她由来就是极要面子的,哪里受得了这个。
她流着泪,看着冷酷的婆母,嘴唇颤了颤,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似受了天大委屈。
她本就颜色极好,又会保养,年近四十看起来与二十来岁无异,这番委屈流泪又倔强不语的样子,男子应该很吃这一套,但婆母看在眼里只会更厌恶。
老夫人看在长孙归家的份上,忍着怒气没让聂氏滚蛋。
期远堂里气氛凝重,老夫人垂眸不语,聂氏无声流泪,就连林嘉蕙都不敢彩衣娱亲了,庶出的几个就更是噤若寒蝉。
林昉就是在这样的气氛当中走进期远堂正房的,见情形不太对有些疑惑,但现下不是追问的时候,他快步进去,走到老夫人跟前,一掀衣摆跪下:“阿婆,不孝孙儿回来了。”
“快起来,地上凉。”老夫人看到长孙,怒容一收,刹那间眼泛泪光,起身亲自把林昉扶起来,拍着他的手,不住点头:“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高了,也瘦了,一个人在外头,这得吃了多少苦哇。”
林昉扶了老太太坐回罗汉床,笑着说:“阿婆,我带着伺候的人呢,上峰也很关照我,没吃苦,就是十分想念阿婆。”
“你的孝心阿婆知道。”老夫人拉着长孙说了许久的话,才指了巴巴看着儿子的聂氏道:“去见过你母亲吧,她也是极牵挂你的。”
林昉笑着说好,走到聂氏面前,躬身长揖:“儿见过母亲,母亲一切可好?”
“好好好,阿娘看到你呀,就什么都好。”聂氏流着泪,这次不是委屈的眼泪,而是喜悦的眼泪。
林嘉蕙凑过来,眼中泛着泪光,对林昉道:“大兄,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阿娘挂念着你,时常彻夜难眠。”
“让母亲担忧,是儿不孝。”林昉对聂氏道。
“胡说,我儿最是孝顺。”聂氏用绢帕按了按眼角的泪,看儿子还站着,赶紧拉他在自己身旁坐下,问他这三年的起居琐事。
林昉不厌其烦地说着一些琐碎之事,并挑着一些趣事说与祖母、母亲听,把屋中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逗得直笑。
待叙话告一段落,庶出的几个弟妹才一一上前来跟林昉见礼,林昉表情淡淡点头,态度并不热络。
与庶出弟妹见过礼后,林昉让跟着自己的小厮去把带回来的土仪送进来,他对老太太笑道:“阿婆,孙儿给您带了些青州特产,咱们瞧瞧青州新鲜。”
“好好。”老夫人满意得连连点头。
只要是长孙送来的,不管是什么,她都会喜欢。
几大箱子土仪送进来,一一打开,有不值几个钱的青州特有的小玩意,也有精美的绢帛、金银摆件,其中一个长方形的檀木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盘油润的佛珠,子珠皆是沉香木,佛头更是用奇楠雕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