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睿没料到苏慕叶竟会如此斥责他,“你自己行事不检点,还怨别人说,你若爱惜名声,便要自重”。
苏慕叶上回听到这话,还是柳氏这么同她说,轻笑了一声,脸上满是嘲讽,“那也请宁公子自重,不然你浪荡公子的传言明日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你……”宁睿没想到苏慕叶竟敢威胁他,“你怎么可以血口喷人,我行事素来端正,从不做那些拈花惹草的事”。
苏慕叶浅浅一笑,看向宁睿的眼神里满是挑衅,“宁公子你自己行事不检点,还怨别人说,你若爱惜名声,便要自重”。
宁睿没想到苏慕叶会把他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我和你怎么能一样,我向来行得正坐得端,从未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而你勾搭了一个两个还不够,秋闱结束后又在考场外和一书生说说笑笑,真是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
苏慕叶可算知道宁睿为什么这么针对她了,“宁公子如此博学,想必知道什么叫‘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也不知宁公子你生了怎样的一双眼睛”。
“我和我姐姐一起在考场外接我姐夫,你都能浮想联翩那么多”。
姐夫?
宁睿一下就愣住了,等回过神来,便觉落了下风,结结巴巴道,“就算那书生不是,你也害得宋兄……”
苏慕叶懒得再同他多说,直接打断他,“你怎么看我,我一点不介意,但你若敢出去散播我的谣言”。
宁睿挑眉,“我不过说实话罢了”。
苏慕叶冷笑一声,“那我也不介意出去说说关于宁公子的实话”。
宁睿从未见过苏慕叶这般刁蛮的女子,自己行事不正,还来威胁他,“你若愿意弃恶从善,我也可以……”
苏慕叶从没听过这么好笑的话,她什么时候成恶了,“别,我可担不起宁公子你嘴里的‘善’”。
“我只是告诉你,你敢出去传播流言,毁我名声,我一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你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宁睿满脸震撼,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女子都要温顺守礼,知廉耻知进退,今日本想敲打苏慕叶一番,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你……”宁睿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你太不守妇道了”。
苏慕叶笑了出来,这宁睿先前看着不是还挺不羁的,现在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他就变成老夫子了,还来说她不守妇道。
“守妇道?什么叫守妇道”,苏慕叶冷冷看着宁睿,“听了你一番毫不符实的羞辱,然后深感惭愧,恨不得当场寻根白绫自尽了,以成全自己的名声?”
宁睿神色有些不自在,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虽然没有想让苏慕叶自尽的地步,但也以为她会因为被他戳穿,而羞愧不已。
苏慕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那我告诉你,你做梦,他人若欺我凌我,我定双倍奉还,绝不做那等哭哭啼啼的软弱之人”。
“更何况,宁公子你刚中解元,前途一片大好,而我一个孤女,父母双亡,真撕破脸了,谁损失大一目了然”,苏慕叶本不想威胁宁睿,但他若把她与叶景然的事传出去,旁人也就罢了,若叶老太太知道,定会生气,到时候若气坏身体,她就一辈子良心不安了。
宁睿被苏慕叶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他是家中幼子,被宠着长大,宁家是百年的世家大族,那些官宦子弟对他也是恭恭敬敬,更别说那些爱慕他的官家小姐了。
现在苏慕叶毫不客气地讽刺他,一点不留余地,宁睿只觉得比被扇了两巴掌还难受,面色涨红,“叶老太太可知你这般不知廉耻,她若知道了,肯定会后悔把你接来侯府”。
“我知道什么?”
苏慕叶一听这声音,身体瞬间僵硬,半响才慢慢回头,看到紫澜扶着叶老太太慢慢从小径后的假山走了出来。
苏慕叶只觉五雷轰顶,外祖母都听见了?听到宁睿说她和叶景然的事了?
宁睿朝叶老太太恭恭敬敬道,“我听闻苏姑娘常与外男来往,便好心提醒几句,谁知苏姑娘反唇相讥,把我说了一通”。
叶老太太转了转手里的珠串,“什么叫常与外男有来往,宁小公子慎言”。
宁睿一愣,按道理叶老太太不该斥责苏慕叶不守大家闺秀的礼仪吗?
叶老太太瞧了宁睿一眼,“我家慕儿生得出众,那些个男子自然心存爱慕之意,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是慕儿的问题了”。
“宁家好歹也是百年的世家,你祖母与我也是自幼相识,但是没想到传到今天,尽出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
宁睿算是彻底听出来了,叶老太太这是一心护着苏慕叶,并不打算听他说话。
苏慕叶也没想到叶老太太竟会如此维护她,默默站到了老太太的身后。
这时宁老太太匆匆赶来,以为宁睿闯了什么大祸,“你做什么,不是让你和苏姑娘去游园,怎么就吵起来了……”
叶老太太抬手,“宁老夫人您别这么说,我外孙女可不敢和你孙子去游园,免得再被人羞辱一通”。
宁老太太脸上赔笑,“准是误会,误会,睿儿素来有分寸的”。
叶老太太也不打算给宁家留脸面了,直截了当道,“误会?那我倒想问问,什么误会能让你孙子对着我外孙女破口大骂?”
宁老太太面色瞬间沉了下来,瞪了宁睿一眼,宁睿有些沉不住气了,“我没有,明明是苏慕叶她不知……”
叶老太太锐利的目光扫视宁睿,“这就是你们宁家的家风,动不动骂别人不知羞耻?”
宁老太太才知宁睿如此口无遮拦,这下不但亲家结不成,还要成仇家了,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宁睿的额头,“还不快给苏姑娘和叶老太太道歉”。
宁睿没想到明明是他占理的事,最后却是苏慕叶占尽上风,瞧着远处的杏林,一言不发。
叶老太太再不看宁睿一眼,朝宁老太太道,“可别让你孙子道歉了,我们叶家受不起”,说罢一扬手,让下人送客,自己带着苏慕叶径直回了院子。
宁老太太快被宁睿气死了,“你说你,好好的出去赏个花,最后怎么就成了这样”。
宁睿径直回了宁府,苏慕叶不是说他只看到冰山一角就随口诬蔑她吗,行,那他就派人去仔细查查她,到时候在众人面前揭穿她的真面目,看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75章
苏慕叶随着叶老太太回了院子, 心情忐忑,正想着要如何解释她与叶景然的关系,叶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 道:
“慕儿,你做的很好”。
苏慕叶杏眼微微睁大,满是惊讶。叶老太太不是很讨厌叶景然吗, 怎么会说她做的很好。
叶老太太脸上满是欣慰,“对上宁睿这等人,就该狠狠骂回去, 不留一点情面”。
苏慕叶暗自揣度老太太的想法, 难道老太太正巧没有听见宁睿前面说的话,光听见二人后面的争吵了?
叶老太太喝了口清茶, “以前我总觉得你性子太像容儿了, 娴静柔淑,若是遇到个真心待你的男儿还好, 但若像你娘那般……”
见苏慕叶面色一黯,叶老太太摆摆手, “不提你娘了, 今日看你的这番应对, 我才明白,是我糊涂了,你不知不觉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之前听李嬷嬷说你铺子开得不错, 我也没太在意,以为你只是闹着玩, 今日才知是外祖母太不了解你了”。
苏慕叶没想到老太太完全没斥责她私下与平日里的大相径庭,反倒因为她的强势而赞赏有加。
叶老太太拍了拍苏慕叶的手,“我之前总觉得要给你找个好夫君, 我才能放下心地去了,现在看来,慕儿你头脑清楚,完全不似会被男子的花言巧语蒙蔽的,外祖母相信你肯定会做出很好的选择的,而且现在越泽也回来了,我也没什么好放下不下了……”
苏慕叶察觉出叶老太太话里的不对,“外祖母为何要这么说,没了外祖母的指点,慕儿糊里糊涂的,没准会出什么事呢”。
叶老太太知道苏慕叶是担心她离开,才会故意这么说,“慕儿,不瞒你说,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活了七十多年了,差不多也够了”。
苏慕叶一听这话,便湿了眼眶,扑到叶老太太的怀里,久久不言,叶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里半是欣慰半是感慨。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慕叶日日都往叶老太太的院子里去,亲自照顾老太太喝药用膳,陪着她说话谈天。
但正如郎中所言,叶老太太的病早已病入膏肓,如今不过是凭一口气撑着,看上去才康健罢了。
两个月后,叶老太太在夜里去世了。
叶家上下都在准备丧事,焚纸钱烧香烛,原本富丽堂皇的侯府宅院,现在笼罩上了一层悲伤的白色。
听着不绝于耳的哭丧声,苏慕叶跪坐在蒲团上,怔怔出神。素云和舒玉脸上写满了担忧,“姑娘若伤心,就哭出来吧”,苏慕叶这样一言不发,仿佛灵魂出窍,比嚎啕痛哭更令她们担心。
苏慕叶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老太太去世前的两个月她一直陪在身侧,才知老太太受病痛折磨已久,夜晚都常常痛到难以入眠。离世对老太太而言,也算是一种解脱。
叶家人也早有了准备,老太太已经七十多了,整个京城里能活到八十岁的老人又有几个,老太太出身优渥,享尽富贵,儿孙孝顺,也称得上是一生顺遂。
苏慕叶觉得纠结的是,叶老太太那日到底有没有听见宁睿说她与叶景然的事。
若说听见了,叶老太太反应也太平淡了,似乎一点不在意她最疼爱的外孙女要嫁给她素来瞧不上的庶子。
若说没听见,叶老太太同她说的那番话,又似意有所指,让苏慕叶不要顾忌她的想法,自己做决定。
苏慕叶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只因为她驳斥宁睿的几句话,叶老太太就会完全放弃给她相看?
灵堂的长明灯烛火摇曳,苏慕叶看着眼前的挽联,思绪纷飞,外祖母既然说了相信她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她又何须再犹豫。无论何时,记起外祖母待她的好,她都会觉得前路明亮,人生似锦。
叶老太太下葬后,苏慕叶住在侯府,难免会触景伤怀,便搬了出去,与苏越泽同住。
苏越泽如今恢复了户籍,便在准备来年的武举,练习骑射,步射,举重,希望能在武举中拔得头筹,进入羽林卫。
时间流转很快到了寒冬,这日苏慕叶正在门廊下看苏越泽舞剑,经过几个月的练习,苏越泽的剑法愈发精妙了,行云流水,潇洒自如。
舞完一套剑法,苏越泽从苏慕叶手中接过瓷杯,正在喝水,看门的下人来报,“霍三夫人来了”。
苏慕叶一愣,霍三夫人?
苏越泽摸摸她的脑袋,“霍三夫人还在闺中时不是与你常有来往吗,我请她过来陪陪你”。
原来苏越泽见苏慕叶成天呆在府中,以为她还在为叶老太太的去世伤怀,便特地去请了蒋飞烟来府中。
苏慕叶一笑,“谢谢哥哥”,便脚步轻快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蒋飞烟身着竹青色云纹罗裙,见到苏慕叶后笑语盈盈,“听说你哥哥长得可俊朗了,武功还不错,可是真的?”
蒋飞烟成亲时,苏慕叶还在服丧期间,便没有去参加,这是二人自七月后第一次见面,苏慕叶揉了揉眉心,“你都成亲了,还来打听我哥哥,霍为知道准又要不高兴了”。
蒋飞烟喝了口茶,“我是成亲了,但我还要好多表妹堂妹呢,你哥哥都十九了,不考虑亲事吗?”
苏慕叶一听觉得有理,和蒋飞烟打听了一番她那几个妹妹。
二人聊了好一会儿,蒋飞烟小心翼翼问道,“你可知道南清那边的战事结束了?”
苏慕叶点了点头,神情失落。
蒋飞烟感慨,“听我哥哥说,朝中谁都没有料到叶景然五个月就可以拿下南清,圣上听到战绩,连连夸赞叶景然用兵如神,智勇双全”。
苏慕叶点点头,自此南清归入大周的版图,朝廷已经派了官员前去治理,边境的百姓再不用受南清人的骚扰抢劫了。
蒋飞烟看了眼苏慕叶脸上的神情,“只可惜秦西那边有人起义,还打着反周复赵的旗号,叶景然本来可以班师回朝,接受赏赐加封,现在只能马不停蹄地带兵去秦西镇压逆贼了”。
苏慕叶觉得蒋飞烟有些好笑,“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做什么老盯着我的脸看”。
蒋飞烟嘿嘿一笑,“慕儿,你和叶景然是不是……”上回她就怀疑了,只是被那郎中打断了,才没有追根问底。
苏慕叶眼睫动了动,轻轻道,“是的”。
蒋飞烟虽早有猜测,但这会儿还是满脸激动,手一撑桌子,差点把茶杯撞翻。
“慕儿,你真不愧是我见过的女子里最……”蒋飞烟眼珠转了转,“最豪杰的”。
苏慕叶扶额,这是什么形容?
蒋飞烟拉着苏慕叶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是叶景然先下的手,还是你看上他了,使了一番计策,然后……”
苏慕叶苦笑不得,“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