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切是她的错吗?
是她让人抱错了自己吗?
林嘉蕙掀开裙摆撩起裤脚,哭着恨恨捶打自己光洁白皙的右小腿。
敲门声响起,雪兰在外面说家宴的时间快到了,该准备去期远堂了。
林嘉蕙用力抹掉脸上的眼泪,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雪兰,进来伺候我更衣。”
雪兰就推门进去,带着白兰和两个二等侍女两个三等侍女,伺候林嘉蕙更衣梳妆,假装没有看到她红红的眼角鼻头。
林嘉蕙被侍女们伺候着净了面,再用香脂小心地抹了脸,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这张不够秀美的脸,从小就让二姐林嘉芩笑话,说不像东平侯府的人。谁料还真不是。
但那又怎样!
东平侯府的四姑娘只能是她,是她林嘉蕙!
林福那个乡下野丫头算什么东西!!!
林嘉蕙愤恨地将妆台上的一只耳珰扫落在地。
“嘶……”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在给林嘉蕙梳头的白兰不小心扯到了她的头发,她当即大发雷霆:“白兰,你竟敢故意扯我的头发!”
白兰慌忙跪下:“姑娘,我不是故意的,请姑娘恕罪。”
“不是故意?”林嘉蕙冷嗤一声:“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看我不是这府中嫡女了,就想来踩一脚。我告诉你,我再如何也比你这等奴婢要高贵,由不得你随意作践!”
白兰大惊,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哭求:“姑娘,我不是、不是啊,姑娘,姑娘恕罪……”
雪兰心有不忍,想开口求情,可对上林嘉蕙的目光时,心底颤了颤,低头不言,给林嘉蕙将头梳好。
在白兰哭求不停地声音中,林嘉蕙收拾妥当,准备前往期远堂家宴,路过白兰身旁时脚步停顿了一下,白兰就听到清脆的声音凉薄道:“去外边儿小花园里给我跪着。”
白兰瞠大眼,惊骇抬头去看,却只看到一个迤逦而行的背影,她一下瘫坐在地上。
去期远堂的路上,雪兰好几次欲言又止,林嘉蕙看见,冷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雪兰,现在这个家中,除了母亲我就只信任你,我今后有什么造化,总是不会忘了你的。”
“姑娘,雪兰明白。”雪兰低低说。
林嘉蕙勾了勾唇角,笑意不达眼底。
等走到了期远堂,她脸上的冷漠瞬间全收,换成笑意盈盈的模样,欢声道:“二兄、三姐姐、七郎、七娘、八娘,我来晚了。”
话落,就对上林福面无表情的脸。
林嘉蕙笑容僵硬了一瞬,却很快回过神来,柔声说:“福妹妹,你身子不好,不必勉强自己过来,祖母、阿爹、阿娘、大兄都理解的。”
林福斜睨她一眼,就把目光转开,一副“不想和辣鸡说话”的样子。
林嘉蕙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收起,找了一张最远的椅子坐下,垂头看着脚下不语。
七八两位姑娘年纪小,两人的姨娘平日里常耳提面命让她们多讨好四姑娘,见此情形,忿忿瞪林福:“林福,四姐姐跟你说话呢,你什么态度呀!”
三姑娘快被这两个搞不清状况的妹妹吓傻了,她俩还以为现在是半个多月前,林福能随便嘲笑随便骂不敢反抗吗?
“五娘,七娘八娘口无遮拦,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们则个,好么?”三姑娘林嘉芸赔着笑脸。
“三姐姐,你干嘛跟她道歉啊?”七姑娘疑惑。
“就是。你看她对四姐姐无礼的样子,太讨厌了。”八姑娘附和。
“闭嘴,你们别再说话了。”林嘉芸简直想把两个妹妹的嘴给缝起来。
林福本来是不想搭理这些小鬼的,她一个成熟的大人跟一群小孩儿计较未免太掉份了。
但熊孩子偏偏要作死,三番五次来挑衅。
林福哼了一声:“孩子嘴贱老不好,多半是打得太少,按着揍几顿就会学乖了。”
林嘉蕙惊了,林嘉芸也是目瞪口呆。
林昕林昫下意识颤了颤。
七八俩姑娘已经安静如鸡。
林福对自己制造的静音效果很满意,继续发呆。
东平侯夫妇与世子达到期远堂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各自发呆寂静无声的场景。
“平日里,你们几个丫头不是话很多么,叽叽喳喳的,怎么今个儿这么安静?”林尊让侍女伺候着净手,随意问道。
林嘉芸在父亲面前十分拘谨,不太敢与父亲搭话;林昕林昫两个庶子也是对父亲有敬有怕;七姑娘八姑娘有心想告林福的状,但又不敢;林福则是纯属不熟,聊不起来。
最后这搭话活跃气氛的活儿还是落在了林嘉蕙身上。
“阿爹,您往日总说女儿家该贞静贤淑,今日女儿们可都是按您的要求做的,您又觉得不好啦?!”
“哈哈哈,女儿家还是活泼一些好,你们这么安静,为父倒是不习惯了。”林尊大笑道。
林嘉蕙偷偷觑了林福一眼,小心翼翼说:“其实是福妹妹身子不好,听不得吵,我们才没有说话的。”
林昉看了林嘉蕙一眼。
林尊颔首:“姐妹之间就该互相友爱,你们做得对。”
聂氏就笑道:“蕙娘是最友爱兄弟姐妹的了,又孝顺贴心,这满长安城里谁家夫人不称赞我们蕙娘。”
“阿娘,您说得太夸张了。”林嘉蕙红着脸跺脚撒娇。
聂氏道:“阿娘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阿娘……”林嘉蕙爱娇的依在聂氏身旁。
林尊含笑看着她们,眼角余光扫到嫡子走过,他转过头才惊觉林福犹如看客一般站在一旁眼神淡淡看着这一切,仿佛这里的任何人事物都与她无关一样。
他不禁有一丝心疼,对聂氏更加不满。
血浓于水,聂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居然这么狠得下心,难道她二十年来的温婉善良都是假的吗?
人到齐了,没一会儿老夫人也出来,一家人吃饭,也不必分什么男女席,就围坐一桌,厨房上人陆续将菜肴送上来,都是精心烹饪的美味。
可怜林福看着满满一桌的美食,却只能喝粥配一些淡口的软食,不能敞开肚皮随便吃,怕解了药性。
书里的世界对待工具人真是恶意满满。
用完了家宴,一家人陪着老夫人说话,孙辈的都在彩衣娱亲。
秋夕端来今天晚上的药,林福闭着眼干了,苦得脸皱成一团。
老夫人看她这模样觉得好笑:“药有那么苦?瞧瞧你这小脸皱得。”
林福嘴里喊着蜜饯,含糊道:“真心苦,大概放了十斤黄莲。”
老夫人道:“瞎说。良药苦口,身子才好得快,这眼见着你就快生辰了,可不能躺在床上过。”
正好说到生辰这事儿,老夫人就顺便问聂氏生辰宴准备得如何了。
聂氏说:“都准备着呢,给各家的帖子过得几日便送出去。”
老夫人颔首,没说好没说不好,转而又想起另一件事来,把孙辈们都打发各自回自个儿的院子,只留林尊夫妇俩说话。
第12章
家宴过后,林福身子一天天好转,瘦成皮包骨的身材有了肉,脸上的婴儿肥更明显了。
东平侯府在为四、五两位姑娘的生辰宴忙碌准备。
一般来说,小孩子家的生辰是不会特意大办的,生辰当日就是让寿星请些好友来家中吟个诗、作个画、商业互吹一番就行了。
这一次特意为林福办生辰宴,一是将侯府真正的嫡女介绍给大家,二是为前些日子林福病危林尊被弹劾之事正名,表明侯府对十几年后才找回来的嫡女的态度。
当然了,还有一些私下里的目的,比如说侯府世子林昉、三姑娘林嘉芸和西府二姑娘林嘉芩都到了该想看婚事的年纪,尤其是第一个。
因此,与东平侯府相熟的人家接到帖子后,都让家中合适的子女准备起来。
东平侯府这边,四姑娘林嘉蕙忙着裁新衣做首饰,务必要让自己的生辰宴上压林福压京中所有贵女一头,她也十三了,母亲该是要准备帮她相看人家了。
而林福呢,则是完全没把生辰宴当回事,指挥景明院里的仆役们修整小院的花草。
林福读博时跟着导师研究药用作物,如今暂时不能继续了。
但无妨!
地小没关系,没有高科技器材也无妨,随便种点韭菜大蒜花花草草也能满足她无处安放的种植欲,她真是特别好养活。
种花家的人,给块地就能开荒,就是这么牛逼。
院中凌乱的兰草该修剪的修剪、该移开的移开,一小畦地早已经翻过,基肥用的是林福指导制作的有机肥,大蒜种下,才几天时间就已经冒出青绿的头来,整整齐齐三排,还有点儿可爱。
至于其他的东西,林福现在也没有种子,还种不了,只能去外边儿花园剪了几段朱槿花枝回来插扦,还有几盆花匠准备扔掉看起来干枯快死的牡丹花,也让她给要来了。
“姑娘,姑娘,你瞧,这是乐生哥给找来的种子。”朱槿抱着一个油纸包风风火火跑进院。
正在给兰草浇水的山橙差点儿被朱槿撞倒,不由板着脸教训道:“朱槿,你下次再这样跑,我就把你送到王妈妈那里再好生学学规矩。你知道就因为你总这么咋咋呼呼的,其他院子都说我们景明院里没规矩,还说……”
接下来还有好多说五姑娘的难听的话,山橙抿嘴不说,满心怒火。
“还说什么?”朱槿傻乎乎追问。
“你打听那么多干嘛!”山橙气得跺脚,“还不快把姑娘要的东西送去。”
那些多嘴多舌的狗鼠小人还能说什么,不就是景明院去要了些秽物,他们就编排起五姑娘在乡下常跟秽物为伍,甚至还说五姑娘身上有洗不去的臭味,隔老远就能闻到。
山橙听到一次,当即去跟几个嚼舌的婆子理论,可一个小姑娘哪里是几个妇人的对手,被婆子们羞辱了一番,哭着跑回来。
小丫鬟怕五姑娘听了生气,受了委屈也不敢说。
而且她也觉得,五姑娘堂堂侯府千金侍弄花草乃风雅之事,两府的姑娘们也都爱摆弄些花花草草,但像五姑娘这样亲自种植、还让人要一些污秽之物来捣鼓说是什么做有机肥,这也太……没必要吧。
山橙忍住叹气,告诉朱槿姑娘在致知轩捣鼓那几盆枯死的牡丹,接着给兰草浇水。
“山橙,你小小年纪就皱眉,跟个小老太太似的,好丑。”朱槿说完,不给山橙打她的机会,飞快跑去找林福。
山橙气得要死,又不敢大声说话,她是极守规矩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朱槿跑掉。
“姑娘。”朱槿跑进了致知轩,蹲在林福身旁献宝一样把油纸包给她看,“乐生哥给找来的种子,你瞧瞧。”
林福把手上的牡丹花枝放下,接过油纸包打开,竟是一包小麦。
“这就是你说的无所不能的赵乐生找来的种子?!”林福颠颠纸包里的小麦,不用细想就知道朱槿被她口中的赵乐生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